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杯酒上桌。
裴浩翘着二郎腿,端起玻璃杯晃了晃,“怎么着,什么事?”
以他对陆淮予的了解,平时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要不是有事,哪会闲得找他喝酒。
陆淮予慵懒随意地靠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淡淡,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眼皮微掀。
“你知道怎么谈恋爱吗?”
他冷不丁地问。
语气格外认真,半点不像是玩笑话,反倒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
“???”
裴浩被含在嗓子里还没咽下去的酒呛了一下,“搞什么。”
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脑子出问题了,怎么会从陆淮予嘴里听到这样的问题。
好不容易等他顺过气,“就那么谈啊,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上床上床。”
裴浩皱了皱眉,“这你不会?”
“......”
陆淮予抿了抿唇,沉默半晌,非常坦然地说:“不太会。”
他过去的三十年里,从来没有把精力放在过这方面的事情上。
好像总有更重要的事情被排在前面,学业,工作,医学研究等等,或者说任何的事情都在这前面。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这件事好像变得格外重要。
他想要给简卿,特别好的体验。
向来对什么事情都很有把握与自信的他,生怕在这件事上,做的不够好。
“......”
“也是。”裴浩撇了撇嘴,“就你这工作强度,我怀疑你连上床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不过我们公司美术支持部也是够忙的,等简卿毕业以后转正了,你们俩干脆网恋得了。”
裴浩想了想,不无恶意地说:“可能妹妹毕业以后,就会嫌弃你年纪大,还没时间陪她,然后把你甩了。”
“......”
听起来形势很严峻。
陆淮予沉了脸色,扫他一眼,“你能不能提一些有用的建议?”
裴浩‘哦’了一声,转了转眼珠子,有了主意,“这样吧,我给你打个样。”
说完他掏出手机,清了清嗓子,拨通电话。
“宝贝儿,还没睡呢。”裴浩拿腔拿调,用一种腻歪的语气问。
“嗯没干嘛,就是想你了。”
“你有想我吗?”
听不清对面娇滴滴的女声说了些什么。
裴浩轻笑,拖着尾音,故意压低嗓音,暧昧呢喃道:“行,一会儿去你那。”
“......”
裴浩放下手机,声音立马恢复正常,“学会没?就这么谈。”
“你也打一个。”他说,“我怎么说的,你照着来一遍。”
“......”
陆淮予抿了一口酒,故作淡定地说:“这么晚了她该睡觉了。”
裴浩显然不吃这一套,他翻出手机,在美术资源群里@简卿,找她要之前的朱寿原画参考图。
没一会儿简卿就把图片发到了群里。
“没睡。”他说,“打吧。”
“......”
-
周珊珊撑着脑袋,瞧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晚上十一点。
她们俩从早上就一直泡在工作室,连两顿饭都是叫外卖在工作室里解决的。
这会儿她的精力已经被消耗殆尽,脑子完全不在转。
周珊珊不得不佩服起简卿的专注力,到现在还在一遍一遍的打磨笔尖,不停地去试写字的手感。
在她打了一个又一个哈欠以后,简卿总算注意到她,抬起头,“你困了要不要先回去?我感觉差不多学会怎么做了,剩下一些就收尾了。”
周珊珊眨了眨困倦的眸子,也不和她客气,“行,我就不奉陪了,你加油。钥匙我给你留着,走之前帮我锁个门就行。”
“嗯嗯好,今天真是麻烦你了。”简卿特别真诚的感谢道。
周珊珊笑了笑,“没事。”
周珊珊在的时候不觉得,待她一走,工作室立马冷清下来。
到处都是金属的车床器械,显得整个空间格外寂静阴沉。
简卿缩了缩脖子,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瘆得慌。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推理悬疑小说,里面写的杀人场景就是在这样类似的机械车间。
“......”
不想倒没什么,一想就越想越可怕,感觉后面有双眼睛看着她似的。
简卿一动不敢动,头也不回,强迫自己专注在手里的钢笔上。
周围环境仿佛安静的连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
突然,手机震动的声音响起。
她的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着实吓了一跳。
目光落向手机屏幕,待看清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才平静下来,呼出一口气。
“没睡呢?”陆淮予淡淡地问。
简卿的眼睫微颤,含在嗓子眼里的轻轻‘嗯’了一声,“怎么了?”
对面的人顿了顿,隔了半天才开口,“没什么,就是有点想你了。”
男人的声音低哑徐徐,携着三分撩人的磁性,不管听几遍都适应不了的好听。
隔着听筒传入耳畔,一字一句的,敲在她心里。
简卿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明明早上刚见过面,明明刚才还觉得自己不是喜欢腻歪的人,可却意外的喜欢他这样的情话。
左手一下一下,摩挲着镌刻上他名字缩写的笔杆,纹路的触感明晰。
良久。
她说,“我也有点想你。”
声音很轻很低,软糯而羞怯。
酒吧里嘈杂喧嚷,乐队唱着摇滚,又躁又闹,说话靠喊才能听见。
陆淮予的视线聚焦在远处某一点,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在看,五感只留听觉。
他拿着手机,附在耳旁,将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回话,拆成一字一字,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反反复复萦绕。
本来打算话说到这里就停住,要真的和裴浩那样,大半夜去找她,未免也太过荒唐。
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的声音,所有预设好的理性克制,全都烟消云散。
“你在哪?我去找你。”他说。
末了,也不知道是欲盖弥彰还是什么,补了一句,“兜风。”
“......”
裴浩翻了个白眼,恨铁不成钢。
大冬天的,应该在房间里抱抱,兜什么风。
第65章 凑个整,现在你比我大十……
‘消失’酒吧氛围正浓。
陆淮予慢条斯理地将挽起的衬衫袖口放下, “我先走了。”
“......”
