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一用是缱绻——帘重
帘重  发于:2021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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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利店连续不断欢快的“欢迎光临”的声音中,宋方霓感觉,她的鼻子以令人恐慌的速度酸了。
  她强撑一口气,微笑说:“我很好。”随后,她很缓慢地说,“而且,我现在有男朋友了,是欧阳文。”
  梁恒波“嗯”了声。
  没有怨怼,亦无委屈,不需要任何解释。这是一个对他自己如今的生活很满意,也完全不恋旧情的精英男人所拥有的大度体面。
  梁恒波随后问到她们玛氏是不是在招标。
  宋方霓稍微奇怪。她说:“没错。”
  沉默了几秒,她很公事公办地说:“梁总,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到梁恒波这个级别的高管,已经不太会负责处理某部门的基础具体业务,即使管,也不太可能在在比稿期间就开始插手。
  梁恒波仿佛知道她疑虑什么,他慢慢啜着廉价的咖啡:“我的级别确实不低,但术业有专攻,老实说,我对saas营销栈这方面理解粗浅,可谓一窍不通。”
  他继续说:“我这次来上海,打算收购几家上海和南京的公司,其中之一,有你朋友鲍萍的公司,想稍微了解她们业务状况。但我们科讯的业务很多,也会参加之后你们的招标。我就算当一个花瓶,也得什么都得知道,什么都得管点。”
  宋方霓想到之前听到的传言,梁恒波长居在北京,和广州总部不和,被其他高层排挤。这次来上海,是正准备招新的团队单干什么的。
  两人这么糅杂公事私事的交谈几句,气氛莫名其妙地缓和,比起老情人见面分外眼红,更像是老同学之间闲聊。
  但宋方霓很克制自己。不管如何,她是甲方,梁恒波是可能的乙方,她没有透露任何事情。
  告别的时候,梁恒波有人来接。宋方霓则需要步行去医院的停车场。
  站在路边,她看到他自然而然地掏出了一个随身听。
  手机听歌已经成为主流的今日,梁恒波还在长情地用索尼walkman听歌,不过,他用的是最新一代的机器。
  注意到她目光,他说:“有事?”
  在南方温润的春风里,宋方霓感觉像喝多了。
  就是一种气氛,瞬间像闪电般击中她。
  可能是她疯了,为什么会觉得梁恒波变也却也没有变。可能是小时候习惯用刘海遮住眼睛,表面沉静却又有点清高别扭的女孩在身体里复苏,在梁恒波面前,她又能做一个陌生的,口无遮拦的自己。
  她咳嗽了声:“我还以为你喜欢鲍萍。”
  “她人不错。”他随口说,顿了下,才有点警觉地说,“不是那种喜欢。怎么,你想要为我俩搭桥牵线?”
  宋方霓断然说:“绝不。”
  她还没那么反社会人格,想撮合自己的好友和前男友。实际上,她根本都不希望他们扯上任何关系。
  她含糊地说:“如果你还没结婚,上海有很多单身的年轻女孩子。”
  绿灯亮起来,车水马龙中,梁恒波也看到对面来接他的奔驰。
  大灯闪了闪,他对司机招了下手:“我不知道自己受不受那些女孩子的欢迎。”
  宋方霓看着梁恒波过马路。
  他的头发染成黑色后,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青年才俊形象,他在春天的斑马线里快步行走的这一幕,配上黄绿的城市,如此的美好,就像他们之前什么糟糕的事情都没发生,就像他假装没有收到她持续很久没完没了的求复合信息。
  知道他没结婚,宋方霓说不惊讶是假的,但她没有感到松一口气,反而更迷茫。因为她明显觉得他身上有一部分东西变了,却又抓不住线索。
  突然之间,她涌上糟糕的念头。
  悄悄地跟过去,窥探他现在的生活现在的状态,看看他是真的开心还是如何,她想看到他一切的情绪,即使自己已经排除在他的生活当中。
  然而她只是看到梁恒波安全地坐上车,她朝他点了一下头,转身就走。
 
 
第31章 
  梁恒波这次来上海基本都在浦东, 他很少进行户外活动了,运动吃饭也一直在高科园区里。
  崔越是这一次负责科讯招标的项目经理,梁恒波和他短暂聊了几句, 知道明天就是第一次甲方提要求的会议。
  梁恒波思索片刻,要来了宋方霓的微信。
  宋方霓的头像是她的工作照,公事公办。她的朋友圈背景是灰色的,签名栏是熟悉的一句话:双缝干涉实验。
  这是一个著名的物理实验, 简单来说, 观测改变状态。
  宋方霓以前的□□签名, 好像也是这一句,但是,他又怀疑自己把这件事记错了。
  梁恒波静静地按了按自己眉心。
  她提出分手当天, 他是步行回家的。
  路很远,路也很黑。天气是着实的热,像是一层黑布缠在身上。他应该走了很久,因为等走到家的时候, 耳边的鸟叫声很密集,天的一边,已经蒙蒙地泛白。
  梁小群倒是每日例行的早起, 准备去批发市场取她服装店用的人体模特, 她看到儿子从外面走进来,扬了扬眉毛。
  梁恒波没有跟母亲打招呼, 想直接回到自己卧室,却被叫住, 她让他帮着把四个蛇皮袋塞到后背包里。
  梁恒波停下脚步,沉默地帮她收拾。
  “手头还缺钱吗?”梁小群试探地看着儿子问,“给你点儿?”
