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告诉我,如果是你遇到这样的事,你会选择继续吗?”闻安又问。
明舒想了想,回她“如果是我,我会不惜代价,退掉这门亲。任他高飞,予己自由,不好吗?”
十年倾心换不回一颗真心,又何必强求?
闻安唇边的笑渐渐大了,忽仰头饮尽杯酒,而后将酒盅狠狠砸在地上。
瓷碎音起,她道“好一句,任他高飞,予己自由,我喜欢你这洒脱。这婚我会退,但谢熙……我绝不任他高飞。十年光阴,我要他百倍奉还。”
“闻安,你想做什么?”殷淑君怔怔盯着闻安。
闻安抬手拂了指发丝,眉娇目媚地看着两个好友,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他不是想同唐离在一起,我成全他们。”
说罢她笑出声来,眸中既恨且痛。
“什么?闻安你疯了吗?这对狗男女如此不要脸,你怎么还成全他们?”殷淑君急地站起身来。
“你坐下!”明舒把殷淑君拉下,“县主不是这个意思。”
这憨货,真是一根筋得要命。
“我就是要全汴京城都知道他们不要脸,我要他谢熙身!败!名!裂!”
闻安一字一字咬牙而出,她可不是殷淑君,要对付人时,她绝不手软。
“那你要小心唐……苏棠璃,这个人不简单。”明舒忽然想起什么,提醒闻安道。
闻安勾唇嘲道“能女扮男装在书院混了十年也没被发现,还能勾搭上堂堂永庆候世子,能是什么简单货色?我晓得,多谢你。”
明舒点点头,那边殷淑君又道“闻安,你都不难过吗?我记得你从前……很喜欢谢熙的。”
闻安闻言不语,垂头把玩起手中新取的玉盅,明舒夹了筷鱼脍塞进殷淑君嘴里。
“快别说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又不是铁打的心,十年错付哪能不难过,无非泪往肚里流罢了。
“你这憨货,要真嫁进了皇家,怕是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闻安嘲笑殷淑君。
殷淑君刚想反驳,明舒便道“说起皇家……我见着三殿下了……”
“他怎样?”殷淑君眼一亮,脸颊红扑扑的也不知是饮酒的关系还是羞的。
“他啊?”明舒促狭地捏她脸蛋,“挺好,若为君,当是明君。”
若为夫……那就不知道了……
后宫三千雨露均沾,自古明君多无情。
————
因着谢熙那破事,明舒和殷淑君都陪着闻安饮酒,嘻嘻哈哈闹到夜幕降下。酒是果酒,虽说不烈,但喝多了也上头。
殷淑君就不必说了,喝到一半便趴倒,明舒都没撑过去,陪闻安喝得酩酊大醉,最后被郡王府的人送回家去。
马车在巷口停下,老嬷嬷陪着明舒回家,一边叫着“娘子,小心脚下。”一边要扶她,明舒却甩开她的手,笑嘻嘻道“我没事。”
她摇摇晃晃往家走去,回家的路倒还认得,没多久就走到家门前。
灯火已点,门外站着个着青衫的人,修长挺拔的身姿,被屋里的光芒笼罩,愈显人如修竹。明舒止步,站在数步开外的地方歪着头怔怔看着——脑海里又是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闪过,抓不住摸不着,她想不起他是谁,只是心脏又不可扼止地扑通扑通直跳。
“怎么喝成这样?”那人转身看到她眉头大蹙,箭步走到她身边。
明舒醉眼像蒙了层纱,看不清眼前这人的模样,只能直勾勾看着他,旁边的老嬷嬷和他交代了几句话后转身离去,把人交给他。
“陆明舒?!”他有点生气,冲她吼道。
明舒咬唇伸手,却是一把掐在他脸上,狠狠捏起他脸颊上的肉,嘀咕“让你模糊,让你不让我看清楚!咄,还不给本娘子现出原形。”
陆徜的脸颊肉眼可见被她掐红,他深吸三口气,把火气压下,弯腰一扛,把人给扛到肩头,怒冲冲迈进家门,把曾氏给吓了一大跳。
