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雀——雪落蒹葭
雪落蒹葭  发于:2021年0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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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邵看着身旁的人,几日不见,她似乎又瘦了许多,他望着她一时无话,两人便在车厢内寂寂坐了许久。
  “永嘉,”沈邵最先开口:“行宫的事朕已知晓,听说你罚了人…”
  “臣一时心急,杖毙了何府的引火下人,陛下若要惩罚,臣无二话。”
  “永嘉…”沈邵叹了一声:“朕出宫寻你,不是为了罚你,朕……”
  沈邵拉起永嘉的手,将她拉到身边:“朕说过的话不变,你若听话,朕会护着你,我们还像从前一样,不好吗?”
  永嘉这几日虽没见沈邵,却时常在想他,似乎在不面对他时,她才更能看清他。他想要的,是一个听话臣服,任他控于掌心的玩意,至于为何是她,对于沈邵而言,大概除了一剑杀了她们母女,最能泄恨的法子便是如此了吧。
  永嘉盯着沈邵握过来的手,她没有反抗,一如先前般温顺:“好。”
  文思皇后死的突然,她一直以为是父皇所说的急病崩逝,何家人不肯接受才偏要泼一盆污水过来,可若是真如沈邵所说的先皇后是中毒身亡,那许多事便不再简单了。
  她能肯定母妃绝不会向文思皇后下毒,那何家人偏要揪着无辜的母妃不放,一定要将她们逼到死地,当真只是为了文思皇后报仇么?还是为了旁的……他们在疑点重重之下,又有几分心虚呢?
  何家跋扈,何长钧又手握重兵,自古帝王多疑,沈邵也不例外,她便不信沈邵坐在龙椅上,面对父皇当年所面对的一切,他就没有一分忌惮,他若对何长钧深信不疑,他便不会挑选中庸的白家女做皇后,他就会娶何长钧举荐的妻妹的女儿,那妻妹的女儿,莫说中宫皇后,沈邵连选秀都没纳她。
  何欢此次触了她的底线,她原是要带着母妃远走高飞的,可何家一定要阻拦,既然非要为敌,那她便奉陪到底。
  ***
  沈邵听见永嘉答应,紧紧握住她的手,他展开手臂,将她拦到怀里。
  永嘉头枕着沈邵的肩,她靠在他怀中,抬手一点一点环住他的腰,将冰凉的小脸埋进他的颈窝:“行尧……”
  沈邵察觉到永嘉的动作,身子一时发僵,心跳愈发快,他听见她的唤,喉结上下滚动,似有几分紧张的开口,嗓音微哑:“…嗯?”
  “我想家了…”永嘉抱着沈邵的双臂愈发收紧:“我们一起回长公主府好不好?”
  她不能回宫,一旦再回皇宫,行动受限,不但无法时常看望母妃,她去调查文思皇后的死因,调查何家也要经过重重壁垒,一个不小心便会被沈邵发现。
  沈邵从未见过如此的永嘉,像是遭了霜寒的含苞娇花,脆弱异常,一触便碎,他心底生了怜惜,原是想将她接回宫中的,见此便也由着她。
  他轻拍了拍她单薄的背:“好。”
  马车驶去长公主府,永嘉已经许久没有回来,夕佳楼外的梅树开了花,红白相映,很是好看。
  沈邵牵着永嘉的手,在梅林间站了一会,他抬手折了一枝梅香,递给她:“阿姐记不记得,小时候,朕差不多就这么高,”他将手臂下垂,手掌在空中比量一番:“朕在御花园的梅林,想去折高枝上的花,结果跳来跳去,怎么都够不到。后来是阿姐路过,垫脚给朕折下来,那枝丫上有积雪,掉下来砸了我们满头。”
  永嘉接过沈邵递来梅花,执在手中打量,他提起的少年事,她已记得不了,如今的他们,也无需再去触碰曾经美好的记忆。
  “陛下竟也还记得……”永嘉似有意外的转头望着沈邵,唇畔带笑。

  回了夕佳楼,永嘉将梅花交给女侍,让她们寻个好看的瓶子插起来,放在殿中摆着。
  沈邵在夕佳楼一直留到午后,他与永嘉做了许多事,他抱着她看书,给她讲她一直在看却不甚能读懂的兵法,因见到长安,便又与她说了些在边关的事。
  其实沈邵在边关那五年过的并不快乐,所以他极少与人提起,永嘉也是第一次听闻,听闻他们记忆中那空白的五年。
  后来沈邵又拉着永嘉一起下了几盘棋,他总是赢的,见她输后蔫蔫,便也勉为其难的故意输给她两次。
  沈邵与永嘉在一起时,两人极有默契的,都对淑太妃,对御门那晚发生的事闭口不提。
  像是在刻意回避着,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陛下今日不用忙吗?”永嘉随沈邵躺靠在窗下的小榻上,葱白的指尖轻抚着他胸前锦衣上的纹路,勾画着其上的线条。
  沈邵握住永嘉的手,他微微低颚,瞧她光洁的额头:“怎么…又想撵朕走?”
