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沐恍然,也笑了笑:“天呐,那我们要半年见不到了。”
“也未必……我也许,中途会回来玩玩。”回来看看奶奶,“然后,你要是有空也去玩呀?还是要出国?”
聂沐淡淡道:“出国是不可能了,我奶奶这样……”
谢唯斯目光一深。
聂沐:“我奶奶,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年尾。”
谢唯斯心里坍塌了一块,年尾?“这么严重吗?”
“嗯,人一直昏昏沉沉的,这已经是半年里第三次入院了……看着比上次要严重许多。”
谢唯斯整个人都安静下来,玻璃外的阳光洒落在桌上,空气都是暖意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手心有种冰凉感。
服务员过来上次菜。
待人走后,聂沐叹气:“你看我奶奶刚刚聊天时说的,她现在就很担心我小哥哥。”
谢唯斯满心都是无力感,从来没有一刻像是这样的,觉得……难受至极。
半晌,她只能安慰聂沐一句:“我在览市,他在的话,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会看着他的,陪着他的。”
聂沐应该是在惆怅着,只顾着点头,也没有觉得她这句话,好像有些不太对。
.....
吃完饭谢唯斯回了趟城郊自己家,和父母待了一下午,毕竟明天就要走了,末了傍晚又一起去谢家大宅吃了晚饭,陪陪爷爷。
然后,她就回了兰梧洲,想着要再次去看看奶奶。
去之前,她先发消息给聂云岂,告诉一声。
“哥哥。”
发过去几分钟,聂云岂回复:“你还敢找我。”
“……”
谢唯斯倒在沙发里笑,笑得肩膀都在抖,然后她按住语音键,说:“我为什么不敢,我都把心和人全压在你身上了,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那头在医院抽烟区坐着的聂云岂听完,手上的打火机掉到地上了。
金属撞地的清脆声引来不远处其他人的注意,聂云岂瞥了眼,就默默捡起了打火机。
而后,他一动不动地继续原地待着,脑海里完全不知道要干嘛了。
半晌才拿起手机,打字:“那你早上跑什么?”
谢唯斯:“我饿了,想吃饭。”
“......”
聂云岂轻叹口气,说起正事:“找哥哥干什么?”
“奶奶怎么样了?我想再去看看她。”
聂云岂手指轻敲了敲手机键盘,温柔道:“不用了,去玩你的吧。”
谢唯斯见此,心想她哪有什么心情玩啊,“奶奶是不是在休息?”
“嗯。”
那,那就算了吧,她不去打扰老人家了,明天早上再争取一个时间过去。
聊完了,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谢唯斯也没再发什么烦他。
她一个人摸着手机滑动这几句聊天记录,看着第一句他回复的,你还敢找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都觉得,空气都是甜的。
明明她也不是暗恋,她是光明正大喜欢他的,他也知道,但是和他聊的每一句都有种窃喜心态。
就看不腻他的头像,看不腻她给他的备注。
她动手把微信备注也改成了某某某,温柔的某某某。
这次不是为了让别人看不出来是谁,而是,她感觉这种备注有点偷偷爱着一个人的那种甜腻感。
青涩,又觉得看一眼都心跳加速。
.....
医院那边,坐在抽烟区的男人也在看着聊天记录,同样看着一句话。
只是他看的,不是谢唯斯那句。
他的指间停留在那句:我都把心和人全压在你身上了,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男人没再抽烟了,就那么一手握着打火机与烟盒,一手握着手机,目光落在那一行字上面。
看着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脑海里就串入了别的画面。
人的记忆差不多是四岁以后开始比较齐全的,而四岁到十岁那段关于家里的记忆,短短的那几年,记忆里却似乎漫长非常。
家里一直没什么人,父母形同陌路,除了逢年过节去聂家老宅,几乎没一起用过餐。
上下学不是司机接,就是大哥二哥去。
到八、九岁那两年,他们见的面多了起来,基本见面就吵,内容永远在围绕离婚,孩子身上。
原本还算清净的家里,开始让人都不想待了。
但是躲到院子里,似乎还是躲不掉屋里的那句:凭什么都丢给我,他那么小不跟母亲跟谁?我怎么照顾他,我不用工作吗?
