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穆染这边便更简单的,她本就不喜欢太多人伺候,再加上千月也已经出宫嫁人,身边一时间也没找新的大宫女,因此自己便挑了这么四五个近身伺候的。
其余洒扫做粗活的宫人她便不管了,都交由陆斌那边去安排。
原本她宫内的人是不由陆斌去管的,可穆宴放心不下,便专程嘱咐了陆斌连着一起管着,于是这回去行宫穆染便顺理成章地将这选人的事交给了陆斌。
这样一来二去地准备,竟也很快便到了出发的日子。
原本穆染想要带银团一起,奈何银团还是有些暴躁,为了防止带它出去反倒对它不好,穆染便一样将它留在了宫内。
及至七月初十,天子车驾连带着华盖浩浩荡荡地从丹凤门正门驰道中出,直到天子离开,穆染才上了自己的车舆,从左侧城门出去。
去行宫的路上要十余日,中途偶尔会在半道上休息。
原本以为照着穆宴的性子,应当会叫她去天子车驾上说话,可谁知这回对方仿佛转了性,竟一次也没叫穆染去过。
对此穆染竟还觉得有些松气。
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她入天子车驾到底不好,倒不若在自己车舆上休息来的好。
而小翁主果真如穆染所想,桓亲王在未离宫前便去陛下跟前请旨带着她一道去行宫。
她同桓亲王之间,如今只差一道赐婚诏书。
原本这种情况,穆宴应当早就应允了,毕竟桓亲王是先帝子嗣之中唯一同穆宴关系稍好些的人了。
穆染也曾同穆宴提及此事,可对方却始终没应准,问了他,他只说时候未到,旁的便也不再多说。
好在穆染同小翁主接触之间发现她并未有急于嫁出去的打算,因此便也没去催。
只是偶尔会拿对方打趣几句罢了。
在去行宫的这几日内,小翁主来找过穆染两回,却也没聊什么,不过是漫天地随意说着话。
夏季的天阴晴不定,前几日便下过一场大雨,只是持续时间短,倒也没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可今日不同。
自打昨夜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便一直持续着,及至到了今日午后都仍在下。
原本一路走的都是官道,比之一般的小路要好上许多,可偏今日路过的官道不知为何竟出了问题,地面竟颇不平整,穆染待在车上都时不时感觉到身下的车舆在晃动。
忽然,不知是走到了哪里,身下的车舆整个猛烈往前倾,穆染身子不受控制地也往前倒去。
电光火石之间,她伸手猛地扣住自己坐下的长凳,好容易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殿下。”车舆之后又晃动了几下,彻底停稳后,穆染还未来得及掀帘去问,便听得车外有宫娥的声音响起,“前方的车驾忽然停下了,驾士原本正跟着,见状只得猛地拉住缰,这才导致了颠簸。”
这便是同她解释为何方才车舆会剧烈晃动了。
穆染闻言便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接着便问了句:“可知晓前方发生何事了?”
小宫娥便说不知,正说要去问,却听得淅淅沥沥的雨声之中,有人匆匆着步子,淌着水过来。
“陆大人?”车舆外小宫娥的声音响起,似是有些惊讶,“您怎么来了?”
穆染便知道是陆斌来了,于是掀了帘朝外看去。
“大人……”
“殿下,不好了,陛下的车驾惊了马,陛下不慎坠车,眼下生死未明!”
原本正要同陆斌说话的穆染听得这话整个人狠狠一滞。
“什么?!”
