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一用是缱绻——帘重
帘重  发于:2021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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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宋,你这鳄鱼钥匙扣挺别致啊。”
  宋方霓抿起唇。
  看她那种表情,小w了悟:“啧,异性朋友送的?”
  宋方霓笑着默认。
  小w又说:“是欧阳送的吗?我怎么感觉,这鳄鱼眼睛上面的珍珠,不像是真的。”
  什么?
  “这是我男友送我的钥匙扣,欧阳文也不是我男朋友。”她很心平气和地说。
  宋方霓重新坐在桌子前,手机提示收到一条微信。她刚才给梁恒波发了微信,问他在干什么,也没什么事,每天都找他说话。
  梁恒波说自己刚跑完步,准备去上班。最近因为加班很晚,他把习惯性的夜跑移到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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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小w和几个穿着光鲜的年轻男女走进来,旁若无人地在办公室乱转。
  棚内拍摄一般是从下午一点开始,宋方霓随后接到电话,场地负责人说让他们五点前结束。
  挂完电话后去找小w,他们正在外面的露台上抽烟,她走过去,听到他们正在聊天。隔着扇磨砂的玻璃门,声音还不小。
  小w说:“……那姑娘是个美女吧。认识欧阳家的那个欧阳文吗,和她是高中同学,惦记她好几年,一直就没追上。“
  一个男声说:“没想到,欧阳喜欢这一口。”
  他们那群人显然在讨论自己。
  宋方霓的脸色不变。
  类似的讨论,欧阳和自己各种捕风捉影的绯闻,就像回到了高中。没什么新鲜的,也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她。
  小w继续说:“确实。那女孩子家庭条件一般,但是,她的人真的挺傲的,内心也特别有自己主意。我才知道,她不喜欢欧阳,自己找了一个穷男友。我听欧阳说,他本来想找对方男孩的麻烦,结果一打听,对方家里还拿着低保,整个的家徒四壁,穷得都令他都感到瘆得慌。”
  “瘆得慌?”另一个男声感兴趣地插嘴,“什么情况?”
  “单亲家庭,妈是各种打杂的,还有一个残疾人舅舅还是叔叔什么的,也找不到工作。不过嘛,她男朋友自己特别争气,据说从小到大都是天才儿童之类,被保送进……”
  “你们知道,这种女的在日语里叫什么吗?”第一个说话的男声打断小w,他娴熟地说了句日语,解释,“叫八方美人,长袖善舞,谁都能讨好的意思。我操,欧阳给她找工作,她现在倒好,用这份工作来和别的穷男人谈恋爱,还真是懂市场经济的流动性。”
  小w不快地说:“老宋可不是给欧阳干活,她在我这里每天都打卡工作,是我给她开的工资。按劳所得,好吗?”
  “但你不是说,她现在的工资,欧阳也补贴了3000块?而且,这一份工作也是通过欧阳介绍,才到她手里的啊。”男生反驳,“不然,谁知道她是哪颗葱。”
  宋方霓的手始终握着门把手,她的双手和袖子下面开始出汗。
  “你们嘴巴太碎了,”一个被围在中央,自始至终没说话的漂亮女孩懒懒地说,“听了半天,我都不知道她做什么招到你们。”
  “她没惹我们,我啊,纯粹替欧阳不值。”那个说话最多的男生振振有词,“一个连找工作和生活都靠男人的女的,如果再讲独立人格,真的非常可笑。你们也别夸她书卷气,我看她的长相,也就那样。”
  “得了吧,她可笑,她能有你昨天喝断片还非对我跳裸舞表白的那种可笑法?”
  他们发出爆笑。男生立刻面红耳赤地不说话。
  .
  宋方霓的手松开门把手。她向后靠在实体墙上,头发刮得眉毛很痒,但是根本没有力气挠。
  过了会,她敲门走进去。
  他们停下笑声看着她。
  宋方霓把场地通知告诉小w,转身再走出去。
  宋方霓独自进了厕所,把自己关在隔间。她坐在马桶上,过了会,感觉口袋里有什么,硬硬的,膈着大腿。
  掏出来,是梁恒波给自己的公交卡,后面还贴着他的个人信息。
  公交卡里足足有三百块钱,很明显,是梁恒波专门充值给她用的。
  快到中午了,她的手机收到梁恒波新发来的信息:“宝宝,你想吃什么外卖,我这里给你点。50元以下,ok?”
