囚雀——雪落蒹葭
雪落蒹葭  发于:2021年0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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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陛下不是打压宋家么,怎还这般对老丞相。”
  “宋老终归两朝元老,沈邵一个晚辈,即便贵为天子,脸面还是要顾的,何况他圣贤天子的名声,容不得他待宋老丝毫苛刻,打压宋家,扶持范缙之,是君王权数,善待老臣,是收买人心,”永嘉冷笑:“你瞧陛下待宋老丞相这份恩,在前朝买了多少曾经不服他的大臣们的好?他许也是真心,可谁又知呢?”
  姜尚宫听着永嘉这一番话,忽然看明白,天子是伤永嘉甚深,她待他早不见曾经的情谊,她或许已将他看透,或许因恨而有偏见,她终不会,将他视为一个善良的人。
  前朝人人称赞的仁义之举,落在她眼中,全不过是个机关算尽的小人手段。
  “父皇立母妃为后的圣旨还在宋老丞相手中,我怕宋老病故后,后人寻不到圣旨,日后等我们寻到真相,若失了父皇遗诏,便少了名正言顺。”永嘉对姜尚宫道:“我想你明日亲自跑一趟丞相府,就借看望的名义,送两棵百年人参过去,将圣旨取回来。”
  姜尚宫闻言,深以为然,她点头应着:“奴婢知道了,一会便去库里挑最好的人参。只是…圣旨取回来要放在哪呢?”
  期初将父皇遗诏放在宋丞相手里是为了安全,如今宋家已经不安全了,皇宫与长公主都是沈邵的眼线,自也不安全。
  永嘉思索片刻:“放在大相国寺,我曾经所住的禅房里,我离开后,那里应该已经被封了,少了闲人去,沈邵应该也想不到。”
  “虽不在身边,但也是个难得的周全去处。”姜尚宫赞成说着,接着又道:“那奴婢去挑人参,一会拿来给殿下过目。”
  ***
  次日,姜尚宫拿着永嘉的腰牌,带着两盒上好的百年人参,前去宋府看望宋老丞相。
  姜尚宫受宋老丞相指点,在他书房的暗道处取到了先皇遗诏,姜尚宫细心的展开遗诏检查一番,确认无误,返回宋老的卧房。
  宋老丞相的气息已经很弱了,他积攒了许久的力气,断断续续的对姜尚宫说:“老臣无能,未能完成先皇遗愿,幺子思楼,终也幼稚无能,违抗皇命逃回来见我,连累了长公主殿下,老臣心中惭愧。”
  “老臣这一辈子,宦海沉浮,自认为是活得明白,临到老时,才知自己的绝顶糊涂之人,教子无方,兄弟阋墙,家门之祸。”

  “思楼虽幼稚,却是良善之人,可他大哥心术不正,若非他上言陛下,也不会牵连殿下…请尚宫待老臣传达一句,老臣亦愧对长公主殿下,不求殿下宽宥,京中的刀光剑影藏在阴霾里,只望殿下后半生平安。”
  “老臣一直知道淑太妃娘娘是无辜的,当年的事是先帝有心隐瞒,其中复杂难言之处太多,便是老臣,也不过只知一二。”
  宋老丞相倒在病榻上,人已瘦得不成模样,他难受的咳着,张着口艰难呼吸:“先帝一定不曾想到,这件事最后会委屈到太妃娘娘身上,不然…陛下一定不会如此做的。”
  “姜姑姑,老臣有话,要你一定带给殿下,待老臣死了,上辈子的恩怨就都埋在土里了,您记得告诉殿下,文思皇后身边有个老宫女,她是引起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她没有死,要殿下找到她,若有一日,恩怨引祸,可以保命……”
  姜尚宫离开宋府时,宋府中人正慌忙的急召太医。
  入夜,永嘉在御门服侍沈邵宽衣,有人急忙忙跑入,传来宫外的消息,宋老丞相病逝了。
  御门陷入诸久沉寂,永嘉四肢发凉,心口裂开似的疼,她与宋思楼婚约多年,早已将宋老丞相视为亲人,亲人故去,她在沈邵面前,却仍要装的镇定又淡漠。
  沈邵重回书案前,拟封了谥号,将宋老丞相的丧仪交由礼部。
  ***
  西疆战马事宜定,又逢春去夏来,沈邵决定设庆功宴,封赏以陆翊为首的一众立功将士。
  沈邵在御门拟旨,欲拜陆翊为一品大将军的消息,很快由圣旨下发,传到了何铎耳中。
  何府何铎书房
  “消息可准?”何铎执笔的手愈紧。
  “是陈大人传来的,他在尚书那亲眼看到的,后日庆功宴时,陛下就要封赏。”
  何铎握拳,掌心的笔随着他的力道颤抖,笔尖滴下墨汁,晕染在宣纸上,污了一幅好字。
  “陛下还真是抬举他,短短一年,从一个小将升至一品,旷古奇闻,不就是打赢了突厥么?天时地利而已,真以为他一个小小侍卫出身,能有什么才华?”
