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卿隐
卿隐  发于:2021年03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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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脏猛地一跳,她的脸色当即有些发紧。好在这紧张情绪也只是转瞬即逝,在她垂脸接连用力呼吸几次之后,神情就重新恢复如常。
  林苑见了就转过脸来,面色如常的由春杏扶着,继续往正屋的方向徐徐走去。
  正堂外,当家侯爷的常随在门外侯立着,见着府上三姑娘过来,远远的就弓了身垂低了脑袋,行礼问候。
  林苑迈进了堂内。
  正堂上,黑漆螺钿镶嵌桌空荡荡的置在那,周围整齐的摆放着几只加帛罩粗藤八圈圆凳。
  林苑拿眼粗略一扫,厅堂内空荡荡的,桌面上亦空荡荡的,不见下人穿梭其中摆放膳食,亦不见她几位哥哥嫂子的身影,甚至连太太也不在。
  这个时辰天色要昏不暗的,堂内即便点了罩灯,也不显得多么亮堂。
  林苑目光朝正前方望了眼,便见得她父亲端坐主位,端着茶碗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具体瞧不真切神情,可一如既往的满身威仪。
  见了林苑进来,林侯爷素来端正庄重的眉目间露出些慈和来。
  林苑敛了心神,由春杏扶着上前,轻声问安:“问父亲大人安。”
  林侯爷颔首嗯了声。他这女儿素来贞静贤淑,言语举止合乎世家小姐礼数规范,从来都是让他满意的。
  按理说她礼数规矩方面是不可能出大错的,可……文初的事,那又怎么说?
  想起他嫡长子传回来的话,他忍不住皱了下眉。
  “你母亲有几句话想单独问你,你这去屋里找她罢。”
  林苑低声细语的应了声。
  正要带着春杏过去的时候,却又听林侯爷声音浑厚的说道:“丫头不必带过去。你自个过去便是。”
  林苑颔首应是。
  待林苑的身影消失在里屋方向,林侯爷方收了目光,转而看向那垂手侍立的丫头。
  随手将手里茶碗放下,他抬了茶盖啪的声盖死。
  “跪下。”
  林苑进了屋后,周妈就在外头将房门给紧紧阖上了,还给放了软布帘子。
  屋内只陶氏一人,此刻正襟危坐在榻前,面上不带情绪,朝她的方向看来。
  “苑姐儿,你来。”
  林苑就提步过来,走到陶氏对面的绣凳上并腿坐着,安静的等着问话。
  陶氏在她面上打量一番,见她一如既往的乖巧安静,懂事知礼,心下的郁气不知不觉就散了几分。
  “苑姐儿,娘有几句话想问你,你可得如实回答。”
  林苑双手相握搭在膝上,轻声细语:“太太问便是。”
  陶氏见她模样,眸光略缓。
  “苑姐儿,你如实告诉娘说,你可有事瞒我?”
  “太太何出此言?我若有事自然会与您说的,又何须瞒着。”
  “真的?”
  “自然。”
  陶氏心神微松,又朝她面上看过:“那你先前几次外出,可遇上什么人?”
  林苑柔声细语的问道:“太太是指哪般的人?我几次外出时候,也只去那珍宝阁和胭脂铺,要说遇上什么人……也就几个掌柜的罢。偶尔几次,倒是会遇上三两个熟人,也都是同样出来闲逛的世家小姐。”
  “此外呢,可还有旁人?”
  林苑想了想,就摇了头:“再就没了。”
  “从前外出,你可招惹到什么……” 陶氏有些难以启齿:“什么登徒浪子?”
  此言一出,陶氏眼见她张了嘴呆那,似有被惊到。
  “没有便好。”顾及到她女儿家脸皮薄,陶氏又忙拉过她手解释说:“你也不必多想,娘自是知道你是乖巧知礼的,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娘只怕你外出时候,无意惹了哪个登徒浪子注意,平白惹了是非身上。”
  林苑缓了缓,道:“女儿真不知这些。从前外出时候,出入都戴有帷帽,当着外人不曾摘下。统共几回外出见的,也皆是些本本分分的人。太太也知,珍宝阁跟胭脂铺也多是女眷,多少达官贵人在那呢,哪里又会有太太口中那种人在?”
