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一用是缱绻——帘重
帘重  发于:2021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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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浦江面上,行驶的永远是机械轮船,而不是漂浮着那些为情为爱为过去哭哭啼啼的人类尸首。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打断回忆。
  宋方霓从方向盘上抬起头,是欧阳文的来电。
  这是自己现在的男友。
  宋方霓深呼吸,即使心中依旧痛苦,她脸上一滴眼泪都没有,她确实已经很多年没哭了。她发动引擎,稳定地把自己的路虎远离大厦。
 
 
第29章 
  梁恒波插着兜, 独自站在公司为他订的高级公寓落地窗前。脚下的苏州河蜿蜒,看不出也是一个人口密集,庞大的现代都市。
  房间里播放着音乐。
  不是谁的专辑, 美国billboard排行榜正在随机播放本周的歌曲。
  他早已不再听任何激烈到骨子里或是先锋的实验音乐,但习惯难改,每年还会升级音响和耳机。他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但每年必定出现在开发者大会上, 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北京研发中心的高科技园区, 但每年也会给自己放个一周左右的假期。
  这个春节, 也是梁恒波鲜少不和家人团聚的节日,一直逗留在上海。
  视频的时候,梁小群和梁新民喜气洋洋地坐在镜头前, 他们戴着一红一蓝的lv渔夫帽,穿着一红一黑的毛衣。
  这是梁恒波送给他们的过年礼物。
  “今年的帽子倒是还挺好看,你亲自给我们挑的?”梁小群说,“不像你的品味。”
  梁恒波解释, 宏森自动的老总夫人陪着他挑的。
  在香港,他一直住在他们位于石澳,风景优美的别墅里, 但也被迫陪着老总夫人和他极厉害的丈母娘逛了大半天的街。据说, 让宏森老总都头痛的两大豪门女金刚很欣赏他,因为他话少, 做事不疾不徐,不像其他技术人员那么不近人情。
  梁小群又在镜头里凝视他好久, 终于忍不住说:“你,是不是剪头发了?”
  梁恒波点点头。
  梁小群其实更想问儿子的,是他是不是染头发了。
  梁恒波的头发灰白得并不多, 但是,配上他年轻沉静的面孔,显得格外寂寥。之前她一直拐弯抹角地劝他染发,他总不置可否。
  怎么突然之间,就愿意染发了?
  她没话找话:“染得什么颜色?黑色?”
  “好像不是纯黑。”他垂着眼睛,“让上海这边的理发师给我弄的,我没管这事。对了,你想来上海玩吗?”
  本来随口说的,他母亲很少打扰他工作。没想到第二天,梁小群真的就带着梁新民飞到上海看他。
  梁恒波因为工作抽不开身,就让舅舅和妈妈先自己玩。梁小群拒绝了他订的悦榕庄和派来陪同的员工,说要去崇明岛的一个农家度假村住着。
  那里更贴近大自然,也更自在。
  路上,梁新民在商务车的座位上新奇地挪来挪去,来回地嘟囔:“上海,上海,上海。”
  梁小群这些年的样貌也并没怎么变,但是,再也没有人把她和儿子的身份搞混。她看着车窗外,撇着嘴:“哎,上海。上海就是出女魔头的地方。”
  到了酒店,梁小群带着梁新民到附近逛了逛。今年冬天的上海并不太冷,崇明岛上的人工湖不少,到冬天,依旧有人露天钓鱼。
  梁新民吃完饭,就兴高采烈地要出去玩。
  梁小群几次嘱咐他千万别往湖边凑,不料到了中午,梁新民居然拎着一个折叠马扎回来,问了几次,他说是在湖边捡的。
  梁小群立刻觉得不妙,带着梁新民去查探究竟。
  冬季钓鱼的人依旧很多。人有三急,有一个钓鱼大叔跑到林边小解,回来,搁在地面的马扎没了,正破口大骂。
  也不用费力找失主了,梁小群拽着梁新民,匆匆地从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身边走过。
  欧阳文听到骂声,也跟过去,看了会热闹。
