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长得好像我爸爸——一字眉
一字眉  发于:2021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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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笃
  玻璃杯与石英台面碰撞。
  a姐的话被簇然的声响打断。
  如果说封承之前的脸色是一种心不在焉的淡;那么此刻,是冬天迎面刮来的北风,刺骨的冷。
  封承不想从她口中听到那个名字。
  他将手里的酒杯搁到吧台,不算轻、有些重的一下。
  突兀地将a姐的后话从“和”字一刀砍断。
  a姐尚未反应过来,他抬手冲不远处的严原勾了一下。
  动作利落、随意、慵懒,吝啬到多一毫米的幅度都不肯再施舍。
  正沉浸在娱乐圈盛会的严原马上跑过来:“啥事儿啊?”
  “让你订的东西定订了吗。”封承问。
  严原耗费了两秒钟时间才意会他所说的“东西”指什么。
  “订了订了。已经入关到国内了,要直接寄过去吗?”
  封承思考了片刻。
  “拿过来吧,我自己去送。”
  a姐说到一半的话被那样截断,继而晾在一旁,无异于被捂住了嘴无法再说下去。
  严原马上跑开去安排人将“东西”送过来,封承也直接从原地走开。
  《visez》杂志的主编,她手上的权利那么小又那么大,多少明星的粉丝、经纪公司、乃至艺人,都要看她的脸色做事,甚至舔着脸来求她。
  哪怕是处在娱乐圈金字塔顶层的明星、经纪人,都要给她三分薄面。
  她从未被人如此□□/裸地无视。
  a姐的脸色几经变幻,最终停留在一个难看的颜色。
  会场的正门与后门被各家粉丝围堵、占道,封承从侧门走出来,沿空无一人的短巷转上主街,去取车。
  他的步速并不快,虽然走路时有点心不在焉,在这条走过无数遍、闭着眼睛能走出个正方形的路上,还不至于会撞到人。
  右腿上突如其来的阻力,令他迈腿的动作停滞,一下子将灌了五十斤的铅,在冲量的作用下无法向前。
  右脚落地的同时,封承低了下头。
  猝不及防地,看到一个不知道凭空从360度哪一度的缝隙里冒出来的小女孩。
  那一撞的冲量只能阻挡他的腿,但对还没他腿长的小女孩来说,却称得上灾难。
  她一下子跌坐到地上,伴随着一声轻轻的、软绵绵的、像是棉花糖才能发出来的声音:“哎呀。”
  封承不喜欢动物。
  不喜欢动物幼崽。
  尤其不喜欢小小一坨但威力堪比□□的人类幼崽。
  但这个“不喜欢”的区间,似乎在今天被他发现了一只漏网之鱼。
  封承反应过来时,已经下意识地、非常自然地,弯腰将掉在地上的棉花糖捡了起来。
  他把棉花糖放端正。
  棉花糖穿着baby蓝色的长袖连衣裙,纯棉的料子软软糯糯,立体格纹纹路的面料,简单而高级。
  脚上一双米色洛丽塔皮鞋,配着淡橘色的筒袜,不知是随意搭配,还是有设计的穿搭。
  总之,是一坨配色非常活泼但和谐、很有时尚感的棉花糖。
  蓝色的小裙子裙摆被蹭了,封承确认过她的双腿并没有受伤,三十年都培养不出来的热心肠今天突然被充值了百分之百的余额——动作堪称温柔地帮棉花糖掸干净裙摆。
  棉花糖长着一张漂漂亮亮的小脸蛋,封承的极端完美主义完全没有挑出瑕疵。
  甚至,封承一贯不喜欢的卷毛在她头上,也离奇地让他觉得十分顺眼。
  棉花糖还长着一双溜圆的、像葡萄一样新鲜可口的眼睛。
  她乖乖地让封承摆弄,不哭也不闹,不瑟缩也不张牙舞爪,只是歪着脑袋,忽闪着那双圆眼睛,在看他。
  封承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中的是哪个神话流派的邪,意外地很有耐心,单膝跪地蹲在她身前,勾着嘴角和她对看。
  对看三分钟之后
  棉花糖眨巴眨巴眼睛,又发出那种冒着甜丝丝的味儿,但十分清爽,一点也不腻味的声音。
  “叔叔,你长得好像我爸爸。”她说。
  如果换做以前,或者换做一个其他的人类幼崽,封承听到这样的话,极有可能会轻嗤一声,然后冷血地一脚踢踏幼崽的心理防线:“非常遗憾,你不配拥有我这样英俊的爸爸。”
  但对着这坨棉花糖,封承的耐心额度与友善额度,似乎都高得离谱。
  他竟然对棉花糖笑了一下,问她:“是吗。那你的爸爸呢?”
