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降噪Airpods,雨滴化作另一番模样,不再凶猛,旋转飞舞,俏皮荡动。
家乐宝问她在哪来,要不要去他家打牌,程伊拍了张天象给他描述了翻,对方回复:【快回来!是凶/兆!】
程伊无语,【你有这么缺牌友吗?】
她没再理他,就算爱是一场浩荡的阴谋,她也要先打一炮再哭。她想死祁深洲了,吴蔚曾经对她的某生活很好奇,半醉时分问过她,男人和男人之间,有区别吗?
程伊当时对这个物种满绝望的,浪/荡/语气随口回答,“男人都一样,没有区别。”
这刻她把祁深洲纳入变量,一切不一样了。她想把进度条拉回去,重新编辑回复:“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我已经好久没有打过第二天起床必须换床单的炮了!”
她顺着方才拨开的雾气,伸出指尖花了一玻璃的爱心,大大小小,奇形怪状,刚刚出门时,吴蔚拽过急吼吼往电梯冲的程伊,“喂,快看。”
程伊回头,原来打电话时,她无意识在安全通道旁的玻璃上画了一片爱心。
台风天,司机开的并不稳当,后半程连踩了几个急刹,程伊一度清晰地感受到轮子打飘,车内景混沌一片。她抓住扶手想,我不会死在路上吧。
她扬声对司机说,小心点,我们不急。
师傅应好,只说确实不好开,不过这台风他见多了,不碍事。
程伊不由心慌,给祁深洲发去语音:“我觉得我可能没法小跑着见到你了。”
Q:【什么?】
“我会死在路上。”
程伊正在打字,电话就来了。她懊恼地咬唇,他能不能让冲动的情绪再跑一会,把生死决别的戏码多给她留几分钟?好烦这种雷厉风行。她矛盾地吐槽,迫不及待地接起。
“你在哪儿?”
“你觉得呢?”
“程伊!”桌椅滋啦声刺进声筒,祁深洲的背景音渐渐清晰,似是找了处安静地儿压下声音,“在哪儿?”
“你有空来接我吗?”
“你到了?我这里?”他声音忽高忽低,一听就是在张望。
“还有一会,但......”她压低声音,“我怕我活不到见你了。”
“别胡说!”他跑去前台,在纸上写下【帮我叫出租】,继续问程伊,“怎么想到来?”
程伊捂住嘴巴,鼻子酸得眼睛都模糊了。她赶紧冷静下来,继续通话,“就突然想到,我欠你一个台风天的约会。”
降噪把雨声消去,只剩他的声线包裹世界。
他迟疑地唤了声她:“程伊......”
她故意显摆:“你不感动吗?”
“感动?”他抑制不住唇边的笑,接过前台给的司机电话,捏牢在手心,“我甚至怀疑你有阴谋。”
程伊佯怒,“为什么?”
他叹了口气,“程伊,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每次吵架都是他低头求和,每次想念都要他撕心裂肺,每次国际飞都是他苦苦哀求,再到后来种种,好像在这段感情里他是爱的更多的那个。他清楚程伊不是不爱,只是她的自尊、她的理智、她的亲情、她的计划都排在他之前,极少有疯狂主动的时候。
所以一旦他原地没动,他们的感情立刻归零。祁深洲从来清楚,程伊是被动恋爱人格。
程伊眼前被捏爆了一颗柠檬,酸得人由鼻泪腔到喉肺部倒涌出两条河流,她哑着嗓子:“胡说。”
“你确定我胡说?”
她吸吸鼻子,想狡辩,想为自己的深情暗许找到漂亮的罗马路,可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全是他的从天而降。“我......”她没有那么被动吧。
“但是程伊,这一次就够了。”
“什么?”
“我......”
他的声音没了,程伊记得捂紧耳朵,生怕错过任何声音,但不知是高速信号差还是他那边雨声盖过了声音,降噪耳机里一片死一样的安静。
“祁深洲,你听得到吗?”她无助地对着手机说。
几秒后,信号回落。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我......现在去......车站。”
“你怎么知道我是坐车来的。”
“笨蛋,飞机都停飞了!我赶上最后一班,后面全部取消。”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哪个车站?”