  宋方霓咬着唇,直到肩膀停止颤动。
  她不停地想着他们刚才的话,字字都长了毛,非常阴森。
  宋方霓的妈妈曾经总是嚷嚷她家里穷,穷到已经揭不开锅,那只不过是夸张的托辞,家里的情况好像总还过得去,她潜意识里觉得很烦就忽略了。因此,宋方霓听到梁恒波说自己家条件不好,也没有意识到真实的情况有多糟糕。
  ……梁恒波家里自己还交着低保。
  但他听到她的抱怨,却能说拿到手的工资后,会给她2万块钱,帮着解决她家的债务。
  宋方霓知道,梁恒波说的那句转钱的话,很可能是一句随口的情话,根本不一定兑现的情话,但她内心也清楚,无比清楚地知道,他很可能真的会给她一笔钱。
  不是因为梁恒波不缺钱,而是因为她是他女朋友。他理所当然地就把她也纳入需要自己保护的范畴里。
  ……太可怕了。
  感觉就像对着一面镜子,才发现真实的自己,虚弱、残忍且无耻。
  就像回到了高中,她的生活每时每刻都被议论绑架,每个人都在议论她和欧阳的事情,他们把她视为一个男生手边的漂亮挂件。
  宋方霓为此激怒过,耻辱过,不屑过,挣扎过。
  从没想过,她确实可能就是别人嘴里议论的那个人。
 
 
第22章 
  晚上十点多, 宋方霓坐公交车回家。
  爸爸在家用筷子拔着白色盒饭,房间里很小,盐茄子的味道浓郁到整个房间都是。她则在旁边把家里的衣服用洗衣粉泡上。
  爸爸问她饿不饿, 宋方霓摇摇头。
  桌面上的水果,爸爸连塑料膜都没拆,显然是要都留给自己。她觉得嘴巴非常苦。
  “我欠欧阳一个大人情。”她机械地说。
  “对,咱们虽然穷, 做人要知道感激。”
  爸爸快速地吃完饭, 没有像往常那样穿着外卖的衣服走出去, 他说自己辞掉了外卖员的工作。
  宋方霓擦干净桌子,再把折叠桌收好了,靠在墙角。
  “送外卖太辛苦了, 爸你也不用那么辛苦。我会为家里分担一些钱,下学期开始,我申请了贷款”
  爸爸随后说,他之所以辞掉外卖员的工作, 是因为在一个高档的理发店里找了个什么副总监的工作。
  宋方霓略微振奋。
  爸爸之前也试过找这种类型的工作。但是,理发这个行业不需要爸爸这么大岁数的中年人,或者, 是工资开得非常低, 只能当打杂的。
  “是那个叫欧阳文的小伙子给我介绍的。”爸爸说。
  “什么?”她问。
  爸爸心不在焉地用旁边搭着的湿毛巾擦了把汗:“小伙子那天送水果来,说什么他有个朋友在开理发店, 缺人,就把我叫了过去。”
  宋方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深到了仿佛能把残留在空气中的菜味吸走。
  她说:“他还说什么了?”
  “就说了这个。”爸爸闷声说,“还给我买了包中华。我没要。”
  宋方霓低声说:“我现在的这份工作也是欧阳介绍的。”
  “所以我说小伙子喜欢你,你要是对他没这份心思, 就跟人家说清楚了。”
  宋方霓嗯了声。
  “欧阳那孩子人不错。”爸爸又说。
  她虚弱无力地说:“我早就跟他说过自己有男朋友。因为我不喜欢他。”
  爸爸没有回答。
  墙壁很薄,对门家大声地放着电视。电视里播放的俊男美女的恋爱,刚工作的大学生,能住着一百平方米且带有浴缸的公寓,为了爱情和误会,要死要活。
  我爱你,我不爱你,我喜欢你,我不喜欢你。
  爱情真美好,爱情让世界都柔软了点。但是对于一个被贫寒绑架的人,真正需要爱情吗?
  “你吃点水果吧。”爸爸换了话题,“我给你洗一下?”