“阿娘,劳烦你给她煮碗醒酒汤。”陆徜交代了一声,扛着人上楼,把她送回房中。
明舒倒在床上,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金星乱飞。
陆徜脱去她的鞋子,将她身体摆正,又扯过被子,刚要盖下,一动不动的人忽然展臂而来,圈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往下一拉。
明舒半睁开眼,醉眼惺忪,双颊晕红道“我知道了,你是……宋清沼……”
“……”陆徜脑中轰地一声,炸了。
第43章 酸
明舒的手,虽绵软却有力,吊在他脖子上迟迟不肯松,陆徜被拽得几乎要贴到她脸上,少女馨香夹杂着酒气,宛如醉人佳酿,世间最烈的酒,也抵不过她此际慑魂夺魄的妩媚,然而她嘴里吐出的名字,却又让人狂风暴雨般生气。
陆徜正在经历两重天的折磨,他既要抵御明舒的美色当前,又要控制马上要冲破胸口的怒火,着实是对他理智的可怕考验。
他双手撑在明舒脑袋两侧,避免自己被拽到她身上,拳头却是攥得死紧。
“陆明舒,你再说一遍,我是谁?”陆徜发誓,如果再从她嘴里听到那个名字,哪怕只是个姓,他也会想办法堵住她的嘴。
“你是谁?我哪知道你是谁?你烦死了,每次出现都模模糊糊,你……”明舒梦呓般开口,说着说着,她也生起气来,跟他较上劲,双手又重重把他往下扯。
陆徜没防备,力道一松,竟被她拽下去,头贴着她脸颊落在她枕边,整个人都懵了。
“你凑近点,让我瞧瞧到底是谁。”明舒侧了身,捧着陆徜的脸瞎摸。
陆徜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最后彻底转红,半倚在她枕边侧身躺了,从自己脸上把她的抓下来,道“那你瞧清了吗?”
“瞧不清啊!”明舒委屈地摇头,然后又挣开他的大掌,双臂一圈,搂着陆徜的脖子把人给捞在怀里,“不管了,你就留这陪我。”
反正是场梦,可以为所欲为。
陆徜险些窒息。
他艰难地扳正明舒的脸,道“陆明舒,你给我听清楚,我是陆徜。”
“陆徜啊……陆徜……”明舒迷迷糊糊地嚼着他的名字。
“是的,陆徜。”陆徜强调。
明舒本迷茫着,被他一强调,忽然“啊”地怪叫一声,按着他的脸把人狠狠往外推,然后扯起被子一蒙头,含糊不清的声音透过被子响起“陆徜……是阿兄……阿兄不能……下去下去,快下去!”
好可怕,好吓人的噩梦!
她不要。
“!”陆徜的心,用爆炸已经无法形容了。
和着在她梦里,宋清沼爬她床可以,他就不行了?
如果他没理解错,她是这个意思?
陆徜霍地直起身子,伸手扯她的被子,要和她把话说清楚,门旁忽然传来两声清咳。
他一转头,自家亲娘又站在门口,手里捧着醒酒汤,正眼光幽幽盯着他。
“出去,别趁你妹妹醉欺负她!”曾氏盯着他。
“……”陆徜重重攥拳后又松开,猛地离床而去。
曾氏摇了摇头,上前扶明舒起来喝醒酒汤。
一夜,就在陆徜的辗转反侧与明舒的呼呼大睡中过去。
————
翌日醒时,明舒扶着额起来。
她总觉得昨夜做了个奇怪的梦,但仔细回忆时,那梦就跟一团会跑的线球般,怎么都抓不着。
喝酒误事啊!
楼下静悄悄的,连招宝都没动静,明舒打着哈欠往楼下走,一个哈欠没打完,她就瞧见坐在厅内的人,那哈欠卡到一半,给吞回肚子里。
陆徜回来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明舒全无印象,应该是她去找闻安时回来的吧,那么她醉醺醺得回来,岂不是被他发现了。
这么一想,明舒顿感不妙,连下楼的脚步都不敢迈得太重。
“阿兄。”走到楼下,她先打了个招呼,“你回来啦!昨儿下午到家的?”