而后就有人接话:你挺忙,你忙着陪各色各样的女人,没办法带儿子是吧。跟你说,除了跟我姓的,其他的和我都不再有关系了,断绝关系了。
而后,父亲又回: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气愤填膺,心不虚吗?你尽过一天做母亲的责任吗?你外面没人吗,全是我的错?
吵完架,每天都会有人摔门出来、到院里开走车,驰骋而去,一消失就很多天。
几天后回来又接着这个话题。
到十岁那年的某一天,终于有一天吵完了,没再吵了。
因为奶奶说了一句,你们都不用了,都各走各的就行,三个孩子都不用你们,我养着。
最后,一人真的从家里开车只身走了;一人去聂家老宅领着在那边玩的云帆走了,头也不回,到车子消失在尽头都没回头看看巷口的两个人影。
恍若不认识,恍若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也许当初她想弃掉的不是云这个字,而是,聂。
如果是这样,可能就不会连两个儿子都一起弃如敝履了。
……
可是,这些记忆再怎么深邃,烙下的印再怎么以为难以磨灭,还是在遇到那只奶猫后,一点点被她征服,被她的每个闪闪的眼神,每个甜腻非常的撒娇,和日夜不分的一声声哥哥,碾碎在脚下了。
还是心动了。
可是以为已经跨越过来,心动了就够了,可终究他还是非正常人,和她还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在泥沼里,一个在阳光下。
本来以为再努力一阵子,再努力走一段路,就能在不久后,拥有一只可爱小奶猫了。
但是现在……
现在是真的害怕,她还要等很久很久,也许到头来,还空等,到头来还没有在一起。
他还放她一个人。
害她也无端失去了一个人。
远处一阵脚步声传来,拉回了出神的人深沉的思绪。
聂沐喊了一句:“小哥哥,医生喊去办公室,你要不要去?”
聂云岂收起手机,起身。
办公室里有许多聂家的人,一天下来,已经都扫墓回来了。
医生拿着下午的检查单和聂家长辈在说话,见他来了,说话声就大了一些,让他也刚好能听见。
“这半年里,第三次入院了。”医生语气中含着一丝轻叹,“去年还没有这么频繁,一整年才来三次。”
所有人都定定看着医生,偶尔看看站在门口的聂云岂。
医生面色严肃又透着一股无奈:“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摇摇头,“不好,应该也就几个月的情况了。”
声音落下,整个病房好像被冰封住了一样,一股冰凉与空寂感蔓延。几乎所有人都看向门口高大的年轻男人,看他黑如深渊的双眸。
聂沐没看,她不敢看。
聂家的大伯父长呼口气出来,问医生一些具体情况。
主治医师为聂家奶奶治了好几年,每一句话都是给他们往白了说,详细地说。
表示这个时候,尽量陪在身侧,让老人家心情放松,不要想太多事情,想见的人更要尽量经常陪着……
说完就表示,其他的就无能为力了,家人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然后,大概能挺到什么时候,他沉吟一下,又表示:“不好说,大概三四个月,也许,也没有。”
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聂云岂想继续回抽烟区去抽烟,但被大伯父喊去客厅说话了。
客厅围着一圈人,大伯父笔直坐着,看向单人沙发上的年轻男人,说:“云岂,你看……是不是这次多待几天再回去?”