  “他若受封一品,岂非于我父亲平起平坐,还要踩在我头上?”何铎垂眸,瞧见被墨汁污了的字,怀中更是气怒异常,他狠狠摔了手中的笔。
  “主子可要想些对策?那些信…”阿远从旁出谋划策。
  “陆翊回京后都有什么动静?”
  “他倒是安分守己,整日除了上朝就是在家,倒没瞧见与哪些大臣有所联络,”阿远说着,恍然想起什么又道:“但是这阵子,不知为何,惠王殿下一直客居在陆翊府上,已经很久了。”
  “沈桓?”何铎蹙了蹙眉:“他一直住着?”
  “是,”阿远肯定点头。
  何铎闻言,忽而转阴为晴,转怒为喜,他大笑道:“我正愁没处给陆翊和长公主之间安罪名呢,这惠王殿下却自己送上门来,真是天助我也!”
  “去将陈大人请过来,就说我有要事与他相商。”
  ***
  庆功宴前夕,早朝之后,吏部侍郎陈恩久于御前请求面圣,称有要事禀告。
  王然将陈恩久请入御门。
  陈恩久面圣,上奏参威远大将军陆翊,结党营私,身在边关作战之时,却缕缕向京中传信,与永嘉长公主相互勾结,有书信为证。
  陈恩久递上从何铎那拿来的书信,奉给沈邵。
  “陛下,陆翊深受皇恩,但却心怀异心,多次与长公主互通信件,拥兵在关,还时时关注着京城动向,实乃狼子野心。”
  “陛下,如今宋丞相病逝,惠王党羽终算清除,可如今陆翊归京后,却将惠王殿下留于府上居住,听闻二人在边关时,便亲密异常。臣不得不怀疑,陆翊与长公主和惠王相处如此之近,是否早有不臣之心。”
  “臣望陛下能严加彻查,以免养虎为患,重蹈从前的七王之祸啊陛下!”
  陈恩久退下后,沈邵执着陆翊写给永嘉的信,反复看了数遍。
  王然一直候在一旁,此刻,他心底已经乱作一团,他观察着沈邵的脸色,只恐风雨将至。
  “长公主呢?”沈邵手执着信不放,开口问道。
  王然心头一时复杂,他此刻不敢犹豫,只能回答:“殿下晨起去给淑太妃上香,午后转道去了陆…陆大人府上,好似是去接惠王殿下回宫。”
 
 
第65章 伺候
  王然话落, 御门又是一阵沉寂,沈邵久久不语,王然心底反复琢磨着开口:“陛下可要查这些书信?”
  “信倒不必查了, 铁定是陆翊亲笔,”沈邵批过无数陆翊递上来的折子, 他那一笔字, 是让人出乎意料的好看, 不像是武将写出来的,自成一体, 也非旁人轻易能学来的, 沈邵将几封信纸扣在书案上:“但这信上的所议之事, 倒真该好好查查。”
  “那陛下封赏陆将军的圣旨,还有明日的庆功宴……”王然迟疑开口。
  “招办不误,”沈邵目光落向方才陈恩久跪着的空地上:“陈侍郎早年就跟着何家,今日来朕面前参陆翊,多半是受何家的指使, 又能安什么好心。”
  沈邵冷笑说罢,从书案前站起身:“待她回来,即刻过来见朕。”
  ***
  永嘉亲自去陆宅, 将沈桓接回了皇宫, 姐弟俩一路沉默,待马车驶进了宫门, 有王然早早在雀阳宫候着,见永嘉回来,上前传话说,沈邵召她去御门。
  沈桓闻言,反应激动, 一把拽住永嘉的手臂。
  王然在旁见了,只好赔笑着:“陛下召长公主殿下前去是有要事相商,过一会还要见大臣,就这一功夫的空闲,耽误不得了。”
  沈桓听沈邵一会还要见大臣,才缓缓松了手,他终于开口与永嘉说话:“阿姐,我等你回来,我也有事要与阿姐说。”
  永嘉笑着应了一声,随着王然离开。
  进了御门,外殿无人,书案前一片空旷,沈邵并非如往日勤勉的批阅折子,王然只留在殿外,告诉永嘉,陛下在内殿等着呢。
  永嘉向内殿走,身后的殿门被王然从背后一点点关合。
  入了内殿,永嘉也未见着人,听见浴室有水声,便寻声走过去,穿过层层薄幔,瞧见水池内闭目养神的沈邵。
  永嘉绕过宽大的水池,走到沈邵背后,跪坐下:“陛下怎这个时辰沐浴?”她一边问着,一边拿了襻膊挽好衣袖,执瓢盛水,淋在沈邵肩背上。
  她话音落下,一时未能得他回应,只有水声潺潺,静谧不止。
  永嘉也未多心,只继续侍奉沈邵沐浴。
  许久,沈邵才忽然答了句:“朕只是乏了。”
  “那臣一会替陛下按按。”
  “倒是难为你这金枝玉叶来伺候朕,”沈邵闻言笑了一声:“更难为你想尽办法来讨好朕。”
  永嘉听着沈邵的话音不对,她缓缓放下水瓢:“陛下……”
  沈邵睁开眼,半转过身去看案上的永嘉,瞧她微微僵怔的小脸,又笑了笑:“怕什么?朕说来笑笑,难道还是真的?”
