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离被救回那日已经过去十日了。
因四皇子卢剑出京时带上了葛神医,葛神医妙手回春,太子卢湛身上的伤势看着重,实则筋骨未断,是以治疗起来还算轻松。十来日的工夫,除了大腿骨被匕首刺伤,还未彻底恢复,走路有些一瘸一拐外,太子卢湛身上别处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经康复了四五成。
骤然撞上太子殿下,苏炎只得领了月灵跳下马车,弯腰朝太子卢湛行礼:“太子殿下好。”
月灵近距离挨着苏炎,也依着规矩行了个屈膝礼,小声道:“给太子殿下请安。”
美人声音悦耳动听,太子卢湛抬眸望去,见是上回他给苏炎安排下的那个青楼女子,身段出挑,便是身着冬日袄裙,都掩饰不住那股子曲致玲珑,脸上遮着一层粉色面纱,一张美人面若隐若现,怎么看怎么是个绝色。
只是个绝色倒还罢了,偏生这半年来,听闻苏炎和这个小美人好得蜜里调油,一个月总要抽出三四天来,进她房里彻夜干上好几次,折腾得美人骨架都快散了。
呵,原本是要抓奸,好让林真真闹起来退亲的,没想到啊,白干了一场不说,还送了个绝色美人时不时给苏炎暖床。
他俩倒是在这百般晦气的东南沿海,过上了郎情妾意的好日子!
思及此,太子卢湛心中腾起强烈的不甘,可当时还是光芒万丈的主帅的他,都拿苏炎没辙,眼下落难的他,更是拿苏炎没辙了。
只能心头不爽,激愤一下,仅此而已了。
末了,太子卢湛还得强迫自己挤出笑容来:“快快免礼。”
苏炎和月灵请过安后,忙站去一旁,让出中间的路来,目送太子殿下一瘸一拐登上了队伍最前头的豪华大马车。
再之后,四皇子卢剑骑着马来了,苏炎和月灵再次行了一礼。
卢剑瞥了一眼苏炎身侧的月灵,似乎有些眼熟,忍不住再望了第二眼。然后脑子里迅速回忆起来什么,卢剑唇边勾出一抹笑,朝苏炎拖长了音打趣道:“苏大人艳福不浅呐。”
说罢,卢剑再次对着月灵姑娘一笑,然后跳下马匹,上了第二辆豪华大马车。
月灵被四皇子一连两次的打量,整得有些羞涩,尤其那句“艳福不浅”,让她“唰”的一下红了脸。亏得有层粉红面纱在,要不非得一张绯红的脸呈现在苏炎眼前不可。
苏炎倒是没什么反应,本就是作戏而已,并未放在心上。
反正月灵入了京,也只是他名义上的“小妾”,住进苏府便不会再露面人前。先将养一阵,待她将来想嫁人了,再放话出去,说是苏夫人外出时救下的一个落难小姑娘,收为义女,便可以以他“义妹”的身份嫁出去了。
眼下如何,对她的声誉并不会有影响。
是以,面对四皇子的调侃,苏炎从头到尾淡定得很。
第37章
太子卢湛的豪华大马车打头, 再窝囊被人瞧不起,卢湛也依旧是储君身份呀,他的马车自然排在回京队伍最前列。不过, 无论马车是否排在第一个位置, 也无论是不是奢华超品质的大马车,车轮一旦转起来, 马车厢就颠簸得太子卢湛直想死了才好了。
他腿骨上的伤,哪里经得起长途颠簸哟, 哪怕木榻上铺了厚厚的三层软褥子, 也依旧缓冲不了多少, 疼得太子卢湛额头、后背直冒冷汗。
一路北上, 太子卢湛遭罪不少。
四皇子卢剑的翠盖朱漆大马车落后二十来步,排在第二位。
卢剑北上之行就比太子舒坦太多了, 凯旋归京的他一路好心情啊,再加上他武功高强、身子骨好、不怕冷,瞧他, 索性卷起马车两边的厚厚窗帘,倚在窗楞上晒冬日暖阳, 时不时还哼几首江南小调, 彰显他东南之行没白来啊。
哟, 不仅打了大胜仗, 还学会了当地小调呢!
这样的小调钻入后头骑马的大小将军耳里, 只觉动听悦耳。他们这些新加入四皇子阵营的将军, 早就打心底里敬佩四皇子了, 人嘛,心里头有了敬佩,那无论四皇子表面上是个什么吊儿郎当样, 他们都不会再排斥,只会用另一种眼光去欣赏了,反倒一个个心头夸赞四皇子“会玩”。
同样的江南小调,飞进太子卢湛耳里,就催生不了丝毫的赞誉了,只见太子卢湛躺在木榻上,眼中流露出一个鄙视!