  等半个小时,宋方霓穿着风衣安静地走过来,她回去吃了个便餐午饭,让欧阳文帮自己看着鱼竿。
  这是成为他们情侣的第一个春节。
  欧阳文初五就从海南飞回来陪她,但宋方霓因为加班,他们索性就近来到崇明岛住了两天。
  宋方霓目前唯一的爱好是钓鱼。
  她在水塘边仿佛入定,偶尔会带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钓鱼的时候,讲究个静,也不能说话。
  欧阳文有时候接电话都得跑到很远,等接完电话回来,坐在畔,满脸不快地拉着她的手。而之,欧阳文不是陪她钓鱼,就是乖乖地在旁边球场里打高尔夫。
  这就是她现在的生活,宋方霓告诫自己,没必要朝回看。
  >>>>
  大年初九,梁恒波代表的科讯公司要来她们集团参观。
  但是,宋方霓去南京出了一个短差。
  在虹桥火车站刷身份证,她摘下口罩,看着面前的闸机亮起蓝光。
  曾几何时,从这里出发是去见某人。但随着呼吸起伏,他们的一切已经改变,甚至要刻意躲避他。
  宋方霓心想,他俩的境地互换,自己恐怕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梁恒波。他们终究遵从和物理学的概念,彻底地一别两宽。
  宋方霓去南京出差的首要任务,是去见刘恒之。
  刘恒之是COO,分管财务部,她之前的芝加哥上司调回总部,成为她的直接汇报领导。
  去年开始,宋方霓就准备推动集团上线第一方的客户数据中台。
  “我们很早就停了所有的电视投放,但新媒体也向来是母婴市场营销的必争重地。我们去年策划的品佳儿童奶的广告,投放预算很低,微博转发量三千万,ROI也极高。消费部目前正开拓的四大业务,比如今年第二季度要推的益生菌奶粉和高端孕妇奶粉,都需要提前建立消费者认知,而更新目前的客户数据中台,能帮助我们更好地连接消费者……”
  对面没有声音,她一抬头。
  刘恒之穿着一件羽绒服,正仔仔细细地把玩着手里的紫砂壶,他说:“你继续。”
  电脑屏幕变黑了,宋方霓用僵硬的手敲了一下触控板,让它重新亮起来,她继续展示着自己的ppt。
  “集团内给各生意单元的预算有限,客户数据中台这个项目,在前四个月至少要立项千万的预算,相对应分给别人的粥就少了。我这里已经反反复复完善了很多次,之要和采购部、财务部的那里开会。但有必要,再和您先核对一下。”

  刘恒之放下紫砂壶:“难为你还特意跑来南京。你做这个立项,我放心。”
  宋方霓提着公务包,她从刘恒之的公寓走出来,一出门,就打了几个喷嚏。刘恒之的家里居然没开地暖和空调,比棺材还冷。
  她没有在南京多逗留,下午就直接返回。
  欧阳文来虹桥火车站接她,除了车里暖气,宋方霓赶紧把车座下的加热垫开足。
  宋方霓舒服地叹口气:“到刘总家汇报了一个小时,刘总是一口热水都没赏我。”
  欧阳文却没说话。
  过了会,他说:“你的一个故人来沪了。”
  宋方霓怔一下。
  欧阳文说:“猜是谁?”随自己说,“梁恒波。”
  宋方霓克制住惊讶,她简单说:“上海这么大,我管不了谁会来谁会走。”
  欧阳文看了她一眼,很满意她的冷淡态度。
  欧阳文大概也是觉得,已经都是陈年旧事了,居然跟她说了几句。
  前面说的内容,和鲍萍所差不多,什么梁恒波目前是科讯极强的技术人员,独管北京部。但是,欧阳文话锋一转,他说梁恒波目前的AI研发方向和科讯广州高层的规划有了严重偏离,已经被广州总部冷落了20个月。
  “但梁恒波混得还凑合,”自视甚高的欧阳文谨慎地给出这一个观点,“最近这段时间,他跑到上海来了,估计正四处面试业务团队,收购其他科技公司,打算拉人跳槽。这人要是走,科讯的股票绝对会发生跌宕,很多投资人也在关注这事。他真的想单干,拉投资估计能拉到几个亿吧……”
  欧阳文之一直在说什么工作上的融资和ipo,宋方霓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但他话的内容,全部从耳边流过去。
  宋方霓反复地想到两人的见面,依旧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结婚了,他有孩子了,他在上海,他的能力很强,他的事业好像停滞了。旧男友的消息,简直像过山车一样呼啸地碾压过来。
  到了下车,欧阳文冷不丁地问她:“你悔当初和他分手吗?”
