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陆赢就是这样，亲近的时候很亲近, 疏远的时候又很疏远, 要亲近很容易，要疏远，也很容易。
宴席吃得差不多了, 也九点半了，正是毕业季，都有些玩不动，第二场没人响应，有人提议，干脆就地玩个真心话大冒险。
陆赢和两个男的一起往外走，“你们自便，我们不玩。”
宋倾城从幽暗的落地玻璃，看到他从别人手里接过了烟，略微垂首，就着一点火苗，橘色被点亮，一闪，又一暗。
她看不见烟雾，却仿佛闻到了烟味儿。
别人的毕业季，宋倾城却莫名伤感，就算保研，从此以后，他也是半个社会人了，没有人再管束他抽烟喝酒。
或许，她还可以说几句，当玩笑话来说。
转念，她又否定了自己，轻易还是不要说了，怪别扭的。
因为女生很少，宋倾城和冯宛晗挨在一起坐。
现在的她，已经学会了与人和平共处，她对冯宛晗早就没有什么恶意。
“姐姐，你的包，扣子是不是掉了。”
冯宛晗淡笑，“对啊，今天线松了，背出来才发现。”
她伸出手，“我帮你弄吧。”
冯宛晗一顿，“你会吗？”
“会啊，不过没有工具，先帮你扣好，回去还是要缝线的。”
冯宛晗把包给了她。
宋倾城三两下，就把包包暗扣扣上了。
“谢谢。”
她才要说不用客气，一阵哄笑声，酒瓶对上了冯宛晗。
冯宛晗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就有男生起了身，“冯大美女，我来出题！”
众人起哄，“别浪费了，问就要问个有用的。”
“冯宛晗，高中的时候，你有没有暗恋的男生？”
“哇喔！”
宋倾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好像被提问的人是她。
又一个男生忙不迭补充：“范围仅限于我们班。”
一个女生笑骂：“神经，人家就不能暗恋别班的，你怎么不说仅限于你自己啊。”
冯宛晗笑了笑，说：“没有。”
罗俊泊只看热闹，并没有拆穿她。
倒是宋倾城，她有些吃惊，冯宛晗和陆赢表白的时候，明明说过，她喜欢了他很久很久，怎么张口就说没有呢。
真心话不说真心话，她为什么不选择大冒险呢。
容不得她研究别人的心思，酒瓶子又开始转了。
这一回，酒瓶对准了刘瑜阳。
刘瑜阳知道，这一帮人肯定要问他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带颜色的问题，主动提出要大冒险。
“大冒险，简单，你找现场一位妹子，跟她手拉手，背诵出师表。”
刘瑜阳：“我艹你祖宗，出师表老子要是能背出来，早就回去亲语文老师了！”
“没事儿，给你放水，我拿手机，你就对着念。”
刘瑜阳笑着环视一圈。
宋倾城埋下脑袋，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无限降低，她在心里暗暗祈求，千万，千万别选她。
“大家都那么熟了，实在没脸手拉手，那我就选妹妹吧。”
男生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起哄。
“这孙子，便宜他了！”
“谁让你出的这题，什么大冒险，简直就是送福利！”
宋倾城面红耳赤，脑袋一团浆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脱身。
“妹妹要跑路了。”
“快点儿，趁着妹妹还没跑。”
刘瑜阳朝宋倾城走了过去，带着几分坏笑，伸出了双手，“妹妹，可以帮哥哥一个忙吗？”
宋倾城眼珠子快速一个提溜，面色微怏，“我不会出师表。”
罗俊泊出声阻止：“别闹小孩，等会儿她要哭了。”
可惜，没一个人听他的。