第七十二章 “今夜是你我新婚之夜。”……
天子惊了马, 生死不明,原本要去行宫的御驾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照着目前的情况,往前至少要再走七八日才能到行宫, 且这几日阴雨连绵,前方的路只怕不好走。
往后回定京都倒是方便。
可谁也不敢做这个主。
最后还是长公主下了令, 叫队伍打道回府。
而到了这时候穆染也顾不得旁人的眼光,自打去看了穆宴的情况后, 她便再没回过自己的车舆, 一直到回到皇城, 她都同穆宴待在天子车驾上。
这些日子中,穆宴几乎没清醒过。
随行的尚药奉御说, 坠车的情景十分不巧,导致陛下头先着地, 因此虽身上并无严重的伤, 可实则伤及内里,眼下无法清醒便是最危险的。
若是再过十余日还是如此, 只怕性命不保。
穆染未料到竟如此严重, 连着确认了好几回, 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案。
最终尚药奉御在她的冷极的面色之下,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句回宫治疗兴许还有一丝希望。
听得这话,穆染便下了令叫加快回程的速度。
于是来时走了五六日的日程,回去不过五日便到了。
穆染的意思原是将此事隐下, 不要叫过多人知晓,否则容易引起朝野震荡。
可以来这回去行宫本就带了些朝臣宗亲, 二来……穆宴在回宫后的第二日便醒了。
他在知道穆染的打算后便直接拦住了她。
他告诉穆染,自己应是过不了这一关了,瞒着无用, 倒不若先告知朝野上下,如此也好早做准备。
穆染听后罕见地生了气。
“穆宴,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这些!”太和殿中,她坐在床边,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人,语气生硬,“尚药局和太医署那边眼下正想尽法子治你,他们都没放弃,你为什么说自己过不了了?!”
“原先你在路上时,几乎都昏睡着,眼下回了宫都能清醒了,这便代表你是能好的,你不要再说这些!”
“我不让你受伤的消息传出去是为了稳住朝野局面,你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吗?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不日便痊愈了,这期间朝野震荡会引出多少麻烦?”
“皇姐……”
“你眼下不过是小伤,尚药局都说了没事的,你在这太和殿中再养伤一段时日便可痊愈了……”
“皇姐,你咳咳……你听朕说……”
“我不想听!”穆染打断他的话,“你想跟我说什么,说你要不行了?你要走了?你有时间想这些,为什么不能安心养伤?你想了这么多,你有没有想过——”
说到最后时,她忽然止住了声,接着似是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不再说其他,只是指尖攥起,掐入自己的掌心之中。
“我去尚药局。”
说完这句,她缓缓起身,往殿外走去。
她发现自己不能在待在这里了,再待下去只会更失态。
穆染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情况。
先前她想的最多的,便是有朝一日穆宴的后宫之中有了别人人,那她到时便会拿着当初穆宴给她的那封诏书离开皇城。
可不想,那一日没等到,等来的却是这样让她不知怎么面对的情景。
“皇姐……”
就在穆染走到了殿门处时,内里的床上又传来了穆宴有些虚弱的声音,让她顿住了脚步。
而眼见她停下,穆宴便问了句。
“你方才最后已经是什么,朕有没有想过什么?”
显然,穆宴十分在意那句话。
而穆染听后却没立即开口,她只是背对着穆宴,微微低着头敛眉。
好半晌后才缓缓开口:
“你有没有……想过我?”
第二日,穆染没有同平日一样去太和殿,或者说她去了,可被陆斌拦下了。
“殿下,这会子桓亲王正在殿内,陛下有旨,旁人无诏不得入内,还请您先回明安殿。”
陆斌虽将她拦在殿外,可语气也是一样的恭敬,瞧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
穆染便道:“本宫在此处等会儿,待桓亲王走了再进去。”
谁知陆斌却说桓亲王只怕没这么快了,说陛下同桓亲王有要事相商,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的。
见此穆染还有什么不懂?
只怕今日她便是在这里等上一整日,也是入不了殿的。
她于是也没纠缠,只是问了句:“陛下今日如何?”
陆斌却被她问得一滞,半晌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便是没有起色的意思。
于是原本被拒之门外都没什么感觉的穆染霎时有些生怒。
“陆大人跟着陛下也有十余年了,眼下陛下身子欠佳,理应是安心休养的时候,他召了桓亲王入殿,大人拦不住,难道连劝也不知劝一句?上回尚药局的人怎么说的陆大人难不成忘了?如今的陛下需要静养,如此长时间的谈话如何受得了?”