“您这坐下有五分钟吗?酒还一口没喝呢。晚一点去又不会怎么样。”裴浩皱了皱眉。
“你喝吧,账算我的。”说话间,陆淮予已经穿上大衣, 一副要走的样子。
“......”
他缺的是酒吗?
他缺的是陪伴!
裴浩望着男人头也不回的身影, 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又被鸽了。
下次陆淮予叫他, 他再出来就是小狗狗!
-
简卿挂了电话以后, 发了一小会儿的呆。
良久才回过神来。
她摸着手里的钢笔,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离十二点还差一段时间。
本来她就是临时才知道陆淮予的生日,什么也没有好好准备,更没想着要追求零点庆生的仪式感。
但是这么看好像可以赶上。
简卿抓紧了手里的速度, 也顾不上避开受伤的食指, 忍着痛该用用。
等她终于把钢笔做完,陆淮予的电话正好打来。
“我到学校了, 你在哪?”
“我大概还要一会儿。”简卿看着车床周围到处是制作钢笔落下的边角料和渣滓, 走之前得打扫干净。
她想了想,“你知道美院的教学楼在哪吗?不知道的话就在校门口等我吧。”
陆淮予闻言,“知道, 我去接你。”
他本科就是南大医学院毕业的, 又是南大的特聘教授,常常在医学院授课, 要说对南大的熟悉程度,可能比简卿更甚。
南大的占地面积很广,美院的教学楼又是在最偏僻的西面角落。
平时还好,时不时有人经过,这会儿放寒假的, 学校里面没几个老师学生。
也不知道简卿在教学楼里做什么,一个人弄到那么晚,光想想就觉得不安全。
越往学校西面走,越是荒凉。
小路也是窄窄的,路灯昏黄,只能照亮了有限的范围,剩下大片黑漆漆的树林草丛。
陆淮予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得亏是来找她了。
这小姑娘真是缺少一些防备意识。
简卿收拾完工作室,最后打量了一圈,确认没什么问题以后,才关灯锁门。
工作室里到处是车床和视觉盲区,阴冷沉沉。
本来还挺害怕的,不知道为什么,和陆淮予打过电话以后,想着他要来,好像就没那么害怕了。
她把钢笔小心翼翼地放进大衣的口袋,怕陆淮予等久了,几乎是小跑着,两步并做一步的下楼梯。
走廊里没有开灯,到处是乌漆墨黑,简卿借着从窗户倾泻进来的月光,勉强看清楚台阶。
突然,楼梯拐角出现一道挺拔修长的黑影。
简卿吓了一跳,向下的惯性力让她来不及反应,直接朝那人身上撞去。
陆淮予到了美院,看见其中只有一盏灯亮着,猜是简卿在里面,索性上去接她。
刚走到二楼,迎面就蹿出个小冒失鬼,想也没有别人了。
他条件反射地揽住简卿的腰,将她的身形稳住,但还是被撞的连连倒退,后背撞在了墙上。
简卿被他护在怀里,倒是啥事儿没有,耳畔传来一声难忍溢出的闷哼。
“......”
空气里散发出一股熟悉的薄荷香。
简卿眨了眨明亮懵懂的眸子,男人将她箍得很紧,腰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她一阵的窘迫,“陆淮予?”
“你有没有被撞到啊?”听刚才的声音,好像是撞得挺狠的。
陆淮予忍着后背的钝痛,把她扶好站直,“下楼梯跑那么快干什么呢,也不怕摔着。”
简卿有些愧疚,闷闷地说:“我怕你等久了嘛。”
“......”
陆淮予迎着月色,看不太清她的脸,沉沉的夜色里,只有那一双眼眸干净而澄澈。
他轻轻勾起嘴角,将她额前垂落的一缕碎发别至耳后,然后自然而然地牵过她的手,淡淡地说:“走吧。”
男人的掌心温热,将她的小手整个包裹住。
简卿不由愣了一瞬,又很快适应,悄悄地回握住他的,由他带着一步步稳稳地走楼梯。
“这么晚还画画吗?手这么凉。”陆淮予问。
拇指指腹在她的手背虎口处打着转儿似的细细摩挲。
这会儿时间还没到凌晨,简卿想保留住惊喜,只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以后记得不要在工作室待到那么晚了,以前这附近还发生过抢劫案。”
“是吗?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很早了,我在南大念书的时候。”
简卿默默在心里算了下时间,没经大脑地说:“那我确实不知道,那会儿我还在读小学呢。”
“......”
手心被人捏了一下。
陆淮予低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想说什么,嫌我老了吗。”
“......”
他们俩年纪差九岁,时间节点放在现在不觉得,但是往前去推——
陆淮予念大学的时候已经是少年长成,而她还是个背着小书包,字都认不全的三年级小学生,可能个子也还没他腰高。
简卿有些难以直视这样的画面,赶紧着补回来,“你长得一点也不显老。”
陆淮予嗯了声,没什么情绪地说:“不显老,就是年纪大而已。”
“......”
简卿没想到他对年龄还挺敏感,怎么话里话外透着淡淡的酸。
揣在大衣口袋里的右手,攥着沉沉的钢笔。
那他生日还过不过呢。
她这礼物送出去,岂不是提醒他又老一岁。
简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两个人肩并肩地走,正巧经过美院旁边的钟楼。
老钟楼高高矗立,饱经风雨。
钟摆摇摇晃晃,发出厚重绵长的声音。
“......”
简卿咬了咬牙,轻扯他的手。
陆淮予顿住脚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