  “臣是怕…年节里,宫中的娘娘们看不见陛下,会起疑。”
  “你这话听起来道像是吃醋了。”沈邵闻言挑了挑眉,他抱紧永嘉,捏-着她腰间的软-肉,逗她。
  永嘉怕痒,忙撑着沈邵的胸膛,坐起身,她垂头看着沈邵,又撇开头,低低道:“臣没有。”
  沈邵笑起来,他望着永嘉的目光里皆是灼-热,他抬手轻搂住永嘉的脑后,指尖穿过她丝滑的长发,压下她的脑袋,吻住她的唇。
  永嘉略略挣扎几分,便顺从了。
  ***
  沈邵没走,一直留在夕佳楼,永嘉睁开眼时,他还在身边,正瞧着她,指尖习惯性的缠着她的发丝把玩。
  永嘉混沌的意识渐渐明晰,从前此时,她只会背过身躲开沈邵。
  永嘉仰眸与沈邵对视片刻,转身到他怀中,轻轻抱住他,初醒的嗓音带着些稚气:“陛下何时醒的?”
  “有一阵了,”沈邵瞧怀里的人,揉了揉她的发:“醒一醒,朕带你去个好地方。”
  沈邵与永嘉在长公主用过早膳,便乘车出府,往京郊的马场去。
  “西戎进贡了多匹宝马,朕瞧过了,有两匹小母马,毛色都很漂亮,朕已经命人在马场驯了一阵子,应该温顺许多,到了那,牵来给你瞧瞧,你挑一匹喜欢的,等过阵子冬狩骑着它陪朕一起打猎。”
  永嘉这两日几乎对沈邵言听计从,他无论说什么,她都答好。
  两人辰时出发,出城到马场时已过晌午,冬日里的光格外清澈,从辽阔天际洒下来,为寒凉的空气多添了几分暖意。
  沈邵命人去牵马。
  永嘉站在马场上,遥遥看着马奴牵来的两匹马儿,一匹通身为黑,一匹通身雪白,毛色光亮,年纪虽小,却能瞧出四肢已格外有力。
  “喜欢哪个?”沈邵站在旁边问。
  永嘉走上前,抚了抚马颈,将手中准备好的干草喂给它:“这个吧。”
  沈邵见了挑眉笑道:“朕猜你也喜欢这个,”他抚了抚雪白的马背,抬手牵起缰绳:“试一试,朕帮你牵马。”
  能教天子亲自牵马,在旁人看来是天大的荣幸,一旁的马奴见此,不由多偷看了几眼永嘉,心道不知道是宫里哪位娘娘,生的如此天仙模样,也难怪能得陛下如此胜宠。
  永嘉没有推脱,她又抚了抚马儿,之后翻身上马,坐上马背的一瞬,身子有些不稳,但很快被沈邵扶住。
  他替她牵着缰绳,抬头看她:“坐稳了。”
  沈邵牵马,陪永嘉在马场上转了几圈,见这马儿的确被驯化的温顺,便笑问永嘉:“敢不敢让朕松手?”
  永嘉闻言,低眸见沈邵像是激将的笑意,答道:“陛下只管松开,臣摔不下来。”
  沈邵命马奴牵来他的御马,御马名唤长安,是沈邵当年离京时,父皇赐予他的,长安陪着他在边关待了五年,他们形影不离,一起见过塞外奇景,大漠风沙,羌笛落日,也一起上过战场,闯过敌营,从刀光剑影中走过来。
  沈邵很珍爱长安,登基后,见它在宫中的马场不快活,便割爱将它送到城外的皇家围场,这里辽阔,可由它肆意驰骋。
  永嘉听沈邵唤御马的名字,不由挑了挑眉。
  长安…那时候…他是想家吗……
  长安很亲沈邵,不住的低着头,蹭着他的怀,沈邵抚了抚长安的脖子,接着牵过缰绳,翻身上马,他望向永嘉:“与朕比一场吗?”
  冬日的马场,地上的草只剩枯黄,寥寥无几,平原一片,萧瑟倒更显得辽阔。
  一黑一白两匹骏马奔驰而过,卷起阵阵凛风,如双鹰振翅,相依相离,别样缱绻。
  沈邵当夜直接带着永嘉住在城外的离宫别墅。
  永嘉先去沐浴,她关上浴室的门,从贴身的荷包里拿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抽掉瓶丸,从里面倒出一粒黑色药碗,含口咽下。
  这药是姜尚宫前些日寻遍京城医馆,替她寻到的避子药,她只需事前含服一粒,与汤药的药效相近…听闻是流于秦楼楚馆的,永嘉也顾不得这药的出处,她绝不能怀上沈邵的孩子。
  浴室的门被敲响了,沈邵的声音懒懒传进来。
  “洗好了没?”