  他摇了下头。
  “行吧, 买计生用品,应该也花不了几分钱。”梁小群显然也不知道怎么委婉地普及性教育,就直说了,“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想现在就抱上孙子。那丫头的岁数也不大,你啊,也得给我读到博士,给我们老梁家争个光。”
  这么直白地被母亲提醒,梁恒波的脸顿时红到脖子根,但是,他的脸随后又白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梁小群就看不得儿子这么镇定,责备地说,“你经常带人来我们家玩,待在你屋里。但只有樱桃小丸子每次来,都帮咱家把卫生间和厨房擦得干干净净,这肯定不是那帮鬼哭狼嚎的臭小子能做的。”
  梁恒波说不出话来。他深呼吸一口气,突然站起身。
  “什么态度?难道,你带来过夜的那个姑娘不是樱桃小丸子?”梁小群一愣,“你有几个女朋友?人家那么好看,你别辜负她。”
  “别插手我的事行不行。”梁恒波很想对他母亲怒吼,“一大早说这些东西,人家什么样子和你有关吗?你有必要管吗?”
  但是他太累了。
  他只是说:“我跟她分手了。”
  当时为了保护自尊心,用的词是,他跟她分手了。
  梁恒波此刻看着他前女友的头像,手指停滞。最后,他按了发送键,申请好友的理由是:我是梁恒波,明天去你们公司参加项目比稿。
  到了二天,Micky看着她的上司顶着化妆都掩饰不住的黑眼圈前来上班。
  宋方霓走进去,除了他们品牌部、采购部和辅助的it部门DT,科讯的人已经到了。
  梁恒波就坐在她斜对面。
  一办公室的人,都是穿着深黑色的商业服装。只有他,穿着休闲款的白毛衣,袖子略长,显得弱弱的,瘦瘦的。
  四部门提需求的时候,梁恒波一言不发,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
  宋方霓之后还要赶另外一个会。她其实就需要露个面,做个简短地brief,说完自己这里的具体业务需求,准备提前先走。
  但这个时候,始终沉默的梁恒波突然说:“第一轮的提案什么时候截止。”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不知道为什么,她清清楚楚听见了。
  宋方霓站住脚步,刚要回答他,坐在梁恒波身边的科讯人却已经适度地接话:“45天。”
  宋方霓才意识到,他没问自己。
  从进入会议场到现在,这是梁恒波唯一开口说的话,他就是沉默坐在那里,此刻也只是微微地点头,没有抬头。
  之后宋方霓一直和市场部团队碰新品会,从设计产品包装到营销方案。
  晚上的时候,正事儿说完,大家都累得不行。
  Micky给大家去点咖啡和简餐,宋方霓就在会议室听其他人闲聊。
  上午也参加过供应商会的一个总监,闲闲开口:“科讯今天招标来了一个穿白色毛衣男的,他好像是CTO……”
  迅速有人接口:“是坐在最后排的那个嘛?你也觉得他帅?我还以为,就我有感觉。他只要坐在那里,就特别出众。开会时,我一直盯着看他,他叫什么名字?”