  他说着从水池中起身,不顾她的害羞,擦身更衣,大步向内殿去。
  永嘉独自留在浴室,面对满池雾腾的浴水静坐了好一会,才缓缓站起身,往内殿去,沈邵已躺在了榻上,作势要午睡,见她走来,招了招手。
  永嘉走上前,应他要求宽了外裳,陪着他躺下。
  沈邵抱着永嘉,他手臂紧搂着她纤细的软腰,他双目沉沉与她对望。
  永嘉被沈邵直直瞧得发慌,她不禁目光躲闪,却又被沈邵捏住下巴,强迫与他对视。
  “永嘉,朕总觉得如今的你不一样了。”
  永嘉闻言不禁问道:“哪里不一样了?”
  “曾经…你瞧朕的目光都是恨恶,在你眼里能看出来,厌朕到极致,藏都不肯藏。”
  永嘉看着沈邵,沉默片刻,接着好看的双眸一弯,笑起来:“那是因为那时臣不知道,陛下会待臣这般好。”
  “是么…”沈邵唇畔似乎也有笑意,不甚明了的弧度:“朕只望你待朕都是真的。”
  ***
  庆功宴设在皇宫的宝辉殿。
  宴上,沈邵下旨封赏陆翊等一众西疆拼杀出来的将士,席间一片热闹,君臣和睦,国泰民安的好景象。
  永嘉看着席上推杯换盏,不知要热闹到何时的宴席,悄悄起身,由姜尚宫陪着先行告退。
  永嘉在回御门的路上遇到了陆翊。
  “昨日殿下来寒舍也未曾下马车,臣未能见到殿下的面,只好现下来唐突打扰。”陆翊说着低身见礼。
  永嘉连忙请陆翊免礼,解释道:“昨日并非本宫有意不露面,陆将军新贵,自有不少双眼睛盯着,本宫是怕自己与桓儿都到你府上,被有心人看见,拿此做文章,给将军添麻烦。”
  “什么新贵不新贵的,做臣子的,都是陛下赏赐罢了…多谢殿下为臣考虑细致。”陆翊说着,挠了挠头,几番欲说还休,开不了口的样子。
  永嘉见了,便问:“将军可是有什么事?”大老远的从席上追上来,总不会就为了她昨日去他府上,并未下马车这等小事。
  “臣…臣没有别的心思…臣…臣就是想问,陛下可…可有打算安排殿下的婚事?”
  永嘉听陆翊这番断断续续,蛮不好意思的问,愣了片刻,接着垂头答道:“母妃病逝不久,本宫是打算最少先守孝三载,其余的事便未有想过。”
  “那陛下呢?陛下是怎么想的?”陆翊追着问。
  永嘉不解,闻言好看的黛眉疑惑轻蹙:“本宫的婚事,与陛下何干?”
  陆翊被永嘉反问的一愣,他挠着头,憨笑起来:“臣…臣只是多嘴问问,殿下莫怪罪。”
  “无妨,”永嘉平淡笑笑:“说起来,还未感谢将军这些时日一直帮本宫操心着寻人的事,可惜母妃过世,事情还没有一点进展。”
  陆翊听着永嘉的话又是一愣:“没有进展吗?臣前些时日给殿下写信,不是说已经在江淮寻到了殿下想要的人,听说是文思皇后身边的小女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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