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卿隐
卿隐  发于:2021年03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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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苑姐儿!”
  眼见她要下逐客令,高氏急道:“咱们总归是血亲,你与长平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今长平侯府可以就趁此脱离陈王阵营,其他的莫再想了。我言尽于此,此后也不会再见你们,你们若要一意孤行……日后会见到后果的。”
  高氏实在不明白林苑究竟是何种打算,最迟建武五年太子就要大婚,如今瞧她似没有丁点着急,似真的绝了争宠之意。可关键是,皇长孙她总得打算打算吧?后院里刀光剑影厉害的很,更何况是皇家,她可为何丁点都不急?
  林苑扶着肚子缓缓起身,高氏知她是要下逐客令了,谨慎朝房门处看过后,就急急道:“太太有话让我转达良娣。”
  林苑就看向她。
  高氏起身挨到她跟前,压低声音道:“小皇孙若生在建武四年,那就是属相牛,恰好你临盆时候是正月底那会……”说到这,高氏皱了眉,再次往房门处看了眼,方慎重道:“若生在正月里,那是劫煞父母亡,克子损妻房的命格,恐令皇家忌讳。”
  高氏的话说完后,室内很静很静。
  冬日的光打在窗棂,透过暖色的鲛绡打落在紫檀木桌上,留下的却是一道道窗棂的阴影。
  林苑怔怔望了会桌案上那碗凉透的茶,缓缓闭了眸。
  高氏咬咬牙,继续压低声道:“为小皇孙着想,良娣不妨冒险催产,腊月鼠,为六合……”
  话未说完,林苑已经轻推开她,转身慢慢的往床榻的方向而去。
  高氏怔然的看着她的背影,这方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竟是这般瘦,榴花红色的薄褙子套在她身上竟显得有些晃荡。她缓慢迟滞的走着,竟似给人种暮气沉沉的感觉,暗沉,压抑,便是那窗棂落下的阴影,都似比她的背影明亮几分。
  高氏定定神,终是上前将最后一句话说完。
  “公爹也有句话让我转达,道是,便是与……相抗,咱们阖府都能壮着胆子押下这筹码。”

  那两字她说的含糊又极轻,可林苑听清了,这两字是圣上。
  林苑无声的笑了,犹似灵魂被撕扯后的解脱。
  世人为了成全自己的贪欲,大概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他是,他们也是。
  “田喜,送客。”
  今个晋滁下朝有些晚,直到过了申时,他的马车才到了府上。
  田喜照旧向他禀了今日林苑的情况。
  听得她肯见高氏,晋滁还是有些意外的,毕竟这小半年来无论长平侯府谁来拜访,她一概都给拒之门外,连她母亲都不例外。
  倒没想到今个竟愿意见那高氏。
  不过他也乐见其成,长平侯府的人来拜访,也是经过他默许的,否则他们甭想靠近府上大门半步。
  “她们谈的如何?可有争吵?”
  田喜道:“谈的有小半个时辰左右。倒是未听见里头有争吵之声。”
  晋滁颔首,拢了下氅衣,大步往她的厢房处而去。
  她肯与娘家人接触,是他乐见其成的。长平侯府如今肯转换阵营投靠他,实让他也松口气,若他们一意孤行跟着陈王走到底,来日清算时他若轻易放过,也难堵悠悠众口。再者,他也需要长平侯府来做她的后盾。
  田喜撑了伞,踩着积雪,匆匆跟了上去替他主子爷打上。
  路上风大雪大,纷纷扬扬的雪由风卷着扫来,让视线有些模糊。
  晋滁眯了眯眼,偏头躲过直冲他面而来的风雪,田喜忙撑伞上前挡过,这方令眼前的狂风劲雪散了些。
  “今个她吐了吗?”
  “良娣娘娘今个倒是没吐,不过用的也少,大半日就用了半碗的燕窝粥。”
  晋滁闻言忍不住皱了眉。
  自打她怀上起反应就重,一直都将近临盆了,还是吃什么就吐什么,闻不得丁点异味。
  “王太医可说胎相如何?”
  “王太医跟有经验的稳婆都瞧过了,都说是没岔子,不出意外的话……”
  “没有意外。”
  不悦的声音令田喜一凛,忙拍了自己嘴巴两下,纠正道:“良娣娘娘定能安安稳稳的生下小皇孙的。”
  晋滁面色稍霁。隔着雪幕他望向厢房处那紧闭的朱门,想着里面人怀着他的孩子静等着他归来,不由就晃了下神。
  风雪掩朱门,佳人待夫归。
  他心头一热,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在推开门视线捕捉到她的那瞬,一颗心方稳稳的落地。
  屋内暖意融融,与外头的冰天雪地的寒形成鲜明的对比。脱了氅衣,他放轻了脚步走向床榻的方向,眸光柔和的望着榻上抚着腹部沉睡的人,只觉得身暖的同时,胸口也鼓鼓胀胀的暖和了起来。
  他在床前坐下,视线由她的熟睡的面容缓缓下移,而后落在那隆起的小腹上。将掌腹手背在热烫的手炉上反复贴过后,他轻呼口气,而后慢慢的将手掌朝那她的手背处覆去,带着轻微的颤栗。
  这一刻,他,她,还有腹中的孩儿,似乎紧密相连。
 
 
第81章 他的圆满
  建武四年正月底, 太子府传来一阵嘹亮的哭声,划破了黑夜的寂静。
  “生了,生了!”
