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芷缘抬脚，大步离开。
　　声音很轻很轻，但他还是听见了。
　　背后，羿弑被帽子遮住的双眸，缓缓滚下湿热的两颗泪珠。
　　-
　　这一趟魔域依旧无功而返，顾芷缘有些烦躁。
　　銮汲没有找到，五行循环也没有一点消息，灵气不断下降，每天都有各族在不断死亡……
　　这就像是一座大山，狠狠压在了顾芷缘的肩膀上。
　　“主人……”江淮声音带着关心。
　　顾芷缘摇摇头。
　　她脚步突然顿住，前方，一个魔修正在缓缓消失。
　　旁边，另一个女魔修哭着道——
　　“你不要怕！我也快到死了，你等等我！”
　　正在消失的魔修闻言，疯狂挣扎，喊道——
　　“不！你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你会等到希望的！你给我活着！啊——”
　　他尖叫一声，身体从下往上，已经消失到脖颈处了。
　　他一咬牙，念了个口诀，迅速彻底地化成魔气，一瞬间挤入女魔修的身体里面。
　　“啊啊啊——”女魔修苍老的模样肉眼可见地变得年轻了一些。
　　她又可以继续活下去了。
　　可女魔修很痛苦，她蹲下来，抱着自己的脑袋：“你怎么那么傻……我又能坚持多久呢？”
　　说着，抬手便要拍向自己的额头。
　　被一只纤细的手拉住。
　　她抬头看向她。
　　顾芷缘神情复杂，看着她，沙哑着声音道：“不要让他最后为你的打算落了空，你应该活着，代替他一起活下去。”
　　女魔修喃喃：“我真的能代替他一起活下去吗……”
　　顾芷缘声音坚定：“能，一定能。”
　　像是安慰，又像是……承诺。
　　说完，她松开手，抬脚离开。
　　女魔修蹲在地上愣神，等到回过神的时候，顾芷缘早已消失。
　　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不过，到底没有再自杀，只满脸泪水，收拾丈夫留下的东西。
　　魔域边界。
　　江淮：“主人，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顾芷缘：“冥界！”
　　她心中很乱，如今竟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或许该去一趟冥界，看能否从焱罗那儿，知道更多的消息。
　　她也有一些问题，想要看看能不能从焱罗那儿找到答案。
　　-
　　和上一次来冥界不一样，上次过两界兮的时候她被羿弑护着，还有虚无方那个让魑魅魍魉不敢靠近的特殊存在。
　　而这一次，她只有自己和江淮。
　　顾芷缘站在江淮背上，飞速飞过两界兮。
　　魑魅魍魉咬在她的身体上，连同体内本来的疼痛，就如同是身体正在被一刀刀割开一般痛苦。
　　顾芷缘满头大汗，面色白得吓人。
　　她却始终没有闭上眼睛，感受着疼痛，却也更加清醒。
　　江淮速度是很快的，迅速飞过两界兮到了冥界。
　　而后，也不管要拦住他们的鬼修，直接飞向鬼王城。
　　她从空中往下看了看，眼神有几分复杂。
　　如今的冥界还算有序，鬼修们都在井井有条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可见焱罗这段时间对鬼修之地的管理和统治。
　　可哪怕再有序，时而鬼修的脸上也会出现绝望，那种看不到希望的绝望。
　　更别说……显而易见的鬼修数量大幅下降。
　　冥界再有序，到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等到最后一个鬼修死亡，冥界也就不复存在，忘川还在源源不断产生阴气，可到底越来越稀薄。
　　很快顾芷缘便到了鬼王城中间的焱罗宫殿。
　　刚刚落下，焱罗便走了出来：“你竟然亲自来了。”
　　——从她靠近鬼王城，他显然便知道了。
　　顾芷缘点了点头，苍白的脸色露出一个笑容：“焱罗，好久不见。”
　　其他人见他都会恭称一声“大帝”，要不然也是“阎王”，只有顾芷缘，直接称呼他为焱罗，而焱罗对此也丝毫不会生气。
　　——他的命就是顾芷缘救的。
　　他们是朋友，是过命之交，她这样叫他，才更加亲切。
　　见她脸色如此苍白，焱罗轻叹一口气，声音带着无奈：“怎不让虚无方也跟者一起来？魑魅魍魉避着他，也免得你遭受这些痛苦……快快进来休息。”