“高中生还不会啊，这样可不行哦。”
“没关系，我们给你写大字报。”
不知道什么时候，陆赢悄无声息站到他们身后，一双深幽的眼定在刘瑜阳背上，话音微凉，“有什么好玩的？”
刘瑜阳转过身，“陆赢，他们让我选个妹子，一起背出师表，我就借你妹妹用一下。”
陆赢下巴微抬，“怎么借？”
“就，拉个小手，背了完事儿。”
陆赢略一扯唇，“拉个小手这么简单？”
“是啊。”
陆赢伸出了一双手，“你拉我吧。”
“……”
他压着眉看刘瑜阳，“高中生跟人拉手，要被开除的，你不知道？”
宋倾城挪了挪脚尖，眼睫微颤。
刘瑜阳扯嘴笑笑，“开玩笑嘛，这些人就是坏，非得找一个女的，我们班女生，我这不是，不敢拉嘛。”
陆赢耷拉着眉眼，手一直那么伸着，“我给你拉，我是女的。”
刘瑜阳面色微愠。
罗俊泊出声打破尴尬，“给刘瑜阳换真心话，你他妈的就不适合大冒险。”
陆赢敛容，眸光一转，“宋倾城，你敢跟男的手拉手？”
宋倾城没什么气势地瞪他一眼，有些羞恼，“我没有。”
他面色凉凉，“我让老师开除你，回你深城去。”
“……”
宋倾城心口团着一股气，出不来散不掉，堵得慌。
陆赢看她数秒，拉了一张椅子，横插在她和冯宛晗之间，敞着大长腿，点了点下巴，“玩吧，我也玩。”
罗俊泊干巴巴笑，“陆赢，真是，又当哥又当爹。”
这个时候，不玩也要玩了。
巧的是，这一次转到了宋倾城。
出题人很客气，“妹妹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宋倾城没多想，“我选大冒险。”
她没有别的选择，她一点儿也不敢选真心话。
“现在，打电话给你爸爸，跟他说：‘爸爸，我叫了你那么多年爸爸，你可以叫我一声爸爸吗？’”
尴尬的气氛一扫而光，众人皆笑得前俯后仰，刚才还阴着脸的陆赢也忍不住笑了。
“妹妹，说话算数哦。”
“妹妹，到底敢不敢啊！”
宋倾城咬着嘴里的肉，瞪着半圆月的眼，视线散着。
她是真的不敢，爸爸那么辛苦，她怎么可以对他说这种话。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宋倾城掏出来：罗俊泊。
他挂断了，给她眼神示意。
微信里，躺着一条新鲜的信息。
【罗俊泊：你可以在现场随便认一个做爸，比如我。】
宋倾城忍不住抿嘴，朝罗俊泊又看了一眼，罗俊泊正对着她挤眉弄眼。
她想，俊泊哥哥虽然有点儿不着调，但他是个心地很好的人。
但，爸爸不是随便乱认的，就算要认，也轮不到俊泊哥，以她对她旁边这一位的了解，她要是叫罗俊泊爸爸，他得活活气死。
于是，宋倾城咬了咬牙，下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决心。
她骤然转头，黑溜溜的眼睛对上陆赢。
“哥哥，我叫了你那么多年的哥哥，现在，你可以叫我一声爸爸吗？”
短暂的静默。
突然爆发如山洪海啸的大笑。
陆赢深眸闪过一丝不可思议，转瞬，一个短促的气声，他斜斜勾起唇线，一动不动就那么睨着她。
宋倾城很快便扛不住，垂下了视线，声儿极低，“不可以就算了。”
余光里，陆赢撸起了袖子，捏了捏手腕。
是随时要打小孩的架势。
宋倾城心有戚戚然，攥着拳头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
没关系，她都这么大了，他总不至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揍她。
这回，罗俊泊可开心坏了，看热闹不嫌事大，伸个长脖子问：“可以吗，陆赢？”
陆赢捏捏鼻尖，舔嘴笑，“不可以。”