“嗯。”陆徜抬头看了她一眼,很平静。
太平静了……平静得她心发慌。
明舒干笑两声,溜去厨房找曾氏。曾氏正在烧饭,见她进来只道“一会帮我把饭送去隔壁李老太家。”
“好。”明舒想也没想应下,又看了眼厅里,挨着曾氏小声问,“我昨日醉酒,我阿兄他……”
“他把你背上楼的。”曾氏回得很简洁。
“那他……我昨晚有没做什么……”明舒苦着脸问道。她想不起自己昨晚做了什么事。
曾氏这才回头,瞧她这脸皱得像苦瓜,不禁笑道“你把你哥按在床上摩擦。”
“……”明舒傻眼——醉后的她,胆子这么大么?
“逗你玩的,什么也没发生,别瞎想。”曾氏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又交代她,“会试临近,你阿兄这段时间会留在家里温书,你最近就别吵他,让他安生点过了会试。”
“晓得了。”明舒又看了眼厅中坐的人,郑重点头。
离会试还有二十多日,这二十多日,她定不能影响阿兄。
————
明舒说到做到,用过早饭,帮着曾氏给李老太送好饭,回来就蹑手蹑脚上了楼,把自己的被子一卷,抱到曾氏屋里,给陆徜换了床新被,又把自己留在他屋里东西都收拾到一起搬到了曾氏屋中。
一边收拾,她一边想,自己手里这些银子能做什么。
殷家给的银子再加上闻安县主给的酬银,她已经有两百多银子的积蓄,全家最有钱的人如今就是她,她想着要做点什么。
屋子肯定是要换,现下这处住得太紧凑,不过陆徜如今要忙温书应试,不宜搬家,再加上倘若他高中,朝廷是会安排宅邸的,比起他们自己去赁去买的都要好些,所以她暂时不急屋子,倒想着给曾氏物色两个丫头帮衬家事,再给阿兄配个书童,余下的银子她再想想能不能开间铺子。
“在做什么?”陆徜声音响起。
明舒回神,发现阿兄已经上楼了。
“我把东西收拾到阿娘那边了,屋子给你腾出来,你搬上来吧。马上要应试,清静点好温书,夜里也得休息好,才有精神。以后一日三餐,我给你端上来,你就安安心心在屋里温书,我绝不给你找麻烦。”明舒让出道来。
陆徜看看收拾一空的房间,又看看满面堆笑的明舒,这会她和昨晚那把他折磨得牙根发痒的酒鬼可不一样,甜甜笑着是个十足贴心的妹妹。
陆徜头疼“兄妹”这词,很快撇开这念头,只道“委屈你了。”
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明舒还是觉着不对劲“阿兄,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知道我不该醉酒,可昨日闻安听了谢熙的事难过,所以我才陪她多饮了几杯。”
“嗯。”陆徜还是淡淡的,也不骂她。
明舒越发觉得不对,但也不能开口问他为什么不骂自己,显得她多欠骂一样,于是蔫蔫抱着东西走了。
陆徜进了屋,屋里虽然收拾干净,但仍旧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和昨夜他凑在她枕侧闻到的一模一样。思及昨夜,他心内又开始翻腾,只能急步走到窗边,将窗子一把推开,坐在窗前看起书来,力争将心静下。
明舒果然没来吵他,只在晚饭时把饭送到他屋里,走路也不带声,送完人就离开,把屋门带上。
陆徜的心慢慢就静了。
只是这静,仿佛冬日水面薄冰,被轻轻一碰就碎了,仍旧露出底下翻涌的波澜来。
夜里他褪衣上榻,床上换了被子却没换褥子,他一躺到枕头上,就又闻到那股香气,辗转萦绕,便如她躺在身边一般。陆徜睁着眼对着黑漆漆的房间看了许久,终于翻身坐起。
烫,体内像有火在肆虐,他睡不着。
这火发作不出,只能靠意志克制,他定定坐了片刻,掀被下床,披上衣裳出屋下楼,到厨房里拿瓜瓢舀了两瓢冷水,尽数泼在脸上,这才平静些许。
但那房间,他是绝不肯再回去睡了。
翌日,明舒心里惦记着给陆徜送早饭,她醒个大早,揉着眼下楼,正想唤曾氏,却见陆徜已然坐在厅里看书。
“阿兄?”她打个招呼,奇道,“你怎么不在屋里温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