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一用是缱绻——帘重
帘重  发于:2021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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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方霓双颊滚烫,因为愤怒。内心一片冰凉,也是因为愤怒。
  撒谎。
  就是他,他摔坏了她珍藏多年的walkman。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她非常清楚他为什么这么做——欧阳文这个性子,就是在为昨晚的事情,报复自己。
  宋方霓的手掌松松的盛着破碎的mp3,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面部表情很丑,很狰狞:“好,我们先暂时不说walkman,我厨房里的牛奶,那一瓶牛奶是你喝的吗?你喝完后,没有放到冰箱里。”
  “不是我。”他继续否认,“我真的没碰你家东西,无论是mp3还是牛奶,反正不是我做的。”
  为什么?
  为什么,世界上存在一类人,就能面不改色、毫无愧意地去撒可以被轻易戳破的愚蠢谎言。他们是觉得,她没有长脑子,她就是傻子,还是觉得她那么容易被欺负,他们有能力支配她的感情?
  宋方霓深吸一口气:“欧阳你听过一句话,撒谎的人会吞一千根银针。”
  欧阳文提高声音:“什么,你咒我?”
  这一次,她干脆地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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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方霓之后去杭州和南京出差了一周。
  整整七天,欧阳和她谁都没有联系对方。
  第一天的时候,宋方霓的心里愤恨交集。欧阳文摔自己walkman,这就是一种报复。他是故意的。
  她已经编辑好了分手短信,又觉得不解气,这件事一定要当面说。
  但这愤怒持续到了第五天,欧阳文坚持着不去主动联系她,宋方霓在愤怒之余,却浮起了一种……懊丧。
  她忍不住开始想,是不是自己也有做错的地方。
  无论如何,欧阳文现在才是她的正牌男朋友。而她,她知道自己心里偏向谁。
  欧阳文知道她和梁恒波交往过。
  虽然,宋方霓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欧阳文曾经也交过不少女朋友。不过,他总是强调高中时就喜欢她,说久了,她确实有一种恼火的心虚和困惑,最后,这又成为了一种强烈的内疚感。
  从某种意义上,她甚至知道自己从没有真正尊重过欧阳文。
  到南京出差的最后一天,宋方霓独自前去了德基广场的劳力士。专柜的销售笑容满面地要带她去看女表,宋方霓摇摇头。
  十分钟后,她就刷卡,买了两块劳力士的男款金表。
  消费,足矣缓解人的焦虑感。这样一大笔钱刷出去,宋方霓终于平静下来,她甚至主动给欧阳发了微信,问他在干什么。
  但是从南京出差回来,宋方霓没有先见欧阳文。
  倒不是她不想,而是她很早就约了几位重点供应商的大老板和客户总监一去吃晚餐。
  鲍萍也来了。
  晚餐还没吃到一半,鲍萍突然附身过来:“老宋,这一局到时候结束,你陪陪我。就咱俩。”
  宋方霓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鲍萍这一次和宋方霓,是以朋友对朋友的身份说话。她告诉宋方霓,三个创始人已经作出决定,把公司卖身给科讯。
  宋方霓有些诧异,鲍萍一直把公司视为自己亲儿子。
  “想来想去,梁总的出价还是比较诚恳。只是,我们公司的核心技术人员都要迁到北京,兼并进他们的研发部……”
  鲍萍说到后面,其实就醉了,跟宋方霓大谈各种科技术语。
  醉了的鲍萍比往常更加难搞,开始撒酒疯,她不肯回家,一定要去自己公司的大楼,宋方霓实在拗不过,只好开车带她去了。

  在路上的时候,鲍萍突然控制不住,她哇地一声,吐在宋方霓车里的真皮座位上。
  宋方霓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继续稳定地开车,跟没事人似的。
  鲍萍吐完后,倒是清醒了不少。她心虚地说:“老宋,你人真好。”
  宋方霓扮了个鬼脸,其实也是嫌恶地抽抽鼻子:“这没什么,你明天必须要给我出洗车费,还要把油箱加满。况且,咱俩以后没什么业务交集了,我待会儿下车后再找石头砸你的头,你喝醉了,也躲不过我。”
  鲍萍沉默了一会。
  她感慨地说:“其实咱俩刚认识的时候,我很烦你的。因为你当时特别傲,还交了一个名校男友,是异地恋,整天都在辩论队面前秀自己的恩爱,我觉得你怪讨厌的。但很快呢,我就又喜欢你了,觉得你很好很善良。”
  宋方霓沉默了会。
  她看着前方的道路,轻轻说:“鲍萍,你怎么不动动你那轴木脑子想一下,我当时交的名校男朋友是谁?这根本都不算什么是秘密吧?”