祁深洲查找到S市开往茗城的交通工具,又念了句笨蛋,“全市只有你这辆车在往我这里开。”
第35章 Chapter35 Stay Dru……
******以下是未来采访, 可忽略*****
“台风天千里赴郎君?这一刻我相信你是我fo了五年的陈真心了。”主持人终于在程伊的叙述里找到一针肾上腺,整个人都坐直了,惊喜地扶了扶镜框。
程伊玩笑, 摆摆手, “倒也没千里。风里雨里,五百多里。”
社会机器的高速运转下, 都市人不觉中将爱情降重。为工作出个差风里来雨里去, 理所当然,但是突然想见一个人,似乎应该拿起手机,而不是迈开双腿。
程伊想了想,认真道, “互联网的崛起让各类信息变得容易汲取, 几乎是爆炸式侵占我们的生活,爱以影像、文字等各种形式演绎, 夹在其中不特别, 不刺激,甚至被看轻为廉价产物。但要知道,爱不应该被简化为看和听, 爱是感受。”
空间登时辽阔开来, 清晰到摄影机后的呼吸、不远处的空调嗡鸣、还有程伊认真的声音,“一个人的‘我爱了’、‘我不爱了’、‘爱累了’可以24小时交替上演。但我认为, 那些不是爱,是情绪,是快消品。”
“《2666》里有一句话,‘他想,我会爱她到死。一小时后, 他已经完全忘记刚才的事情。’我以前觉得好浪漫,甚至理解为爱就是短暂的一瞬间,爱是健忘。”
程伊奔向祁深洲的那刻,心底深埋的种子再度破土发芽,那是除了祁深洲以外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曾给过她的冲动。
她自以为是恋爱玩家,认真过,也玩乐过,能写出各种情/爱段子,将文字游戏玩于股掌。但那一刻,人淋在雨里,脚踏进泥水,她冲进那个陌生又熟悉的怀抱,忽然意识到,原来,人对爱是有记忆的,她后来所有的云淡风轻均源自内心深处的“排异反应”。
吴蔚说的“再爱不上别人了”,原来是真的。
心上混沌的刺青揭去痂,露出他的名字。
程伊感到恶寒,又禁不住泪流不止。
“爱是即便你会转头忘记,但随时想起都会汹涌澎湃的瞬间。”她冲镜头展颜,唇角在下一句翘得更厉害了,“爱是我现在说起来好肉麻,”她抖了抖,“又很幸福的瞬间。”
那天的程伊不再纸上练兵,被窝谈爱——她是战场的勇士。
*****以上是未来采访,可忽略*****
暴雨不歇不止。
颠到车站几公里处,旁边的阿姨忍到极限,喊了声停,一边下台阶一边咒骂司机。程伊胆小规矩,不敢惹怒司机,见导航上还有4公里,按下胸口不适,好声好气哄起司机来,生怕他暴躁撂摊子,或者脚滑又乱踩刹车。
人在大巴上,不得不低头。
祁深洲曾说过她就是典型的“窝里横”,对他苛刻,对外人又客客气气十分周到,即便那么不爽单星火,再次同桌吃饭照样有说有笑。这刻拨开过去风尘的睫毛,细细一想她还真挺虚伪的。
“快到了吧。”祁深洲的第二通电话终于打了过来,也是够沉得住气。
雨势丝毫不减,密密的拳头,几乎要把大巴的铁皮顶洞穿。
程伊压低声音,随着风摇雨摆的巴士摇晃,脸也在空间里扭曲,“你说像不像《杀人回忆》那个夜晚,好恐怖哦。”
乌漆的车厢,司机笑眯眯冲她瞥来仓促的一眼,阴森怖人。车上除了司机只剩她了,尖利刺人的声音、血/腥狼狈的画面伴随社会新闻背景音爬上大脑,她颤抖起来,“怎么办?”
“别担心,开实时共享,然后告诉司机,你男朋友来接你。”
她迟疑了一下,假装没听明白,“我......的谁?”