  “没有便好,没有便好。”
  陶氏的神情彻底松懈下来,拍拍她的手,叹气:“还不是因为那沈公子被打之事。沈公子醒来后,就巴巴叫住你大哥,与他单独叙了会话。你大哥还当他是想要求帮忙抓住凶手,还他公道,却没成想那沈公子竟绝口没提严惩凶手之事,反而……”
  陶氏停顿了下,略带担忧的朝林苑脸上看过。
  “反而多有委婉隐晦的提了两句,大体意思是,他立业之前不考虑成家。你大哥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就脱口说明天春闱之后,再考虑也不迟。沈公子没吭声,好半晌才欲言又止的说了句……不敢有高攀之意。”
  这个中真意就很明显了。
  沈文初压根不用直接点明,林昌盛就能立刻将整件事情联系起来。
  可想而知,那一刻,林昌盛内心掀起了何等的惊涛骇浪!
  他有心想具体询问下那伙恶人是何模何样,又是如何出言逼迫,可亦知这话一旦问出口,无疑是坐实了那沈文初受得这番无妄之灾,是源自某个登徒浪子为他家小妹争风吃醋的缘故!
  沈文初是君子,饶是受了这等无妄之灾也只晦涩提点,不曾当场点破,而林昌盛也自是要保全林府脸面,只能按压心中种种猜忌与惊疑,揣着这些事回府禀了他父亲。
  林侯爷听闻此事,气的当场摔破了个茶碗。
  什么登徒浪子,敢污他长平侯府上千金的清誉!
  修书一封予那京兆尹自不必说,他也派了人出去,暗暗查探那伙作逞凶作恶的人是谁,竟敢恬不知耻的肖想他们侯府千金。
  同时他亦不放心的让陶氏单独去询问林苑,问她外出可有招惹到什么人。
  “苑姐儿,经此一事,你跟沈公子的事怕是……不能成了。”说着,唯恐林苑钻了牛角尖心生怨愤,陶氏又忙解释说:“其实此事说来,也怨不得沈公子。他在明处,那恶人在暗处,今日是只动了他脸,可明个呢,谁能保证那恶人不动他手?便是安生过了今年秋闱,还有来年春闱,这么长时日,哪个能每时每刻堤防那凶狠恶人?”
  “对于读书人来讲,前程功名那是他们的命。更何况沈公子这般家道中落的,偌大的担子全得他挑,他不敢行差踏错的……”
  “娘我知道的。”林苑回过神来,看向陶氏缓声道:“此事说到底是因我而起,我哪能怨他?待回头我也从我库里挑选些上好的补品来,劳烦娘遣人一并送过去吧。望日后让他好生养伤,安心科考。”
  林苑心里清楚,经此一事,她跟沈文初就不适合继续了。饶是沈文初今日未提,来日她也会主动提出。
  毕竟事情一出,他心里定会有隔阂,就算现在能忍下,将来也总有将其翻出来的一日。
  况且,亦如她娘所说,前程功名是读书人的命。若一个不慎,当真因她而断了人家前程,那她真是愧疚难当,悔之晚矣。
  陶氏见她能想得通,甚是欣慰。
  可内心却依旧有气:“也不知哪个混不吝的,行事就这般无法无天!这还是在天子脚下呢,青天白日的就敢胡作非为,也不知那些成天见在街面治安巡视的官爷,都是做什么吃的。”
  “等回头,定让你爹拟一份折子,参那京兆尹个不力之罪!”
  陶氏带着林苑出来时,正堂里已经有下人穿梭其中,摆碗摆筷。
  林苑的哥嫂几个已经到了,恭谨的坐在桌前候着,见了陶氏过来,忙起身问安。
  陶氏就笑着让他们都坐。
  席间,依旧是静默无声。
  林苑一如既往的安静吃着饭。
  斜对面的大哥偶尔朝她投来些探究的目光。大概是见她面色如常,并无异样,他好似微松口气,神情也轻松了不少。
  倒是闻了些风的三嫂,举止间略有僵硬。好在没表现的太明显,倒也没人注意的到她。
  晚膳过后,各自散去。
  林苑带着春杏回院子后,就拉了她进房,仔细询问了一番。
  春杏就事无巨细的告知。
  侯爷逼问春杏的那些,大概与太太问林苑的那些相差无几。
  春杏的应答也并未疏漏。
  林苑放下心来。心神一松,眉目间就落了疲色。
  春杏见了,便建议说:“姑娘,要不让奴婢伺候您梳洗吧,您也好早些歇着。”

  林苑揉了揉额头,点头应下。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需要应对的太多,她实在累极。此刻也不愿再想这些事,便先歇下吧。
  翌日,约莫巳正的时候,林昌翰突然收到拜帖。
  随手从下人手中拿过来一看,顿时惊得从榻上跳下,双目暴睁。
  那晋世子竟然给他下拜帖?!
