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迅速钻进停在净房边的马车,疾驰而去。
那头,月灵走了。
这头,林真真面上却是一阵尴尬。
因为苏炎将一袋子银子交给她后,没多久,就单独拉她走去一旁,说出了真正的原因:
“真真,你的刺绣活非常好,做的鞋袜穿在脚上也很舒服。我在南边时,听京城的同窗说,你时不时绣些东西,拿去绣铺里卖?”
林真真听了这话,你说面上得有多尴尬?
立马明白过来,苏炎为何要拿银子养她,忙摇头否认道:“没有的事,炎哥哥,都是误传,你可别相信啊。”
说着,还将那袋银子往苏炎怀里一塞,摇着头,死活不肯再要。
苏炎倒是没急着再塞回给她,只是盯着她,又来了句:“你真的没拿刺绣活去铺子里卖吗?”
林真真刚要摇头道:“真的没有。”
话还未出口,却听苏炎一副疑惑的语气道:“那为何太子殿下的小厮,从东南沿海那边铺子里买来的鞋袜,针脚看上去……与你的一模一样?”
林真真一怔。
随后万分后悔,先前不该作死,给太子殿下缝什么鞋袜的。缝了就算了,还偏生也寄去东南沿海给太子穿上了。
要死,要死,苏炎已经看出来针脚是一样的了,岂非已经怀疑她和太子有了首尾?
内心一阵害怕,再不敢摇头说,自个没拿刺绣活去铺子里卖了。
连忙咬着唇,改口道:“炎哥哥,我……我要是真的做针线活,拿去铺子里卖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说着这话时,林真真双眸里已经氤氲出了泪光,垂着眸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尤其一声“炎哥哥”,更是唤得动了三分情。
见她这副模样,也不知苏炎内心里想到了什么,只见苏炎抬手拍了拍林真真肩头,直言道:“我就知道,你缺银子用。”
“别跟我客气了,好好拿着用就是。”
说罢,将那袋银子,再次塞回到林真真手心里。
这下,林真真宁愿缺银子被周济,面皮尴尬得要死,也再不敢为了维持脸面,而拒绝了。
生怕她拒绝,就显得不够缺银子,继而再被苏炎怀疑“太子脚上的鞋袜不是买来的,而是她私下里赠送的”。
但林真真不知道的是,她低头面上尴尬一片时,苏炎却自得其乐地欣赏着来自她面上的所有尴尬。
苏炎用一袋银子唱了这一出戏,既炸出林真真果然与太子有私,又饱饱的欣赏了一番,她尴尬得要死,却还当面承认自己穷,缺银子。
踩着她的痛处,让她痛苦,末了,苏炎还捞了个“善待未婚妻”的好名声。
自然,就眼下这点痛楚,还远远不够呢。
于是,苏炎顿了顿,又对面色还未恢复的林真真道:“真真呐,虽然你还未嫁进门,但是有件事,我还是得提前跟你报备。”
“什么?”林真真微微仰头问。
然后,就见苏炎眉眼间一片温柔,仿佛回想起某个甜美片段,然后才重新低头对林真真道:
“真真,是这样的,在东南沿海时……机缘巧合下,我偶遇了一个姑娘,还挺喜欢她的,就纳了妾。这次回京,我将她也一并带回来了。真真,你是个温柔贤惠大度的好姑娘,不会介意吧?”
林真真:……
你满京城问问,哪个姑娘会不介意?
还没成亲,你就开始与别的女子鬼混了,你说我介意不介意?
内心简直醋得想哭。
但这样的心底话,林真真哪里敢说啊,心头再怒,再气,再难受,面上也丁点不敢表露啊。
末了,林真真还得温温柔柔,笑着回道:“炎哥哥说哪里的话,我……我怎么会介意呢。只要炎哥哥喜欢她就好。”
看着林真真明明想发火,却不得不忍下,还强颜欢笑的精彩表情,苏炎笑了,真心笑了,还笑得带了三分甜:
“嗯,真真你果然是个大度贤惠的好姑娘。以后有时间,我带她出来跟你一块逛街,吃个饭。提前认识认识也好,免得婚后才见面,显得姐妹间生疏。”
林真真:……
苏炎又扶着林真真肩头,帮她转了个方向,然后指着那边的马车,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心烦的事,面上神情和声音都沉了下来:
“真真你看,她就坐在那辆马车上,本来今儿个就想让她见见你的。但是一路北上,马车劳顿,她身子骨有些吃不消。”
“尤其大年三十那夜,她陪我坐在大树下看了一夜的月光,聊了一夜的天,受了点风寒,这几日身子越发不舒服了,就先不见你了。”
林真真:……
苏炎,你会不会太过分了?