  鲍萍闻言,困难地转过脑袋,盯着她,突然间,睁大眼睛。
  宋方霓立刻打着双闪,踩了紧急刹车。
  然后,鲍萍不负众望地又到马路边上吐了。
  车开到金桥。
  宋方霓一停车就自己跳下来。虽然刚才简单地擦了擦,但车里简直是太臭了,她冷酷觉得,和鲍萍的友谊也没有必要维持下去了。
  但鲍萍则哭着打电话。
  没一会,他们公司的两个创始人,还有梁恒波等科讯的一干人,居然顺着小道慢慢地走出来。
  三个公司创始人一见面,几乎也是抱头痛哭。
  宋方霓自己从来不是创业者,很难体会这种悲欣交加的复杂情绪。她只是看了眼手机,现在才晚上九点多,她准备拿着表,去欧阳文那里……
  等一下,劳力士!
  宋方霓隐约记得,她把两个绿色的表盒,塞在了自己随手装文件的neverfull里。但是,鲍萍喝醉后,从饭店走出来全程靠在她身上,她忙着照顾朋友。
  但此刻,包是空的。
  两块极昂贵的表……此刻已经不见了。
  梁恒波原本想走,只看到宋方霓的脸色迅速地白下来,整个人仿佛在颤抖。他迟疑一下,走过去问了句。
 
 
第36章 
  得知事情的原委, 梁恒波略微蹙眉,建议她先给餐馆打一通电话,是不是落在包厢。
  宋方霓根本不需要他提醒, 她已经给餐馆打去电话,领班让她稍等。
  度日如年的五分钟过后,领班抱歉地说,小姐对不起, 服务员没有在包厢里看到客人的遗落物品。
  宋方霓蹙眉想了一下, 又去鲍萍问了句。
  鲍萍还在和合伙人抱头痛哭, 哪里顾得上她。
  梁恒波倒是直接把鲍萍的包拿过来,但是,鲍萍的包里什么都没有。
  ……两块劳力士的表, 价格真的不便宜。甚至比得上她一辆车。
  宋方霓确实已经有点着急了。
  天黑了,附近的空气,温热中透着湿润,草坪有一股独特的芳香。
  路灯却是昏暗的, 照得她脸色越发雪白。
  她跪在旁边的草丛旁边,干脆利索地把自己包里的东西倒出来,都翻了一遍。
  梁恒波站在旁边, 无可避免地看到她包里的东西, 东西还不少,牙线, 充电宝,车钥匙和笔记本。随后, 他眼尖地看到一个四角被磨得发白的walkman,装在熟悉的昵袋子里。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捡起来。
  宋方霓这时候却抬起头。从这个角度看,她的脸很小, 脸上红一块白一块,语气很镇定,表情却透露出一种强行掩饰都掩盖不住的绝望:“我觉得我的脑子进水了。”
  梁恒波莫名地被这句话戳中笑点,但这种场景微笑实在不合适,好歹忍住了。
  “你再想想一切去过的地方。”他提醒,“应该是不会丢的。”
  宋方霓再把泥土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全塞了回去。
  她尽力维持着仪态,却坐在路边的木椅子上,仔细回想今天的行程。下班,去餐馆,和鲍萍在大堂聊了几句,车上,就被拽到这里。
  脑海里是模糊的。宋方霓虽然买了昂贵的两块表,但在她刷完卡后,也就永远地、彻底地把这事放下了,并没有上心。
  梁恒波坐在旁边,宋方霓则盯着她的双手,完全不管谁在她旁边。他心想,她工作时也这个样子吗?突然间,看到她站起来。
  他问:“想起丢到哪里了?”