陆斌被她一席话说的躬下了身,不敢回复。
穆染其实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迁怒。
因为穆宴不爱惜身子,可眼下她入不了殿,便只能同陆斌说这些。
说完后她便又觉得眼下这样并无用。
说到底陆斌还是听命于天子。
自然是穆宴要他如何做,便只能如何做。
而穆染被拦在殿门外,也做不了其它,于是只能将心中的不悦压下,接着离开了太和殿。
她原本都想好了的,待明日再来看穆宴的时候再将那些话当着他的面说一遍,定要让他答应了日后绝不再如此才是。
可不曾想,竟没了明日。
当夜穆宴的伤情便忽然恶化,尚药局同太医署尽了全力也没能救回。
穆染从明安殿匆匆赶去太和殿时,天子已经崩逝。
阖宫上下一片哀泣之声,可穆染却仿佛失了所有情绪。
她甚至连一滴泪都没流。
只是安静地独自一人回了自己的寝殿,接着把自己关在殿内,一待便是一天一夜。
那之后她便再没离开过明安殿。
无论外界发生了何事,她都没出去过。
听得说穆宴崩逝前曾立了遗诏,传位于桓亲王。
可这对穆染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她只是把自己锁在了明安殿内,谁也不再理。
那些原本在身边伺候的宫人全被她赶了出去,一个不留。
而无论大行皇帝的祭礼,还是新帝登基,她都没理会过。
这华丽的明安殿似乎就成了她后半生的归宿,她再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宫门是她叫人关上的,甚至落了锁。
除了每日前来送膳的宫人能入内外,偌大一个明安殿除了她自己便再无旁人。
新帝对她其实没多少情谊,可看在小翁主的份上也不会放任不管。
可偏她自己要如此,旁人也奈何不得。
若非她每日都会将送去的菜肴都用完,也没有轻生的迹象,只怕这明安殿的殿门早就被强行冲撞开了。
可即便如此,小翁主也还是和担心她。
可眼见她如此也不知该如何劝。
毕竟她一没绝食,二没轻生,一日三顿吃的都很正常,只是不再何人交流,把自己封闭起来罢了。
可小翁主了解她,知道她若是如此,便是心中出了大问题。
可她又没有好办法,只能求助原本的桓亲王,如今的天子。
天子见她如此担忧,也未说其它,只是给了她一样东西。
“你拿着东西去找琼英,也不用同她多说,给她自己看便是。”
小翁主接过天子手中的匣子,下意识便要打开看,便听得对方又说了句。
“这里面的东西你不要好奇,不是你能看的。”
闻言小翁主转头,有些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
天子却并未生气,只是带着笑哄了句:“快些去吧,你不是方才还说担心琼英?怎的这会儿又不着急了?”
“……对了,若是琼英不愿见你,你便说这是大行皇帝留给她的便是。”
小翁主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于是抱着手中的匣子匆匆离开。
她一路去了明安殿,身边跟着的御前的人替她将紧锁的宫门打开,接着便在外等着,也不敢随意入内。
小翁主便自己往里走去。
她一路绕去了寝殿,在门外敲了许久的门,里面却始终没动静。
最后无奈,只能说了句自己有东西要给她,是先帝留下的。
原本没动静的殿内忽然响起细微的响动,接着过了一会儿,小翁主等到了那扇紧闭的殿门被打开。
她抱紧手中的匣子,接着缓缓往里面走去。
当夜,已经许久未离开过明安殿的穆染去了趟紫宸殿。
谁都不知道她和新帝谈了什么,只知道第二日新帝便下了旨。
赐了块封地给琼英长公主,且令她不日便离宫,日后无诏不得轻易入京都。
得知这消息后,小翁主气势汹汹地去找新帝,她觉得这是天子在针对长公主,可天子却同她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话:“这对琼英来说,才是她最想要的结果。”
小翁主不明白这话的意思,问了对方也不肯告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