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一用是缱绻——帘重
帘重  发于:2021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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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方霓噗嗤一声乐了。
  等她哈哈笑了好一会,发现欧阳文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她才意识到,他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宋方霓抗议:“咱俩说话是一个口音吧。你儿化音比我更重。”
  欧阳文说:“那我没事啊。因为我是男人,这么说话别人只觉得爷们儿。你吧,外表和内心,特别有反差。”
  随后,他说起朋友的女朋友,都是小网红、小演员和女模特之流,说她们的身材都很好,而且一手好厨艺,更重要的是,去过很多国家旅游,对如何享受生活如数家珍,说话也嗲嗲的。宋方霓除了外表,内心就像个老大爷,平时爱看报纸和钓鱼。要不是他真的爱她,怎么能忍耐那么多云云。
  宋方霓被这么挑剔也懒得生气,就当白噪音了。他明天要出差,不值得为这种小事吵。
  欧阳文其实很喜欢宋方霓这么四平八稳,解语花般地听他讲话,他开始说自己的工作,一些如雷贯耳的企业和人名。
  最后她也没吃多少,不知不觉喝了很多酒,这晚上稀里糊涂过去。
  >>>
  约着和鲍萍吃火锅的前一晚,宋方霓又去钓鱼了。
  她钓鱼的时候,眼也不眨地盯着黢黑的湖水。
  当宋方霓从欧阳那里知道,家里当初的境遇可能没那么穷,父亲可能隐瞒自己的真实财务收入时,在巨大的愤怒,心灰和困惑压下后,是……恐惧。
  父亲结婚起,她只是已经觉得隐约被背叛了。而现在,那么近的人,怎么到最后给她看的是这种东西。事已至此,她不得不最后的庆幸,当初没找身边人借钱。因为除了梁恒波,郑敏也小心翼翼地提出要借她点钱周转,但当时全部被她拒绝了。
  鱼获破丰,钓上八斤左右的银翘。
  鲍萍嘱咐她:“你把钓来的鱼拿来,咱们晚上吃火锅,顺便就把它涮了。”
  宋方霓在心情低迷下,还是切了声。
  曾经读大学时,辩论队的成员酷爱聚餐却又没什么钱,几个大学生脑子很活泛,提前去超市里,买啤酒、蔬菜和羊肉,在火锅店里点锅底和少量的东西,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开始下自己带来的食物。
  宋方霓啧了声:“鲍总做人真豪横,嘴上说请吃火锅,又让我自带食物,为了省预算绞尽脑汁。”
  鲍萍的脸稍微一红,唉声叹气。
  她之后接触的几个投资机构,提出的条件都苛刻,还附带解雇职员和分权的要求。
  身为创业者,鲍萍把公司视为自己的孩子,一一拒绝,经过对比,才发现科讯提的收购要求颇为宽松。
  试着联系了好几次梁恒波,不软不硬地挡回来,她打听清楚梁恒波最近的行踪,又杀到宋方霓这里。梁恒波答应和她再聊聊。
  宋方霓提着鱼赶到火锅店,正好碰到梁恒波和鲍萍他们公司的几个人聊完,从旁边的茶厅走出来。梁恒波在那群稀奇古怪的科技创业者中,依旧穿着简单款的纯黑毛衣,压场且绝不轻浮。随身带了一个帆布包,装着文件。
  他俩只是互相看了一眼,并没有打招呼。
  宋方霓和鲍萍公司的其他创始人也都很熟,她显然很受欢迎,当大家知道她和鲍萍要吃火锅,就说要跟着一起去。反而把梁恒波冷落在一边。
  鲍萍率领他们一伙人热热闹闹地走到旁边的火锅店。
  准备落座时,才发现梁恒波的人不在,刚才出公司的时候,他明明还跟着大部队。
  “哦,梁总说他有事,给我们群里发了一个红包,说改天约。”鲍萍看了下手机,她不以为意,“他怎么可能和我们一起吃火锅,挺高冷的。”
  高冷?