  梁恒波的名字被叫出来。宋方霓无声地站起,推门走出去。
  办公楼的走道上四处都树立着绿色的落地牌,这是玛天然的品牌logo,写着“绿色乳品,绿色生活”之类。
  宋方霓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因为弯腰太低,胸口戴着的塑料胸牌沾了点水珠,闪闪烁烁。
  她低头看着。
  过了会,她才发现自己没有想工作,没有想梁恒波。
  反而,她所想的人是欧阳文。
  至今宋方霓都疑惑,为什么会在酒醉后喊出了欧阳文的名字。

  刚开始交往时,他们聊得做多的就是高中。欧阳文会告诉她很多她所不知道的旧事,有些让她觉得很新鲜,比如,表面老实的陆明,和隔壁普通班的女生偷偷谈过恋爱;班主任老徐别看秃头,但他会弹钢琴还会唱意大利歌剧。
  这些,都是当时一心搞学习的宋方霓所忽视的。
  欧阳文随后信誓旦旦地说,她好友郑敏其实暗恋自己,偷偷给自己塞过情书。他说宋方霓当时疏远自己,肯定有郑敏的挑拨。
  宋方霓不说话。
  欧阳文喜欢她。但是,他有时候就是会做一些事情,试着让她极度不安,但他同时会表现得无辜,仿佛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
  但大部分时候,宋方霓一眼就看透了欧阳文的心思,这让她安心。而至于欧阳文所分享的所有光怪陆离和奢华的“上流社会”生活,也从来没有让她对这个世界更艳羡或更心灰意冷。
  在海南见到欧阳文的父母时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在一次闲聊中,宋方霓脱口而出自己是丁克族。
  说出口的瞬间,她自己暗自吃惊,因为,这想法宋方霓在内心深处反复想过,从来没对别人说过。或许,她说出口就是为了让欧阳文和他家里人震惊。
  欧阳文古怪地说:“丁克,代表你不要孩子?”
  宋方霓点头,她看出欧阳文父母交换着复杂的目光,包括欧阳文也极其不快。但宋方霓觉得无所谓,甚至觉得,为这个分手未尝不可。
  但是,欧阳文默默地接受了。
  除了,之后和她聊天,他每一天都会给她发各种可爱婴儿的表情。
  宋方霓看过一条娱乐新闻,某女星采访时说,自己是由姥姥抚养长大。姥姥去世后,她伤心欲绝,因此找到下一任男友的感觉就很像姥姥,这是一种移情。
  她看完后有一种茅塞顿开感,因为,欧阳文在某方面,真的……就很像她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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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入春,上海之后的天气都极度阴冷。
  梁恒波只带了四件羊绒衫,轮流穿,大部分时间都在恒温24空调的办公室。
  科讯的上海总部坐落于张江高科,在万里乌云的大晴天时,有可能远远地眺望到环球金融中心。
  但这里距离陆家嘴的距离很远。而它们距离静安区又多远?
  “梁总?”总工程师老方试探地叫他。
  梁恒波正在主持会,突然之间就望着窗外沉默了。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
  梁恒波回过神:“……人工智能在如今做to B的事情,但在商业模式里,C端并没有见到多少成功的案例——从这里继续。”
  梁恒波之前一直在北京研发总部,上海团队久闻大名,潜意识里觉得,他是个那种相信数据与算法的价值的大佬。
  他们也早就风闻,梁恒波没有做总部要求的AI芯片研究,长达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再被允许参加董事会议。
  但是,比起高层之间的暗涌,上海这里的技术人员对梁恒波的评价,是梁恒波是那种傻子和天才都能看明白的聪明人。
  而身为管理者,他要求极高,说话却真诚,娓娓道来的感觉。
  开会一般进行三十分钟,梁恒波原本想要继续去上海的一家机器人研发室。他的总助小跑着进来,低声说裴律师来了。
  梁恒波和留下的几个人交谈片刻,才走出去。
  裴琪正站在前台处。
  她穿着高跟鞋,全黑色的套装,身材凹凸有致。
  不少男同事纷纷注目。
  “梁总的女票?”有人问。
  “好像不是。”
  梁恒波看到裴琪,知道这位一来,今晚绝对不能继续工作。果不其然,裴琪要拉他吃饭,怎么拒绝都不行。
  在他旁边,梁恒波的总助倒是喜气洋洋,终于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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