  宋方霓把她的头发捋到耳朵后:“爸。”
  爸爸正拆着水果上面的保鲜膜,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她问,“我应该也帮着家里还点钱。”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现在好好读书就可以,家里从来都没指望过你做过什么。”
  爸爸一撂帘子,用电饭煲的内胆装着水果,用水清洗去了。
  宋方霓坐在爸爸睡得窄小的床边。
  如果说,自己的工作还只是欧阳文的引荐,但是,爸爸的工作,很显然就是欧阳文一手安排。
  她静静地坐着。
  是的。欧阳文不错。小w的朋友说的很对,每一天,她用着梁恒波给自己充值的公交卡,做着欧阳文给自己找的工作。
  她本来可以激烈地要求爸爸,也辞掉那份理发店的工作,但是,债务没有尊严,只有还不上钱的人才没有尊严。
  她坐在床上,头靠着后面,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旁边的床铺上摆着一个肯德基套餐赠送的儿童玩具,是自己找梁恒波要的,她当时用彩笔在上面写下日期,和“宋方霓和梁恒波”两个名字,这是他送她的第二个礼物。
  茄子的味道依旧在房间里,沉甸甸的,
  >>>
  宋方霓再也没有去过梁恒波过夜。
  他发来的信息,她刚开始是秒回,随后是隔着一个小时,接着就是隔着四五个小时,再接着,隔着几天才回复。
  像一个戒烟的人,小心翼翼地进行戒断前的试探。
  但是,男生好像没有发现
  再次和梁恒波见面,是整个暑假都快结束,她又要重返上海的前一周。
  宋方霓下楼的时候穿着长衣长裤,她喷了不少花露水,但依旧要不停地扇手,躲避着夜色里飞来飞去的蚊虫。
  梁恒波提前到了。
  这短时间,两人基本只是聊天交流。但他们很少讨论自己的感受,都在讨论一些遥远的东西,音乐和书籍之类。

  他们坐在一个街边公园的长椅上。
  宋方霓用开心的语气说要回上海,但在梁恒波说要去车站送她之前,坚定地说自己一个人走
  “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力量都是有限的。你必须要先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好别人。如果,把一切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担,在情况还没变好之前,你自己就会先崩溃,成为别人的负担。”她说。
  梁恒波说:“……怎么突然讲这个?我没反应过来。”
  宋方霓笑着说:“哦,昨天看了部电影,有感而发吧。”
  梁恒波挑起眉,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宋方霓却打开他的手。
  他也不尴尬,顺势搂住她的肩膀,被他吻了下鼻尖的时候,宋方霓只有一种强烈想哭的冲动。
  “对了,留下你的银行卡号。”梁恒波只是浅尝辄止,他说,“明天我发工资。”
  她摇头。
  他却误会了,摸了摸她的头发:“丑话说在头,这算我借你的钱。还不起的话,你拿到这笔钱后就立刻远走高飞,我找不到你,就放过你。”
  宋方霓的眼眶终于湿了。
  即使事后多次回忆,那个瞬间都强烈到要吞噬她,她知道自己要做令自己和别人极度心碎的事情,可是,在当时,她觉得自己必须和有务要做。
  她去年接触过一个行为经济学的理论。
  如果一个桶里困有两只螃蟹,那么,哪一只也逃不出来,因为如果一只螃蟹找到了向上爬的路,另一只就会拉它下来。这是种本能。
  宋方霓挣脱他的怀抱站起来。
  梁恒波一瞬间好像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目光,滑过她咬到没有血色的嘴唇,问:“怎么了,宝宝?”
  宋方霓听到自己的声音就像从录音机里传来的,很遥远和冷静,也很轻:“咱俩暂时不要见面了。”
  梁恒波的眉毛没有皱:“你再说一遍。”
  她说:“我们不要见面了。”
  没有想象中的愤怒。
  “是因为最近我没主动来见你吗?”他歉意地说,“我……”
  “我要分手。”
  即使内心想了无数遍,但每次想,都感觉“分手”这两个字像吞着玻璃。而所有这一切,都比不上真正说出那句话瞬间的可怕沉默,宋方霓脑子是空白的。
  她只能逼着自己,说出已经打好了很久腹稿:“异地恋太累了。我现在没有精力处理这种远距离恋爱。”
  梁恒波柔声说:“你不用担心这个,我十一的时候,还会去上海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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