一家人都看着他,都知道早几年还好好的老人,这几年为什么会病倒,也知道,现在最牵挂的就是他了。
大伯母和其他两个婶婶已经开始掉眼泪了,怕影响他们谈事,转身都出去了。
聂云岂一动不动,淡淡“嗯”了一声。
大伯父:“后面尽量多回来,不要等节日再回了……”他无奈地淡笑,叹气说,“接下来几个月也没什么节日,中秋还要小半年,等不起了。”
客厅如深夜般的寂静。
聂云岂没说话。
等奶奶醒了,他就进去陪奶奶。
说了几句话,老人家就再次睡着了。
她今天似乎因为某件事,心情似乎不错,到了下午才睡着,这会儿醒来,发现天好像黑了,就吩咐他也快去休息,随后就再次安心地入睡。
病房里亲人看护很多,用不上他了,聂云岂就起身离开了,回去洗漱。
下午回去骑了车来,他开到兰梧洲附近,想要去平时经常光顾的便利店买烟,但发现今晚关了,可能是过节放假。
最后开向了对面还灯火通明,人很多的超市。
买了几包烟,结账的时候,聂云岂想起了上次在这里买东西,谢唯斯调皮伸手抢先付钱的举动。
他迟疑了下,没有递手机去扫码。
收银员看着眼前帅气非常的男人,想说话提醒,却觉得他周身似乎有点冷暗的气息蔓延。
后面刚好没人在排队,她就没有出声催促了。
聂云岂转身走进超市里面,在零食区转了转,最后在一处架子上看到上次超市做活动送的星星糖。
男人伸手拿了一瓶,出来重新走去结账。
收银员就很好奇,居然有男人买糖,绝壁是买给女朋友的吧,宠溺,羡慕。
直到人走了,她还星星眼地看着他超帅的背影。
进了小区,聂云岂先去车库停好车,而后从一楼大厅出来,边走边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入波斯猫的对话框:“唯斯,今晚有在兰梧洲吗?”
那边收到信息的谢唯斯正在楼上趴着阳台围栏看风景呢,下次看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呢,边看边想他。
想着想着,身后的茶几上手机振动了下,她百无聊赖地随手拿来。
看到屏幕弹出来的那条消息,人很意外,马上点进去,打字:“有呀,我在家里呢。”
聂云岂:“那你下来一下。”
“??”
谢唯斯满心欢喜地进屋,踩着一双拖鞋就哒哒哒地钻入电梯,都没换。
聂云岂居然主动找她……没什么事吧。
心里又开心,又有点心跳加速。
到楼下,谢唯斯看着还没人,就在门口梧桐树下转了转等着。
以为他是骑车来的,没想到转眼在那处小桥的转角处,看到了一个男人走路过来的身影。
谢唯斯惊讶,他走来的,怎么回事啊?
谢唯斯心痒非常地盯着他,看着男人从几百米外慢悠悠走近,身影越来越清晰,觉得心口也有种清晰的甜味蔓延开来,她抑制不住地笑。
终于,他站停在了眼前,然后目光落在她脚上的拖鞋。
谢唯斯不好意思,一笑:“奶奶怎么样了?下午。”
聂云岂淡淡点着下巴,没有说话,只是转瞬伸手,从卫衣口袋里摸出那瓶糖。
谢唯斯一看,整个呆住了,拿过来:“你去超市买东西了呀,买吃的吗?送的?”
“买的。”
“???”聂云岂给她买糖!
谢唯斯快高兴飞了。
她努力控制住不要抱上去,只满脸开怀地问:“你就给我送糖吗哥哥?”
聂云岂眼神柔软地落在她精致的眉眼上一会儿,薄唇微动:“早上为什么要那么说?”
谢唯斯一静,“哦……”她脸颊在路灯下飘起红晕,低了低头,“你是不是拿糖专门骗我出来的。”
“……”他声色略略低哑,“唯斯,哥哥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是你也不能为了让奶奶开心就这么做。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什么后果?”她抬眸,“你觉得我除了你,还想要什么结果?”
聂云岂深深看着她。
谢唯斯被他看得,身子都微微发烫起来,但她目光还是坚定。
聂云岂也好一会儿一动不动。
然后,谢唯斯拿着糖往前,在梧桐树下搂住他,把脸埋入他怀里:“我的心早就有结果了。去年初雪那天,遇见你的那一刻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