  没有吧。曾经,他们一起出去,梁恒波也是到门口把她扯住,两人撇开众人吃独食。
  脑子一热,宋方霓在满座热闹中先行离席。
  夜风中打了一辆出租车,她让司机往前开,开了一千米后又掉头,朝着反方向开。随后,终于在路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戴着耳机往前走。
  跟踪。隔着三十多米的距离,她远远地跟着他。
  梁恒波戴着耳机,就在前面,独自一人很平淡地走。他头也不回,头顶的发丝被江风吹散了一点点,也像柔和的涟漪。
  宋方霓没有任何念头想走上前,甚至也不好奇梁恒波去的终点。
  他在前面缓慢地走,她就在后面遥遥地跟着。
  走了半个多小时,她穿着高跟鞋越走越慢,旁边有个商铺,卖那种十块钱一双、从义乌进口的塑料拖鞋。
  店铺的老板抬起眼皮,看着眼前的白领丽人换上一双宽大拖鞋。
  宋方霓弯腰换上拖鞋,再匆忙地跑出去。
  道路前方空空。
  她吃了一惊,快步跑过去,有散步的人迎面而来,但是没有梁恒波的身影,匆匆地跑了几个小巷,止住脚步。
  风吹过来,是冷的。
  淡灰色的路,黑色江水从旁边永远地流过,路灯的橘黄灯光照在水面上方,莹莹的磷光浮于表面,旁边的长椅无人就坐,
  简简单单的,宋方霓突然就哭了。
  她意识到又把梁恒波弄丢了。
  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跟着他走了那么久,也没勇气打招呼。本来也,没有什么事。她最没资格在他面前委屈了。
  那么多年过去,她真的已经放下。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内心会反复拨弄那根弦,因为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过上一种和现在截然不同的生活。而梁恒波是唯一一个知道她有那一面的人。
  她拼命控制着眼泪。一摸兜,里面有几张散落的餐巾纸。那是梁恒波之前在便利店给她的,她没有全用完。
  鲍萍这时候打电话问她在哪儿,火锅都开锅几次。而欧阳文也开始发微信,每晚的查岗,要跟她视频。
  这是她现实的,可触及的生活。
  宋方霓换上高跟鞋,把塑料拖鞋扔进垃圾桶里。但她还是忍不住在哭,为自己的可悲。
  她其实知道,科讯每次派技术骨干来开会,梁恒波只是一个摆设。他沉默地翻着集团提供的多部门资料,整个人都歪着,龟窝在椅子里,偶尔听旁边的人说话,也从不抬头。
  宋方霓每次都想,他的事业没问题吗?但又觉得,自己没资格替他操心。梁恒波不需要她替他操心,他们此刻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宋方霓打车重新回到之前的火锅店。
  她站在外面,低头面无表情地把眼泪擦干。
  远处的街角,一辆安静停泊的黑色奔驰车里。
  梁恒波坐在后座,旁边是一个黑色保温杯。
  他玩了好一会手里的戒指,也不知道想什么。等看到宋方霓独自进入火锅店后,才对司机温声说:“走吧。”
 
 
第34章 
  梁恒波在下一次会议后, 被宋方霓叫住。
  冰妮因为有违专业态度,被她调走了。宋方霓基本上是跟他单向说话,对话在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就结束了, 她甚至没点头,就转身走了,
  梁恒波的反应稍微慢了几拍,就只能盯着她的背影走远。
  这真是, 他所见过最坚定的一个女人。
  回忆两人的见面, 宋方霓对他的态度, 随着场景转换都极其得体。她是冷静的前女友,她是别人的贴心女朋友,她是滴水不漏的甲方。某种程度上, 梁恒波知道在项目期间,宋方霓对他的态度会一直这样。因为要是她服软了,就意味着她向某种东西认输。而宋方霓和他,从小都很不喜欢认输。
  他苦笑地发现, 他如今和她说话,有时候都需要鼓起一点勇气。
  崔越对宋方霓的印象却开始带了脏字。
  Micky抱着电脑来到她办公室:“领导,科讯那边崔经理说想和你聊几句。”
  宋方霓头也不抬:“好。”
  “我让他来您的办公室。”
  宋方霓说:“我接下来要开会, 把他带到b2的小会议室里等我。”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她上来就这么问崔越。
  非常典型的话, 外企人最爱挂在口头的话:我能为你做点什么,我看看能有什么能为你做的——背后的真实意思是, 没事就滚。
  崔越心中暗骂。外企也有鄙视链,她一个新西兰做奶的副总经理, 装什么腔调,嘴上说:“宋总说话做事都这么客气,带的团队也有活力。”
  宋方霓看着他。她心知肚明:“我这里的张总监让科讯觉得不好对付了?”
  崔越笑了:“哈哈, 大家都为项目出力。宋总这段日子对我们的工作感觉如何?”
  宋方霓慢条斯理地把投影仪打开,黑白的光影里,她说:“您还没告诉我,他跟你们说什么了?”