  小女孩眨了一下眼睛回答:“去世了。”
  这个答案在封承的意料之外。
  除了年过古稀还想要与天斗个高低老蚌生珠的男人,其他在幼崽这样年龄便过世的父亲,都算得上英年早逝。
  英年早逝留下这样一个惹人喜爱的棉花糖幼崽,真不知是该同情这个男人,还是该心疼这个幼崽。
  封承今天颇有人性,他唇间的笑意敛下些许,以此表达对那位同类的同情。
  “那真是遗憾。”
  棉花糖对他的人性并没有特别反应,依然拿那双澄澈的葡萄眼望他。
  应该是年级太小,还不懂得死亡的意义吧。封承想。
  “你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他往四周扫视一圈,除了远处正门前仍聚集的艺人粉丝,并没看到其他任何可能与这只棉花糖幼崽有关的成年人。
  “你妈妈呢?”
  “妈妈去工作了。”棉花糖回答。
  封承不禁拧起眉。
  一个单亲家庭的幼崽独自出现在闹市区中人烟罕至的小巷子,无论原因究竟为何,家长都脱不掉“失职”这个责任。
  “你自己一个人来的,还是有人带你来的?”
  “我自己来的。”
  封承的眉拧得更深:“从家里来的?”
  棉花糖点点头。
  “你家里有其他人吗?”封承问。
  “还有哥哥。”
  封承的眉头皱得老高,没再往下问。
  这个棉花糖母亲心得有多大,才会把这么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幼崽,交给另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幼崽,留在无人照看的家中。
  封承并不知道自己皱眉的不悦表情,会使他看起来因为严肃而有可怖——这是他每次刚要发飙还未发飙,员工便都噤若寒蝉的原因。
  但这只棉花糖看起来并不害怕他。
  “记得家里的住址吗?”封承问她。
  棉花糖点点头:“记得。”
  封承大发善心地说:“那我送你回家。”
  这次,棉花糖思考了几秒钟,才乖巧地说:“谢谢叔叔。”
  于是封大善人单手将她抱了起来。
  酸奶习惯性地在被大人抱住时,将双手环抱在对方的脖颈。
  封承头回抱小孩儿。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要抱过任何一个人类幼崽,因为并不想抱于是也从未去想象过,抱幼崽是什么样的感觉。
  五岁小女孩的平均体重在十八公斤左右,这个数字封承从未了解过。酸奶的体型比一般小女孩瘦一点点,但也有将近三十五斤的重量。
  封承单手抱得很轻松,被她小手环住脖子的刹那,有一种毛茸茸的感觉。
  ——不是触觉。
  是心脏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在那里,毛茸茸的。
  他偏头,酸奶的小脸离他很近,很白很嫩,很细很滑,即便如此之近也看不到一点粗糙的毛孔。简直像从小用牛奶洗脸才会洗回来似的。
  封承抱着她往自己的车走去。
  不到二十米,酸奶便在他脸庞,用她棉花糖的声音问:“叔叔累吗?”
  封承笑起来,好心情地拿话逗她:“这么小就在意体重了?”