 
 
第31章 朕会醋?
  沈邵推门进来, 见永嘉还未脱衣裳,他上前抱住她,从后蹭了蹭她的耳朵:“在磨蹭什么……”
  永嘉耳唇发红, 推了推沈邵:“你先出去…我很快就好。”
  沈邵的气息很热,胜过浴水的温度, 他抱着永嘉不放手, 低声含糊道:“我们一起。”
  ***
  翌日晌午, 沈邵才带着永嘉回城。
  马车上,永嘉求沈邵让她住在长公主府。
  沈邵闻言沉默半晌, 最后道了一声:“也罢。”他心知永嘉想留在宫外的小心思, 无非是惦记着行宫里的那位。
  永嘉如愿住在宫外, 年节结束,沈邵繁忙起来,十日来只召她去了御门一次,空闲的时间里,永嘉大多留在行宫照顾淑太妃。
  再有的便是让姜尚宫在京城寻人。
  深夜寂寂, 夕佳楼内灯火通亮,姜尚宫推门从来走入,见永嘉倚靠在窗畔, 手执兵法看得认真。
  姜尚宫快步走上前, 挨近永嘉,低声道:“殿下, 人找到了。”
  永嘉闻言神色微闪,她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看向姜尚宫,姜尚宫对上永嘉的目光,肯定的点了点头。
  夕佳楼的烛火被吹灭, 永嘉带着帷帽,携着姜尚宫从公主府后门离开。
  何家的权势朝野无敌,她若想替母妃报仇,这世上能助她扳倒何家的,唯有沈邵。
  自古君臣不能疑,疑则生乱。
  马车停在了京中的五方镖局,镖局门外的石柱上倚靠着一道身影,男子布衣短衫,怀中抱着剑,垂首静静站立,似在等待。
  姜尚宫撩开窗幔,瞧见石柱旁的男子,道了声:“上来吧。”
  车厢外略有晃动,男子坐在了车夫身旁,车夫驾车行离镖局,最后停在一道安静的小巷内。
  姜尚宫支开车夫,命他去巷口等候。
  车夫拿了银子,毫无异议的离开,车夫走远后,姜尚宫将男子请坐到马车内。
  宽敞的车厢内,永嘉坐在正中,两侧的车壁上燃着明亮的灯,永嘉透过面前的薄纱,看清男子的容貌,十七八的模样,应比她年纪更小些,许是常年吹风的缘故,肌肤略有些黑,一双眼睛却是雪亮。
  永嘉先开口:“我听说少侠箭法了得,百步穿杨,从无虚发,可是真的?”
  “贵人若是不信,大可试试在下。”男子垂头回答。
  永嘉闻言,看向身旁的姜尚宫点了点头,姜尚宫便拿出提前备好的弓箭,又将盖在鸟笼上的黑布掀开,笼内是一对白鸽。
  男子接过弓箭,快步下车,姜尚宫也提着鸟笼下车,她开了笼门,将里面的白鸽放飞。
  男子瞬间拉弓打箭,瞄准天上愈飞愈远的两只白鸽,却迟迟没有放箭,姜尚宫站在一旁,仔细观察着。
  这位少年她今日是第二次见,第一次是在五方镖局里,她奉长公主命令寻人,伪装成商贾富户的管家,说想雇几名箭法精准的镖师。
  那日她在镖局里见了许多镖师,也有箭法不错的,可都差强人意了些,并非长公主放心的人选。
  她离开五方镖局打算再去下一家镖局寻人时,遇见了少年。
  他跑上前拦下她,询问可不可以让他试一试,他听说她给的报酬很高。
  姜尚宫听着少年自荐,明显察觉到身边四方镖局的馆主面色不悦,她打量少年身量年纪,本是有几分怀疑他的能力,但最后还是决定让他试一试。
  却不想试到了宝。
  ‘嗖’的一声,羽箭划破空气,直奔夜空,天上的两只白鸽,几无挣扎,瞬间掉落坠地,少年跑过去,将射中的白鸽捡回来。
  姜尚宫看着少年双手奉来的两只白鸽,一矢双穿。
  少年和姜尚宫复回了车上。
  永嘉望着少年:“少侠来之前,这位夫人可与你说过,接了这单活,一旦出了意外,便会是杀头之祸,即便成了,也要背井离乡,十年不许归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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