  崔越摆摆手:“我们的技术平台没有问题的,对私域流量的运营工具也有自己的理解。不过我们也需要客户的理解与配合,才能让这个项目成功……”
  宋方霓根本不按照他的节奏走。
  “想要项目成功,就要先解决客户的痛点。你们需要解决的问题,是用技术和数据,帮我们解决数字化转型,我这里也不跟你讨论什么成本,閥值,行为轨迹,我现在要说的就是,第一阶段,你们先围绕着产品、品牌、渠道和消费者这四个最基本的第一方和第二方数据做好,然后,你们那里的工程师再跟我洗脑,再去做什么能助力品牌智能化增长的第三方数据。”
  长长的一段话,每当崔越想插话,她的语速变得严厉且密集,崔越只能硬着头皮听了甲方爸爸五分钟的废话。
  宋方霓盯着他:“我们玛氏在业内是出了名厚道的甲方,崔总不用担心我手下找你麻烦。”
  崔越说怎么会呢。
  她悠悠地把话锋一转:“如果系统第一阶段的测试进度慢了,你就应该担心的不是张总监,而是我亲自来找你们的麻烦。”
  崔越回来后很恼,内心抱怨外企女的各个都是难搞的□□,她还没嫁到欧阳家,以为自己是哪颗葱。他做这个项目,几乎没什么油水。前面要伺候甲方,后面还要监视一个梁恒波,马上还要迎来科讯的定期内审。
  不过,崔越也并不如何担心最后一件事。他在舅舅的庇护下,已经成功通过好几年内审,也并不觉得,这一次会被抓住把柄。
  >>>
  在欧阳文出差的时间,宋方霓会住回自己的公寓,
  她还租着之前一个70平方米的小公寓,里面放着的东西不多,衣服没有几件,冰箱倒是满满当当的,但都不是人能吃的东西。她经常来这里配钓鱼的诱饵和钓料,多达十几种。
  早些年,宋方霓也不能免俗地沉迷于买奢侈品,但她很快发现,奢侈品所包装的“高级感”,圈到的都是同等阶级打工人的嫉妒。但很难高级。真正的高级玩家,需要“勋章型”的东西傍身。
  当时和她竞争总监职位的另一个竞争人是个男人,宋方霓最后硬靠业绩取代他,对方气不过,四处散布谣言,说自己曾经睡过她。
  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宋方霓忘记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是谣言。
  并非因为,吃瓜群众相信她的能力。仅仅因为,宋方霓当时还交着另一个条件相当不错的律师男友,大家不觉得,她会看上那位秃顶且有肚子的中年人。
  这个雄竟社会,对女人和物质条件不好的男人,有着相同的残酷。
  宋方霓自认淬炼出来了。
  来上海这么多年,她最大的消费不过是买了车。和欧阳交往后,宋方霓索性把其他钱交给他,让他给自己买点股票基金什么,涨跌随意。
  她绝非宅女,社交圈的丰富程度不亚于欧阳文,只是,她的富贵男友是看不上那些人,总是半开玩笑说她是营销圈的女版于连,被说多了,宋方霓就尽量减少外出,多陪陪他。
  每当欧阳文出差,也是她密集应酬的时候。
  她和团队开了五百公里,跑了两家供应商,然后和几个电商负责人吃饭,其中,有人也是钓友,两人抛开工作,津津有味地讨论了钓食的各种口味、形状和配比。
  欧阳文比他说过的时间,晚了几天才回来。
  欧阳文回来的时候是深夜,走到复式二层,看到卧室亮着灯,而里面传来喧嚣的音乐。
  宋方霓正抱着膝盖,她靠在床头,用电脑放着一首歌。
  鲍萍那天吃完火锅后,里分享她一个链接,说老宋偶尔也要被艺术熏陶,这是鲍萍追了很久的一只国内地下摇滚乐队,最近准备发新专辑。
  宋方霓也懒得看乐队名字,随手点开听了。那是一个男声,平地惊雷似得在唱歌,他嗓音含糊,只有唱到情绪高昂处才能听清歌词,却又有一种格外的风味。
  欧阳文问:“谁的歌?”又问,“我很久没见你听歌了。”
  鲍萍和欧阳文都不是很喜欢对方。
  鲍萍曾经很直白地跟宋方霓说,她这一次交的男朋友,很可能一出生的时候,大脑和脊柱就没被连接上,他就是沙文主义猪化成人型的代表,也是违背达尔文进化论的反面案例。
  欧阳文也不喜欢鲍萍,而欧阳文不喜欢鲍萍的理由,从大学时期就极其朴素:鲍萍长得丑,而且脾气太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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