“得意什么?前头的战功都是本太子打下来的,你卢剑不过是趁着孤落难,就来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切,还到处鼓吹一个半月彻底铲除了倭寇?那倭寇是你卢剑铲除的吗?还不都是苏炎、林镇山等人的功劳,跟你一个白吃饭只会学小曲的人有什么关系?”
“真心不要脸!”
呃,话说闪电般的速度搞定倭寇的确实是四皇子卢剑啊,怎的落在太子卢湛眼里,战绩全然与四皇子卢剑无关,反倒全部是苏炎和林镇山等人的功劳?
这就与太子卢湛本人的经历有关了!
太子卢湛打仗那八个多月,确实也战绩辉煌,但所有的战略战术与他本人丁点关系都没有哇,他那个脑子哪里能提出一条能用的计谋?从头到尾全部都是苏炎、林镇山等人的功劳啊。
可以说,太子卢湛就是往那一躺,什么也不用做,然后打了一场又一场大胜仗的光环就罩在他头顶了。
太子卢湛自己是这么个经历,自然也如此认定四皇子卢剑,以为人家卢剑跟他一样天天吃现成的呢。
如此一来,太子卢湛会嘲讽出那些个话,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俗话说的好,自己心里装的是屎,看别人也就是坨屎,看不出花来。
苏炎带着月灵坐进队伍的第三辆马车,虽说眼下苏炎身价攀升,但到底与皇子们不能比,是以他乘坐的是规制降了两个档次的官员马车。
不过到底是四皇子卢剑看重的人,是以安排给苏炎的比普通的官员马车,还是稍微宽敞了一些的。
苏炎和月灵两个人坐,又都是瘦瘦的,倒是显得比较宽敞。
月灵坐在窗下的侧位上,因着外头天寒地冻,哪怕暖阳高照也依旧冻得慌,是以月灵丝毫不敢撩开窗帘张望沿途的风景,只能掩得严严实实的,然后自个靠在马车壁上想心事。
月灵的眼下的心事,说句不害臊的,就是苏炎这个人了。
这爱慕之情啊,一旦产生,便时时刻刻萦绕在心,挥之不去。更要命的是,在不知对方是否也喜欢自己之前,还会搜寻一切蛛丝马迹去猜。
譬如,方才上马车时,苏炎扶了她胳膊一把,应当是对她也有几分意思,才会触碰她胳膊吧?
又譬如,马车上只有一条毛毯,苏炎自个不盖,却拎起来抛到她双腿上,大有一副生怕她会受寒生病的样子。
这些小细节,月灵一样一样细细回忆,哪一样都能品出点不一样的情愫来。
回忆着这些细节,月灵会控制不住地时不时悄悄瞅上苏炎一眼,但见苏炎捧了本书在研读,还不时提笔在旁边作注,异常专注,从未抬头瞧过她一眼。
真的是从未啊,坐上马车少说也行驶了两三个时辰了,除却最开始的抛毛毯给她,便再也没了旁的互动,苏炎的视线只在书上停留。
这般一看,苏炎似乎又对她没有意思,若真有意思,月灵不信他能忍得住不偷偷瞟她。
如此一想,月灵心头蓦地失落了三分。
却不想,月灵心头正微微失落时,主位上的苏炎抬眸睨她了:
“怎么了?坐久了,身子发僵不舒服?”
月灵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后心头一喜,难道她的一举一动他都有留意吗?
要不,为何会问她身子是否发僵不舒服?
为了确认心头所想,月灵鼓起勇气与苏炎对望一眼,问道:“炎哥哥,为何这般问?”
一句“炎哥哥”,是月灵之前不曾称呼过的,以前顶多唤他“哥哥”,更多的是“苏大人”。
称呼上的改变,苏炎倒是没觉察出什么不妥,在他心头大概“哥哥”和“炎哥哥”都只是义兄吧,没多大区别。
可在月灵心里头,两者区别可就大了去了,“炎哥哥”听着更像是情哥哥,而“哥哥”则只是普通的兄长了。
是以,见苏炎接受了她“炎哥哥”的称呼,没露出丝毫排斥,月灵心头的期盼感又蹭蹭蹭地上去了,觉得苏炎对她应该是有点意思的。
苏炎哪里料到短短一瞬间,小姑娘心头已经正反掠过好几种思绪了。他见月灵反问他“为何这般问”,便实话实说:
“你方才好几次朝我这边望来,想来你是有事。若是坐得久了,身子发僵不舒服,就自行跺跺脚,或者是小幅度在马车厢里走动几步,缓解一二。”
月灵:……
这是什么跟什么呀?