“......”祁深洲坐在面包车后排,找司机要了包纸巾,正在擦拭方才沾到的雨星,眼底划过笑意,“先开实时共享。”
“哼。”她故意哼了一声。
他轻咳一声,“程伊。”
她又哼了一声。多说一遍不行吗,多说一遍她就答应了。
“乖。”
台风呼啸上陆,人人避之不及,街道进入无人时分。末日般,狼藉失魄,能见度极低,几乎是靠着对世界的了解在支撑。
“到了,姑娘,这里下方便。”司机没进车站,把她放在车站门口,方便她找人。
“谢谢您!”她招招手,下车的一瞬间真心向师傅投去感谢。暴躁的师傅有一张尚算慈祥的憨脸,纹路树轮一样轧在皮肤里,神似老程。
现在再看这师傅、这破车、这暴雨,一点都不觉得恐怖了,远处等候的小面包车,如汪在海洋里的孤帆,为她注满力量。
世界太美好了,滂沱大雨也美到发指。
每一滴雨落进凹凸不平的水洼,漾出停不下来的笑窝。
原来没有人类,城市也可以很热闹。
程伊下到地面,车子启动了才发现伞忘拿了,愣生生回头只看见个车屁股。还没来得及拍样品照呢。
程伊努力走出两步又在风力冲击下倒退了一步,但她一点都没慌,索性立住,两手兜在额角,等祁深洲。
祁深洲遥遥望见一个黑点立在公交站台,单薄如纸片,他撑开伞大步朝她冲过去。
雨时而斜,时而横,像是暴躁的程伊,世界一片水雾,不消两秒,人湿透了。祁深洲根本摸不透,抵抗也是徒劳,他放弃挣扎,将伞丢进雨里,只影朝她奔去。
这是祁深洲人生最大的英雄主义时刻。
在看清祁深洲轮廓的瞬间,程伊手臂一横,抹开睫毛上的雨珠,用力冲向他。像还存着拥抱反射,他们张开双臂,身体有磁力一样,尚未挨到,便默契吸附。
雨化作胶水把嘴巴粘在了一起。程伊被他托高,捧住他的脸用力吻了下去,两脚离地,将所有的力气都压在了唇上。
哪里是吻,是兽在啃咬,呢/喃/嘤/咛被巨大的雨声打碎,他们毫不节制,喉间鼻尖的喘/息与雨势叫板。这天淋雨就是在受刑,雨又沉又凶,毫不留情,利箭一样撞进皮肤。
程伊疼得打颤,又止不住澎湃热烈,化作更密更烈的吻。
狂风卷着暴雨,暴雨缠着狂风。别人躲之不及,他们听来却像搅动欲/望的热烈鼓点。
他们在雨里接了这辈子最疯狂的吻。祁深洲咽下不知是雨水还是何物的清液,捧起她的脸,“我们回去好不好?”
“我们就在这里吧。”她带着恳求。
“程伊,我也想。”他抱着她转了个身,将前灯差点羞灭了的小面包车暴露在她面前,他轻啃她的下巴,火热的舌头舐去雨水,胡乱地释放欲/望,“可是,司机在等我们。”
程伊苦起脸来,她眉头一皱才发现自己哭了,眼眶热得发疼。她不让他走,也没有羞涩,完全被重逢的肾上腺冲昏,她囫囵着喉咙沙哑道,“我好想你。”
“我也是。”
她坦白:“我不是指今天。”
五指强势地突破之前努力克制的分寸之间。祁深洲沙哑着嗓音,“我知道......我也是.......”
“我是女孩子......”她挣扎地想要狡辩,她没有不爱他,她也很难受。程伊委屈地撒娇,“外出就很危险......你看晚上多吓人。”
祁深洲抿住唇,任她给自己找理由,配合点头,“嗯,这次辛苦你了。”
“你......”这话说的。
“程伊,我没有抱怨的意思。”
“真的没有?”
“没有,真没有,”他顿了顿,弯起唇,“但这次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他眼里的深情把她给溺死了。
冰凉的雨麻痹了皮肤知觉,程伊鼻尖抵上他的脸颊,不住蹭动,赖在她身上,水草缠着他的脖颈,耍赖地惆怅道,“我不想回去,我想死在雨里。”
她试图仰起脸,被拳头一样的雨点砸得生疼,赶紧埋进他外冷内热的颈窝,又强调了一遍,“我愿意死在这一刻。”
雨将她这么小只浇得又沉又冷。祁深洲掐住她的腰,又往上托了托,见她撒娇,脚下都要站不稳了,亲亲她的额角,哄道:“但......我们还有好多事没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