  宋方霓想起来,她刚才拖着鲍萍来的时候,前面有一个大的草坪。她怀疑,可能丢到草坪里了。
  已经折腾了半个小时,鲍萍和她的两个合伙人去别的地方喝酒了。
  梁恒波也把他的下属打发走,此刻黑天黑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宋方霓却没有任何旖旎和多余的心思。她弯着腰,打着手机的手电筒,徒劳地在草坪上找寻。梁恒波也在旁边,帮她打着光。而天公不作美,就在这时候,飘起细雨,草坪上开始起了雾。
  宋方霓在草地上一块一块、很绝望地找,越找越慢。过了会,她站直腰,决心去自己办公室看看。
  还有一丝残留的可能,是落在办公室里了。
  梁恒波说:“我送你过去吧。你这状态,别开车了。”
  一打开她的车门,鲍萍吐过的酒味混合车载香水味,扑面而来,一股子馊味。
  宋方霓下意识地看了梁恒波一眼,有些歉意和不安。但他不以为意,坐到驾驶座,稍微调了下她的座位和前后的镜子,就系上安全带。
  路上的时候,梁恒波识趣地没有说话,宋方霓则看着窗外不停退后的霓虹灯。灯光闪烁,一瞬即刻消失。过了会,她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看着前方的路,轻声说:“买的是限量手表?”
  宋方霓对表的研究不多,基本都是听销售小姐说的。此刻,她只能简单回答:“嗯,好像是。”
  梁恒波工作后才考了驾照,在上海属于公派,一直也是有司机的,这是他第一次在上海开车,因此要盯着导航的提示。
  过了会,他平静地说:“给欧阳买表,买一块也就够了。为什么,买两块?”
  “另一块表是想送给我爸。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戴过很贵的表,我觉得自己不能光想着男朋友。”宋方霓的发丝被雨浇湿了,脸已经冻白了。她揉了揉干涩得眼睛,“其实,我根本都不想送他的。知道吗?我爸今年刚生了一个女儿。而且,我发现我爸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人。”
  不需要梁恒波回答,她就想,那自己为什么买两块表?为什么会执着地做一些内心不想做的事情?她简直不知道自己哪里出现问题。
  她觉得这是一个jinx——明明想摆脱父亲,但又无法摆脱女儿这个身份。她想学着像欧阳文一样生活,但她有时候又自我厌恶。
  梁恒波的右手动了动,仿佛是想摸她的头。
  他说:“你还有买表时的小票吗,可以给我看看。现在买表,商场都附带保险,有一种保险,如果买家丢了表,商场会赔一半。”
  这种善意的谎话,能骗小姑娘,无法骗宋方霓。
  她什么也没说。
  等车停到车位,宋方霓就急着跑上去。
  已经快凌晨了,保安都已经不在了,但两侧的入口依旧要刷员工卡。宋方霓懒得刷卡,一撑着两边,直接就跨越过去。
  梁恒波怎么过来?
  她一回头,梁恒波单手撑着机器,也是已经轻捷地跳过来。他俩对视笑了一下。
  宋方霓快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里里外外,将宽大的桌子又翻了一圈。没有,什么都没有。
  一时之间,反而没什么感觉,宋方霓坐在人体工学椅子上,怔怔地看着桌面。她只记得,欧阳文炒美股,有时候赔钱会说多少个数字,自己听听就算,总觉得不真实。
  到如今,这一笔数字摆到眼前。她反而觉得真的就是一个冷静地:哦。
  丢了,丢了就丢了吧。
  等宋方霓重新锁了她办公室的门,两人沉默地下电梯。
  千金一掷买来的表,丢了。既然丢了,那是否该给欧阳文买点其他礼物?
  买一根金笔算了,或者,去爱马仕随便买一件衬衫。但是,等一下,她为什么要给他花钱买礼物求得原谅,真是岂有此理。
  分手吧。
  这么一个想法,就像头雄壮的麋鹿跑进了迷雾森林,它头上顶着的大角,在黑暗里闪闪发光。宋方霓突然这么冷静地想。分手,也没什么大不了。她谈了一场糟糕的恋爱,那又怎么样?以后在朋友间有了谈资。仅此而已。爱听摇滚的人都喜欢谈糟糕的恋爱。
  梁恒波等着宋方霓上自己的车,但是,宋方霓却摇摇头。
  她打起精神对梁恒波说:“我的车里实在太臭了。这样吧,我陪你等会,你让你司机开车把你送回去吧,时间太晚了。谢谢你陪我找表。”
  梁恒波却眯起眼睛,他问:“宝宝,你在你自己车里找表了吗?”
  宋方霓怔了下:“当然。”
  她刚才已经把车的地板都翻了一个遍。
  梁恒波的表情却有点怀疑,她便说:“我真的已经仔细找过了。”
  梁恒波摇摇头,他上车,帮她里里外外地重新找了一遍,冷不丁,他发现在后座位的餐巾纸盒里,有两个方方正正的手表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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