　　他说着，伸手引顾芷缘进去。
　　顾芷缘抬脚跟上他，声音轻轻：“没事，我心里烦躁，就想自己过来。”
　　焱罗也就不再说什么。
　　等到了焱罗的宫殿里面，他将顾芷缘引到一个阴气比较淡的院子，那儿难得种着树，虽然长得非常不好。
　　树下放着茶几和垫子，顾芷缘席地而坐。
　　焱罗在她对面坐下，给她倒了杯茶。
　　“真不要休息一下再说？”他有些担忧。
　　顾芷缘摇摇头，“横竖也休息不好。”
　　“人族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为何愁眉不展？”焱罗有些担忧，偏偏头，疑惑道。
　　顾芷缘一向沉稳，若不是大事发生，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闻言，她沉默了很久，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才拿出棋盘，摆出棋局，声音沙哑：“你应该已经从扶桑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吧，如今各族都……”
　　她缓缓将各族的糟糕处境说出来，棋子挪动，陷入死局，仿佛无法可解。
　　焱罗听完也是一脸震惊。
　　“仙令？大网？小墨是魔神之体？！”他诧异重复这些让他震惊的词语。
　　顾芷缘点点头。
　　焱罗站起来，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他猛地看向顾芷缘，火红色的眉毛皱在一起：“我觉得这中间肯定有问题，至少小墨绝对不会背叛你！他便是做什么，也不可能伤害你呀。”
　　顾芷缘手微顿，垂眸，声音暗哑：“为何？”
　　“你可是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若是他想要害你，当初在忘川之底，你大战雷蠡时就已经死了，他为你分担了一半的伤势，同生共死，我不太相信他会伤害你！”焱罗笃定。
　　顾芷缘瞳孔一缩，猛地将视线看向焱罗：“你说什么？！”
 
 
第80章 胁迫   她简直掐住了他的命脉。
　　“你不知道吗？他没告诉你？当初你重伤本是必死无疑, 他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术，同你一起承担了那样的伤势，所以你才能拖到扶桑救你, 否则你当即便会死。”焱罗有些诧异。
　　小墨竟然没说吗？
　　当初他们便是分担了伤痛, 也差点没能救回来, 焱罗记忆深刻，所以才震惊。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为了另一个人付出生命, 在知道自己差点死了之后, 竟然也没有丝毫后悔，反而只有对对方的心疼。
　　小墨这般行为，无疑是情根深种。
　　顾芷缘唇瓣动了动, 像是想到什么, 缓缓拿出当初那节魔神之骨……
　　“原是如此……”原来，当初他已经救过她的一条命。
　　魔神之骨，他将他如此重要的东西都留在她这儿了……
　　他是魔神之体, 却舍了一节骨头, 让他变得不完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魔神之体。可这节骨头他送给她，必要时方才能用秘术……保她一命。
　　至于他自己会不会因此而死，他好像并未放在心上。
　　顾芷缘手指颤抖起来，摩挲着魔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焱罗叹口气，只是道：“所以你说小墨背叛你, 是不是一个误会？或者说有其他原因？”
　　顾芷缘没说话, 脑袋里面乱糟糟的。
　　空气变得安静，焱罗也不再开口，给她时间思考。
　　好一会儿, 顾芷缘收起魔骨，沙哑着声音道：“这件事暂时先不说。”
　　她要再去魔域，亲口问羿弑。
　　焱罗点点头，也不再提起，又忙问：“你说苍蕴可能给你布下一个大网？让人走入他的陷阱当中？这是可以窥探天机的修士差点用命才看到的？”
　　“嗯。”她点头。
　　若非她当日带着灵丹，怕是窥道当即就死了，后面若是没能找到千载青莲，他也永远不会醒来……
　　这般几乎抹杀的伤害，只因看到了一张大网。