所以,苏炎压根就不曾偷瞟过她,不曾留意过她面上情绪的变化,只是她频繁偷窥他,打扰了他读书,才引得他终于抬头看她一眼,询问她怎么了?
思及此,月灵有些臊得无地自容,血色上涌,唰的一下,原本白皙的小脸蛋变成了绯红。
月灵忙摇摇头道:“哥哥,不是的,不是身子发僵。我……我没有事的,哥哥继续安心看书吧。”
说罢,月灵干脆转过身来侧着坐,背对着苏炎,这样她的视线就再也不会随意偷瞟了,也就不会再影响苏炎专心看书了。
微微咬住下唇,月灵只觉自个难堪得要死。
苏炎见她背转过身去,也没多想,他本来也不是个多关注姑娘的人,便随她去了,自个微微低头继续研读兵书。
话说,苏炎行军打仗已经够厉害的了,为何还要抓紧马车上的时间研读兵书?
若是时光倒退两个月,苏炎也觉得自个足够厉害了,不需要再研读什么孙子兵法,直到遇上了四皇子,亲眼见到四皇子不按常理出牌,却短时间内打得倭寇毫无反击之力,简直就是个鬼才!
苏炎这才惊觉自个的那点谋略还是有些不够瞧的呢。
先前他的战略战术显得惊艳,不过是倭寇段位一般,若是换成四皇子这样的强劲对手,他苏炎战略战术的威力怕是要大打折扣了,不一定能赢。
所以,眼下苏炎会重拿兵书翻阅,精益求精,从某一个层面上说,是有些被四皇子卢剑给刺激到了。
寒冬腊月,渡过长江后,北上的队伍前进得越发艰难了些,因为北方大部分地区已经大雪连连。尤其进入河北境内,居然遭遇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暴雪,路上积雪深厚难行,前进的速度顿时放慢下来。
实在是,想快也快不了。
如此一耽搁,竟是赶不回京城过年了!
不回去过年,太子卢湛倒是无所谓,他身上的伤还未好,整个人瞧上去有些狼狈,他怕被林真真瞅见了,惹她掉眼泪。
再说了,今年他运气太背了,被倭寇抓去当了俘虏,这个污点也让他有些不敢回去面见父皇,怕看到父皇露出失望的眼神。
所以,种种原因加起来,被大雪耽搁在路上过年,太子卢湛是乐见其成的。
四皇子卢剑就不同了,他还思念着自个母妃呢,自打出生以来,母子俩虽然算不上多亲密,但彼此之间习惯了有对方的陪伴,尤其是大年三十这种阖家团聚的大喜日子,他们母子从未分开过。
往年在西南过年还好,如今母妃进了宫,又不爱参加宫宴,一旦遇上大年三十这样的大日子,父皇作为帝王是必须要奔赴宫宴,与皇亲国戚团聚在一起的,没法子单独在飞霞宫陪伴母妃。
前两年,卢剑总会中途离席,溜回飞霞宫陪伴母妃,不让母妃太过孤独。
今年……
“唉,被暴雪堵在了路上,插翅也飞不回皇宫了。可怜母妃,今夜注定要一个人冷冷清清,熬到子时才能等到父皇归来,有点过年团聚的气氛了。”马车里,卢剑对着窗外已经明显下得小了些的雪,喃喃自语。
思念完母妃,卢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钻出马车厢,跳上马背,朝风雪里的将士们喊话:
“来来来,本帅对不住你们大家了,原本想着赶在过年前回京,让你们好好儿与家人团聚团聚,不成想,今年的大雪格外来得早了些,也猛了些,把我们全都耽搁在这了。”
“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啊,注定咱们这些人团聚在一块过年、守岁了!可咱们不能光耗在这,什么也不做,干瞅着大雪度过呀!”
“来来来,咱们迅速找个平地扎营,然后大家行动起来,架起篝火,咱们也搞个篝火晚会,热热闹闹过个年,欢欢喜喜迎新春,好不好?”
这话一出,原本有些思念家人情绪不咋高的众人,立马来了精神。很快,大部队挑选了一块比较平坦的地扎营,帐篷支好了,随后纷纷撸起袖子干活,拾柴火的拾柴火,打水的打水,去林子里打猎的打猎。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给卢剑面子,大家干起活来后,雪居然渐渐停了,风也小了,倒是很适合来一场篝火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