  难得的休沐日里,本打算睡个回笼觉的他当即困顿全消。整个人惊悚至极。
  晋世子这又要闹哪出,为何要给他下拜帖!
  难道不是拜访他父亲吗?
  哦是了,他父亲今早就带着他那两哥哥会客访友了。
  林昌翰死死握着拜帖,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三爷,外头人是见,还是不见呐?”
  下人不免多嘴问了句。实在是他看府外那人,气势汹汹的,貌似一副不好惹的模样,怕待会不好过去回话。
  “不不不。”林昌翰一个劲摆手:“让他走,告诉他我不在,我,我会客访友了我!”
  那下人刚领了命要走,却又听他们三爷喊道:“不,还是我出去迎他进来吧。”
  林昌翰头痛的拍着脑门。
  刚一瞬间他突然想到,若他执意不见,那晋世子就赖在府外不走怎么办?若是他豁上去大吵大闹呢?
  若到时候捱到他们父亲回来,再让父亲从晋世子口里得知了些什么,那他还不得让父亲拿板子抽死。
  便且让他进府吧,且看那晋世子究竟是要作何。
 
 
第11章 散了罢
  府外之人穿深赭色长袍,扣黑锃金銙,腰间系铁质长鞭,头戴赤帻,脚踩乌皮靴,此刻正环胸立靠在门口的石狮子旁,恣睢冷笑,一副气焰嚣张的模样。
  林昌翰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刚要开口寒暄,肩上冷不丁被硬物用力抵上,逼得他连后退两步。
  “好大的架子,让我好等。”冷笑说完,晋滁收回力道,反手啪的声将乌木扇打开,也不等对方回话,就如主人般兀自率先跨进府去。
  林昌翰急急在后头跟了上去。
  “世子爷,这边,这边请,那条路不是通往我院子的……”
  “哪个说要往你院子去的?”晋滁脚步不停,往长平侯府里抬眼打量一周,细长的眸慢慢眯了起来,“你府上都有什么好去处?带我四处逛逛看。”
  林昌翰骇的猛咳了数声。
  急忙将周边下人都赶远了些,他方挨近了些,又怕又急的小声直劝:“世子爷,这个使不得……”
  晋滁扫他一眼,不虞道:“怎么,这就是你们长平侯府的待客之道?带客人逛逛林子花园的,也使不得?”
  林昌翰大呼口气,抬手连连擦着额上虚汗。
  “使得使得,逛园子自然使得。来,世子爷,咱这边走。”
  晋滁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那些下人,而后收了目光,抬腿朝林昌翰指示的方向大步而去。
  碧云天,秋色正好。明媚的阳光穿透金黄的树叶洒落大地,轻轻摇曳着淡淡圆圆的光晕。
  三姑娘的院里,一派祥和宁静。
  守门的下人倚靠在门边打着瞌睡,粗使仆人在忙着修剪树叶花枝,膳房的婆子蹲在地上洗米择菜,几个体面的大丫鬟们则搬着绣凳坐在廊下,安静的做着针线活计。
  围墙边似有如无的传来细微的枯枝踩踏声。
  因隔得远,听得也不太真切,守门的下人也没太过注意。毕竟这个时节,鸟雀多的很,时不时出来觅食的鸟兽们发出些细微的声响,都是寻常。
  三姑娘的卧房,熏香浅淡,青色纱帘静垂。
  因为天气渐凉,窗边的编藤榻就撤了下去,改为放置一方梨花木桌,摆放了个颜色素雅的花瓶,里头插着几株含苞待放的菊花。桌面上则铺着几张澄心纸,用端砚压了一角,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些字迹,瞧起来像是些读书心得。
  将垂在窗边的青色纱帘拨到一旁,便能见到对面的红木梳妆台。菱花镜,首饰盒,胭脂水粉面花,四处可见女儿家的痕迹。
  再往里走两步,便能见到挨近墙边的一方描金拔步床。雕花柱架前垂落了淡青色的金绣软帐,里头锦绣堆叠熏香清雅,衾被中勾勒出个娇软的身段,影影绰绰。
  纱帐朦胧,可那枕边散落的乌发,滑出衾被半肩的绛绡缕薄,还有薄衾下隐约可见的娇软身段,却让人心猿意马,甚至凭空生出无限清晰的遐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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