叫嚣着让他喊“爸爸”的人这会儿从脸蛋，到脖子，再到耳朵尖，一路都红透了，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大气！那么多的哥哥都不能换一声爸爸吗？”
“就是，叫一声爸爸又不会掉块肉。”
玩笑开够了，也笑够了，游戏继续往下。
宋倾城脸上的红潮一直到游戏结束，才稍稍褪去了些，但是她还是不敢直视陆赢，只能半边脸对着他。
散席的时候，罗俊泊和陆赢并排走在前面，罗俊泊偷偷在身后给宋倾城竖起大拇指，“其实，我可以叫宋倾城爸爸的。”
陆赢斜一道光到他脸上。
“可是她更喜欢让你叫爸爸。”
他往后瞥了一眼，宋倾城的目光迅速躲开，飘往天上去了。
陆赢低哼：“那当然了，谁想要你这么一个智障儿子。”
罗俊泊咬牙切齿的，“陆赢，今天是我生日，你就稍微假装爱我一下下，你会死？”
陆赢不出声。
罗俊泊：“你能让我痛快一会儿吗？”
陆赢顿了顿，勉为其难，“也不是不能。”
他眸子往后悠悠一转，定在宋倾城脸上，散漫地挑起唇线，“爸爸，回家拿帽子了。”
第40章 我可能，被我妈传染了变……
因为要喝酒, 陆赢没有开车，他打开叫车软件，叫了一出租车。
四月的夜晚, 乍暖还凉，空气中, 隐隐约约一股槐花香。
世人都知道, 爸爸不是那么好当的, 宋倾城深有体会。
眼下, 她站在哪个方位都不舒坦。
罗俊泊给了她一盒酸奶，她无意识就插上管，吸一口, 才吃饱饭没多久，饱腹感实在太过强烈，她有些难以下咽。
陆赢不过稍稍偏个头, 眼尾的余光扫到她脸上, 她又不自觉往前挪了一步，最后, 在他肩后半米站定了脚跟，没有对焦的视线落在如织车流里。
“跟得上吗现在？”
宋倾城眸光一转, 发散的视线骤然聚焦，“呃？”
“学习跟得上吗？”
“……还可以。”
“有测试吗？”
“有。”
“第几名？”
她咬着吸管定了定神，“这一次，第二。”
陆赢目光停留一瞬, 挪开了, “考不上A大你就……”
没音了。
宋倾城瞟他一眼，忍不住问：“考不上就怎么样？”
他鼻腔一个短促的气声，“考不上你就去捡垃圾。”
“……”
宋倾城觉得好笑, 就算她考不上A大，也可以上别的大学，何至于去捡垃圾。
“哥哥，捡垃圾也是一种生存技能，就好像我爸爸开出租，我妈妈做代购，就好像你们修路修桥建房子，都是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不能看不起捡垃圾的人。”
陆赢听了这一堆大道理，耸耸肩，“我没有看不起别人，我就是提醒你，考不上A大，房租可就贵了。”
宋倾城抿嘴默了默，“多贵啊？”
“八万。”
“……”
八万，合着要把她这几年存的钱都给搜刮干净。
他掀着眼皮子，目光睥睨，“你以为儿子有这么好养？”
“……”
宋倾城瞄了他一眼，“哥哥，如果考上了，是不是就不用收钱了？”
陆赢：“到时候再说。”
宋倾城脚尖磨搓地面，“好吧。”
细算下来，一年半八万，她也不吃什么亏。
她怎么会吃亏呢，从小到大欠陆赢的债，只怕一辆法拉利才能清得掉。
两人一起坐了后座，一上车，陆赢就头靠椅背，闭目养神。
宋倾城轻轻放下背包，指尖摸上车门，降下了一点车窗。
他喝了一点酒，她担心他会晕车。
清凉夜风从窄小的车窗缝儿穿入，轻拂脸庞，舒爽惬意。
过了一会儿，宋倾城眸光悄悄往后撇，他依然阖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师傅，走绕城高架桥吧。”
“行啊，绕城高架好走，就是远一点，走市区堵车，我都不愿意走。”
宋倾城一手拿着酸奶，一手趴着副驾驶的椅背，“对啊，跑完这一趟你就收工了吧？”
“哎呦，你个小姑娘懂得很多嘛。”
宋倾城笑，“因为我爸爸开过出租车，所以我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