人家的宽容大度全是装出来的呀,你却当我真的那般宽容大度,成亲前就想让你的小妾跟我称姐道妹?
这便罢了,还当着我的面,描绘大年三十夜,你陪着小妾看月色,看雪色,卿卿我我聊了一夜的天?
可窝囊的是,明明她林真真气炸了,最后却不得不忍了又忍,然后面上浮出一个温柔大度的笑来:“是吗?那今儿先让她休息吧,下次有机会再会了。”
苏炎一直盯着林真真面庞呢,将她眼底和面上的极度隐忍,一点一滴全欣赏了个遍,然后满意地浅浅一笑。
第46章
苏炎高高大大, 林真真娇娇小小,高大的苏炎低头一直欣赏,娇小的林真真微微仰头一直佯装大度、上演各种即兴表演。
苏炎欣赏够了, 立即收了话题, 来了个结尾:“好了,真真, 今儿先不聊了,她身子不大舒服, 我得赶紧带她回府, 先看郎中。”
林真真:……
内心真的怄得要死。
却依旧强行挤出个大度笑容来:“是呢, 身子不舒服可别耽搁了, 快回去看郎中要紧。”
听罢,苏炎当真不再逗留, 转身就往苏老夫人和苏夫人那边行去。
林真真:……
望着苏炎那为小妾焦心的样子,内心当真太不是滋味了。
却不得不尾随过去,保持微笑的样子, 回到自个娘亲身边。
苏老夫人婆媳和大夫人姜氏,见苏炎回来时面带浅笑, 林真真回来时也满脸微笑, 一心以为两人谈得愉快, 作为长辈她们也就分外安心了。
两家人又客气了几句, 就分开了。林真真跟随大夫人姜氏去寻林灼灼他们, 苏炎则带上祖母和母亲朝月灵所在马车行去。
边往那边走, 苏炎边简单解释了一番:“祖母, 娘,我这回从东南带回来一个小姑娘,她身世有点可怜, 一家子上上下下全被倭寇杀光了。”
听到这里,苏老夫人和苏夫人都是善良的人,纷纷同情起那个小姑娘来。但再同情,都是女子,哪有不敏感的,婆媳俩都隐隐猜到,炎儿与那个姑娘之间怕是有了点什么。
不过依着苏炎眼下的地位,成亲前房里先放个小妾,倒是也不算什么大事。
思及此,婆媳俩也就都没吱声,静静听苏炎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然后只听苏炎又道:“小姑娘家世清白,也是好人家出来的姑娘,我寻思着,让娘亲认她作义女,先养在咱们府里,到时若她想嫁了,再以我义妹的名义从咱们府里出嫁。”
听到这里,婆媳俩松了口气,炎儿没有纳妾之心就最好不过了,要不,正经(孙)儿媳妇林真真那边,怕是还得心里不舒服,怕林国公府那边闹起来。
苏炎交代完这些,已经来到马车前了,却意外地不见了守在马车旁的小兵。
“月灵?”苏炎隐隐察觉不对劲,敲敲窗,试探着唤了一声。
没听到回应,苏炎眉头微蹙,快步来到车帘处一挑,竟见马车厢里空空如也。
哪里有月灵的身影?
苏炎正心里惶惶不安时,只见那个负责看守马车的小兵跑回来了,满面焦急道:“苏大人,不好了……小夫人不见了,失踪了……”
小兵跑得气喘吁吁的,心里又急,越发说话都不利索了,结结巴巴好久,还没说清楚来龙去脉。
苏炎直接打断了小兵的结结巴巴,只问重点:“她在哪里失踪的?”
小兵指着尽头的净房道:“就是那个净房,小夫人进去后,再也没出来……”
苏炎听了,二话不说,撩起袍摆就冲了过去。
小兵也再次跑了回去。
剩下苏老夫人和苏夫人彼此面面相觑,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不是说只是个义妹吗?
那小兵口里的“小夫人”是怎么个意思?