  酸奶说:“妈妈抱我久了会累。”
  一个非常懂事的小孩儿。
  “我不会。”封承按了车钥匙打开车锁,“我比你妈妈厉害。”
  酸奶望着他,好像歪头笑了一下。
  封承转头看她,她的嘴角还抿着笑,望着他的双眼因为水汪汪的,闪着亮晶晶的光。
  封承打开副驾的门想把她放上去,放到一半才想起幼崽是不能坐副驾驶的。
  于是重新关上门,把她放到后座的真皮座椅上。
  封承的车没有儿童座椅,毕竟他没有神乎其神的先见之明,遇见到自己在今天会遇到一只幼崽,并打算送她回家。
  幼崽的体型在成人座椅的衬托下,小巧得跟个娃娃似的。
  酸奶被他放到座椅,便乖巧地坐着,仰着小脸看他。
  封承一手撑着车顶,一手搭在车门,盯着她思考半晌,拉下安全带把她捆上。
  中途因为担心她太小,安全带绑不牢会让她掉出来,封承拉长绳子试图在她腰上绕一圈把她拴在上头。
  酸奶露出一个有点无奈的小表情,但没有出声,更没有挣扎,乖乖地让他拴。
  ——最终因为绳子不够长而作罢。
  封承上了车,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道:“棉花糖,你家的住址告诉我。”
  车里安静了两秒,酸奶的声音才从后面传过来,语速慢慢地、有条有理地说:“叔叔,我不是棉花糖。”
  封承又笑起来,很低的笑声,但能听出其中的愉悦。
  他回过头,因为笑意的浸染,那种永远带在身上的漫不经心的淡然,都弱得快要看不出来。
  “我知道你不是。不然我应该直接把你送到棉花厂里。”
  到鹿兴园时,封承才从捡了棉花糖的愉快中,抽出一丝空,想起柯岩的父母亲也住在这里。
  不过,对于捡了棉花糖的他来说,这件事此刻显然无足轻重。
  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封承先下了车,绕了一圈到后座右侧,打开车门——为女人开车门,在封承三十年的人生中,是非常稀少的事情。
  酸奶正在和封承用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系上的安全带做搏斗,封承低头单手抱起她,单手轻巧那么一拉,就将她从捆绑的束缚中解救出来。
  他把酸奶放到地上,酸奶看了看他,乖巧地走在前面带路。
  进电梯,酸奶站在封承身侧,熟练地踮起脚,够到9楼的按钮。
  幼崽的早慧通常会被家长、老师、亲朋好友视作一种“优秀”的表现,从而大肆褒扬、鼓励。
  封承发现,这只小棉花糖精身上,有一种超乎她的年龄的成熟。
  甚至说是稳重。
  把她跟郭青放在一块,郭青那个白痴都未必能在稳重这方面取得优胜。
  想到这一点,封承不禁哼笑一声。
  叮
  9楼到了。
  这个小区的环境还算不错,一梯双户,但两户各在电梯一侧,因此某种程度上,住户可以享受到一梯一户的安静与专属体验。
  电梯门与房门相对,中间约三平米的电梯厅仅供独家使用,被打扫得整洁干净。
  鞋柜是简单温暖的原木色系,右侧墙壁的挂钩上挂了一只网兜购物袋,而挂钩被巧妙地掩饰进一副现代风的挂画中。
  酸奶走到门前,踩着换鞋凳打开指纹密码锁,下地后转身,很认真地向封承道谢:“我到家了,谢谢叔叔。”
  封承把手揣进裤子口袋:“不用客气,棉花糖精。”
  坐了一趟车就从棉花糖成了精的酸奶:“……”
  不知酸奶有没有听懂封承幼稚的玩笑,她又歪了下头,用葡萄眼望着封承,像在思考什么。
  无论是怎样的问题,总之她很快得出了结果。
  酸奶郑重地向封承发出邀请:“谢谢叔叔送我回家,我请叔叔喝茶。”
  这是一个陈述句,而不是询问。
  封承挑了下眉,像是要教她社会险恶:“你要邀请一个陌生人进屋吗?”
  酸奶慢条斯理地说:“叔叔不是陌生人。”
  应该没有人能拒绝这双眼睛。
  封承肯定地想。
  他倒不是贪图那一杯茶,而是,他认为自己非常有必要见一见那位粗心的棉花糖妈,给她上一课。
  如果棉花糖精今天遇到的不是他,而是一个坏人,后果很有可能是这个家庭所无法承受的。
  从不关心人类幼崽生存状况、曾发表会让人类灭绝这一言论的封承,用可能是某个白痴充值不小心充错账号的责任感想。
  “既然你强烈邀请,我就却之不恭了。”封承矜持地回复,同时抬脚进门,“正好,我有几句话想跟你妈妈聊聊。”
  家里的装修同样走原木色系,收拾得也算干净利落,对于有幼崽的家庭来说,这样简单明快的风格,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也许是职业病,也许是自身习惯,封承视线粗略地一扫,将房子的概况收入眼底。
  这套房子应该有一百五十平左右,空间开阔敞亮,非常适合幼崽进行光合作用茁壮成长。
  家具的尖锐部分都用硅胶之类的低伤害性材质做了防护,几幅在普通人家居中很难见到的挂画、几个并不起眼的摆件,隐隐能看出一些设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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