  宋方霓任他搂着她的肩膀。
  她像共谋一样,说:“我当时和他提分手,肯定有当时觉得必须要分手的理由。现在的我,没资格去评判自己曾经的困境,也谈不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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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十的时候,梁恒波也来送梁小群和梁新民到虹桥火车站。
  梁新民害怕坐飞机,死活要火车。
  短短几天,梁新民居然瘦了几斤,不习惯南方的甜口。梁小群则买了些上海小吃,准备带给舅姥爷。
  母子两人在路上稍微拌嘴几句。
  昨天住的佘山深坑酒店,梁小群看到有网红穿着白色浴袍,举着手机在进行直播,她搞不明白这怎么能够赚钱。梁恒波则反驳她落伍,不理解年轻人杀时间的方式。梁小群撇撇嘴,说至少自己头发还是黑的,还是年轻的。
  诸如之类的小事。
  临走前,梁小群试探地问儿子:“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我随时都能回去,我现在留在上海是打算收购几家技术公司,正在谈方案。”他耐心地解释,“除此之外,可能还要帮他们华东部投一个乳品企业的标。”
  梁小群拐着弯地继续打听。当她得知,梁恒波看上的那家科技公司,公司创始人是一个年轻女人,明显就变得紧张,而得知对方的名字叫鲍萍,又立刻松了一口气。
  梁恒波看着母亲尽力掩饰的表情,微微挑眉。
  梁新民不耐烦地催促:“火,火车都要开走了。”
  梁恒波注视着母亲和舅舅的背影消失在进站道,只有他知道,刚才的表情也同样僵硬。
  他完全没有预料到,鲍萍和……那个人是好朋友。但仔细一想,也不意外,她们来自同一所大学。“老宋”应该还是个校园名人。
  他记得,她当时报名了好几个社团,最爱去辩论队。
  “辩论队平常聚在一起聊什么,诗与远方?”梁恒波曾经问,叫他又好气又好笑的是,宋方霓回答他:“其实我们聚在一起也主要都在打牌。”
  打扑克牌,是他俩当时性生活的一个梗。她会拿来开玩笑,他也觉得非常可爱,一点也不尴尬。他还很喜欢听。
  梁恒波觉得,自己至今不了解女人。或者,准确地说,了解她。
  他们之间有过一段恋情,然,她提了分手。
  分手,应该也没什么了不起。
  但多年过,宋方霓率先认出了他,却又表现得极其镇定且漠视,自顾自地做她的事情,仿佛只是面对一个陌生人,她已经把两人的过去消化得平平静静。
  也许因为拥有这种磨人矛盾的性格,所以从高中开始,会被男生强烈地追求?
  梁恒波紧闭着双唇。
  他抬腕看了看手表,快步地往站口处走。
  身为标准的理科生,梁恒波在很长一段时间认为,他的人生可以被解释。当一件事无法被清晰地解释或阐述,只证明他的认知存在缺陷,他需要发现哪里出了问题。
  那个,自己喜欢过的女孩,已经不属于人生中值得迷惑的问题。
  他这次来上海,是有工作要完成。
  >>>
  鲍萍在几次会谈,终于压不住欣喜。
  她忍不住透露给宋方霓,科讯目前想收购公司。即使谈判不成功,他们可能还有意愿领投下一轮。
  鲍萍随口告诉她,公司有两名女程序员迷上科讯的某已婚核心高管,整天都在说自己嫁他,也可以。因为对方说话声音好听,身价多少,练戴的基础款宝格丽都好有气质……
  “说也巧了,今天介绍我司技术团队,梁总突然说,他的前女友也是咱们学校毕业的。”
  宋方霓刚想冷淡地打断“正在忙,不闲聊了”,看到这句,一下子止住了。
  她屏住呼吸。不知道为什么,她生怕自己的名字被蹦出来,又有一点点紧张。
  “不过,我问起他的前女友是哪届和读什么系的,他就不说话了,说忘了。”鲍萍半信半疑,“估计读的什么大专班,或者是什么二本,冠得是咱们大学的名。”
  宋方霓终于勉强开腔:“嗯,也有可能。”
  如果不是清楚,鲍萍是真的对旁人的情绪很粗枝大叶的性格,她简直怀疑,对方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但是,这件事不怪鲍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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