再瞅瞅炎儿那满脸焦灼的样子,说是义妹?她们婆媳俩还真心不大信。
“母亲,要不咱俩也跟过去瞧瞧?”苏夫人扭头问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沉思一会,抬手阻止道:“还是别去了,这是炎儿自个的私事,咱们做祖母、母亲的管太多了,他会嫌烦。”
苏夫人一听,有些懂了。
你瞧,连那个姑娘到底是“义妹”,还是“小夫人”,炎儿都没跟她俩说实话呢。
可见那个姑娘在炎儿心中,属于私事范畴,她们当长辈的还是别插手的好。要不真惹得炎儿嫌烦,她们心里也不舒坦。
思及此,苏夫人朝婆母点点头,两人静静立在马车边,等着炎儿带那个姑娘回来。
话说苏炎一路奔到净房外。
小兵随后也跑到了,指着净房门口道:“苏大人,就是这里,小夫人就是进了这里,然后,就再也没出来了!小的方才找了个女的进去瞧,也说是没有……”
苏炎盯着净房门口,短暂思索后,大步跨上了净房台阶,站在门口朝里头大喊了一声:“里头有人吗?没人,我就进去了!”
小兵:……
懵了,不是吧,苏大人要进女子净房?
小兵刚惊讶地张了嘴,下一刻,就见苏大人袍摆一撩,风风火火冲了进去。
然后,里头“啊……”的传出女子的惊叫声,竟是第一个坑位上,有个少妇在里头刚解开腰带,正要蹲下小解,就见一男的冲了进来,吓得一通狂叫。
苏炎只扫过她脸,见不是月灵,理都懒得理,迅速撩起第二个坑位的遮挡布,里头空的,没人。
再撩开第三个坑位的遮挡布,里头还是空的,没人。
一连撩起五六个遮挡布,所有坑位全部检查过一遍,没有月灵。
没有月灵。
苏炎四目张望,将净房每个能藏人的角落,尽数找遍。
最后,跑出坑位房,来到净房后面的一小块院子瞅了瞅。与其说是院子,不如说是储存屎粪的粪池坑,粪池坑旁勉强有人能通过的狭窄小道。
苏炎大致张望了一眼,大约是害怕月灵失足坠落粪池坑,忙喊外头的小兵拿一根长棍子来。最后长棍子没寻着,小兵拿来一根长缨枪。
苏炎火速抢了长缨枪就往粪池里捅。
小兵见了,真心惊呆了。
粪池多臭啊,苏大人可是状元郎出身啊,哪能干这等下作事?
小兵忙道:“苏大人,交给小的来吧,小的弄丢了小夫人,给小的一个赎罪的机会吧?”小兵内疚得都哭了。
苏炎却压根不理,只自己一寸一寸,飞快地翻找着粪池坑,手劲过大,激起了一些尿花,溅了几滴到袍摆上,还有衣袖上。
臭气熏天,但苏炎眉头都没皱一下,也丝毫不关心自个衣袍脏不脏,只集中精神,以最快的速度将粪池坑给搜索完毕。
没有。
没有她。
苏炎松了一口气。
随后丢下满是屎尿、臭气熏天的长缨枪,再度好好将后院这块巴掌大的地方检视一番。
突然,苏炎目光停留在了围墙上,最上头好似有女子脚印。
“你,爬上去,好好检查一番。”苏炎吩咐那个小兵道。
苏炎是书生出身,虽说在军营里历练了十个多月,身子骨强健不少,但依旧只会一点点拳脚,甚至连三脚猫功夫都算不上,这般高的围墙,他爬不上去,只能交给小兵去做。
小兵终于得了活,可以弥补一点过错了,热泪盈眶地点点头。然后立马攀爬到了围墙上,仔细检查一番后,朝围墙下的苏炎兴奋道:“有,有三个脚印……”
可话音未落,小兵立马惊呆了,只见围墙下头已经空空如也,不见了苏大人踪迹。
天呐,不会这净房闹鬼,刚不见了小夫人,现在又不见了苏大人?
思及此,小兵吓得惶恐不安。
丢了小夫人,已经够伤脑筋了,再丢了苏大人,他这颗脑袋怕是要不保啊。
正在小兵快哭出声时,只见围墙外头的巷子里走来了一个人,正是苏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