　　就如同当初前任天机子，用命也不过是看到了——
　　五星之光黯然将灭。
　　苍蕴藏着掖着的东西，要想窥探一二，便要付出天大的代价。
　　焱罗摸了摸自己变成火红色的头发，站起来，走来走去，仿佛很是焦虑。
　　“他到底做了什么？！”焱罗喃喃，眼神愤恨，“难道我们辛苦做成五行循环之后，他再告诉我们，我们根本就是错的？！还是他还有什么算计？！”
　　顾芷缘也猜不到，只能摇摇头。
　　焱罗咬牙切齿：“苍蕴此人不是善茬，特别能够谋算，而且心机很深，他和普通仙人想法不一样，他好战，以此为道。万年前他战胜，如今天上估计是他的一言堂，也不知道他还能怎么追求他的道！”
　　顾芷缘微微一顿，心中一动。
　　好战，以此为道……
　　苍蕴如今倒是得偿所愿，他所有的算计，几乎在万年前就成功了，如今仙界无人敢得罪挑衅他，他这般好战的人，怕是也不见得多开心吧？
　　“真不知道怎么会有苍蕴这样的仙人，他的存在就是各界的灾难！当初编出女娲仙株，引得仙界大战，散仙、金仙死伤无数！他竟然还嫌不够，屠了龙族，还要断绝各族生机，他难道真要这宇宙洪荒，只有他仙界一界吗？！真不是东西，这样的仙竟然还能成为太罗金仙，获取神格，真是老天无眼！”焱罗骂骂咧咧。
　　要不是没有实力，他恨不得宰了苍蕴。

　　冥界因为苍蕴变成这样，他也被苍蕴镇压在忘川之下万年，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他简直恨不得一口口咬死苍蕴。
　　焱罗骂了好一会儿，顾芷缘一直很安静。
　　而焱罗倒是也丝毫不介意，这些话不能说给鬼修们听，难得顾芷缘在这儿，他也骂得更过瘾。
　　半晌，顾芷缘突然开口问：“既然大罗金仙这般厉害，那大罗金仙会死吗？大罗金仙能杀死大罗金仙吗？”
　　焱罗沉默。
　　好一会儿，他才道：“我也不是很了解，仙界的大罗金仙也不多，而且他们不喜理会杂事，只会通过各种途径，寻求神格。苍蕴万年前大战之后，也拥有了神格，他镇压我的时候，已经有了神格——战。”
　　“战？”顾芷缘疑惑。
　　“对，战，他以战为道，也以战烙下神格。”焱罗抿唇。
　　不得不说，哪怕他再讨厌苍蕴，也要承认，那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仙人，在一个道上面，用不到十万年，便烙下神格，这样的天赋异禀，便是仙界也为之震惊。
　　他为了他的道，做了无数该做和不该做的事情。
　　可惜他的神格是“战”，不知道让多少人因此受难。
　　想了想，焱罗认真回答：“大罗金仙大概也能杀另一个大罗金仙，不过应该非常困难，大罗金仙是仙界最高等级，本就是凌驾万物之上，可制定规则。苍蕴拥有神格，更是可以成为天道，掌控万物生死。你问这个做什么？希望有其他大罗金仙帮忙做主？”
　　他摇摇头：“苍蕴已经得意万年了，仙界应该也没有大罗金仙能够出手制服他，这个想法不切实际。”
　　顾芷缘手抚摸着戮天剑，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想，我应该是大罗金仙。”
　　她的声音平静，仿佛自己扔下的不是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而是普普通通的一句问候。
　　“什么？！”焱罗大惊，一脸不可置信，“不可能！大罗金仙便是仙界也是凤毛麟角，而且成为大罗金仙需要契机，你是太上金仙都有可能，绝对不可能是大罗金仙！而且，你到底是怎么在人族修成金仙的？！”
　　焱罗震惊又觉得不可能。
　　大罗金仙能是地里的白菜，随处可见吗？
　　何况人族只有灵气，毫无仙气，根本不可能让人族修士在这儿成为金仙的！
　　她的存在本就奇怪，怎还可能是大罗金仙！
　　顾芷缘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女娲仙株是真的。”
　　“嗯？”焱罗顿住。
　　“因为，我吃了它。”顾芷缘看着他，平静道。
　　万年前，她才筑基期修为，一株草吃下去就成了焱罗口中的金仙，除了女娲仙株，不可能有其他东西能做到了。
　　苍蕴并没有说假话，女娲仙株是真的，但苍蕴也没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