  屋内产婆如释重负的欢喜声传了出来, 一直候在外间的几人精神一震, 尤其是太子仓促的扔了手里早已凉透的茶杯,急匆匆几步奔到屋门前, 隔着房门激动而发颤的发问, “生……了?”
  “恭喜太子爷,贺喜太子爷,良娣娘娘给您生了个麟儿,母子均安!”
  产婆报喜的声音传来后,外间好长时间没有声音。
  田喜偷偷往他们爷面上瞅去, 却见太子爷抖着唇急促的喘着, 几次嘴唇张张合合似要说什么,又似发不出声音来。
  田喜不做声的转过脸给其他奴仆打了眼色, 而后外间众人齐刷刷的跪下恭贺道:“恭喜太子爷喜获麟儿!”
  晋滁回过神, 深深吸口气,而后大笑道:“赏,大赏!”
  这时里头的门开启, 稳婆抱着襁褓出来, 带出里头未散的血腥气。
  晋滁面色微变,朝屋里面迈了一步。
  产婆慌忙将他拦住:“殿下使不得, 产房污秽,可莫要冲撞了您。”
  晋滁倏地收尽面上所有表情,阴冷的盯着那产婆,隐有发作之意,这时田喜忙过来低声道:“殿下, 您这会进去怕会带了寒气,对良娣娘娘也不好。”
  晋滁这方迟疑的止了步。
  “快将门阖上。”他不悦的吩咐,转而又招来一旁候着的几个太医:“这回她受了大罪,身子骨怕是更虚了,你们商量着拟个方子,给她好生的进补。”
  那几个太医都是太医署里的妇科圣手,早在过完年后就被他给弄进府里候着,一直待她临盆。
  田喜见太子的目光转向了那大红色的襁褓,就笑问:“太子爷要不抱抱小皇孙?”
  晋滁望着那小小的一团,有些意动,胳膊刚僵硬的朝外伸了伸,手心就开始腾腾发汗。
  “不必,我就看看。”他定了定神道。
  深吸口气后,他伸手将红色绸布襁褓打开一角,绷紧了脸,定定的瞧着里头小小的人。
  脸小小的,五官小小的,手也小小的。
  在他有生记忆里,这是他头一回见到这么小的人。
  他有些稀奇,又有些火热。
  这是他的儿,他与她的儿。
  他目光灼灼的在小儿面上反复逡巡,从眉眼到鼻唇,似要找出他与她的痕迹。
  稳婆前头受了太子一记凛凛寒意的眼神,本来被吓住不敢多言,可此时瞧太子爷满脸慈爱的模样,就又起了讨好之意,忍不住想在太子爷跟前卖个好,遂道:“殿下您瞧瞧,小皇孙的模样与您长得一样,一看就是龙子凤孙呢。”
  话音一落,稳婆惊见面前那惊人之姿的太子爷,其面上的笑意竟慢慢收了起来,低眸望向那小皇孙的目光似隐有不甘,上下反复的审视。
  稳婆不知说错什么,心头咯噔一声,两片嘴唇死死抿住,这回真如闭了嘴的蚌壳一般不敢再轻易开口了。
  周围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就连前头在屋内哭声嘹亮的小皇孙,这会功夫竟也不哭不闹了。
  田喜朝那稳婆方向狠瞪了眼,稳婆瑟缩了下,脊背愈发躬了起来。
  “小皇孙与殿下长得还真是像呢。”田喜朝襁褓处挨近了些,小心翼翼打量了会,又道:“唯独这眉毛,与殿下的不像,却是像极了良娣娘娘。”
  晋滁的目光倏地盯上小儿略微浅淡的眉毛,“是吗?”
  田喜点头:“奴才瞧着像,而且这额头这脸庞,也多少像良娣娘娘。不过初生儿面色红皱,如今看不大出来,待养上些时日,就肯定会像了。”
  小皇孙的眉毛浅淡,不似太子的长眉锋利浓烈。晋滁反复在那两道眉处打量,终于他硬邦邦的面上又再次挂起了笑容来。
  田喜见了,暗松了口气。
  这一夜的京城,多少户人家未眠,待到各家探子回禀,太子府的人满脸喜气的赶到宫门口候着,就等翌日开宫门入宫报喜,各家又是几番思量。
  翌日,得知了太子府喜讯的京城世家大户,无不令人驱赶着马车,排着长队的到太子府上送贺礼道喜。
  路上有官员偶遇去往太子府方向的林侯爷,无不纷纷给他让路,不管心头如何想,面上皆是挂着真心实意的笑给他道贺。
  “诸位客气了,都是太子爷厚爱。”林侯爷谦虚的回复,可那坦然接收众人恭贺的姿态,也让旁人看的明白,长平侯府是要该换阵营,投靠太子。
  想想也是,他家嫡三女如今受太子爷盛宠,如今又诞下皇长孙,大好前程就在眼前,哪里肯再走皇后那条看不见前程的路?
  即便换作他们,也是会选择与决裂的嫡女重修旧好。脸面算什么,锦绣前程家族利益最是紧要。
  圣上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用早膳,他素来喜欢食用大鱼大肉,就是早膳也是如此,可今个在听到这个喜讯时,见到满桌的鱼肉却顿时没了胃口。
  扔了碗筷,他擦了擦嘴角,而后伸手道:“拿过来。”
  报喜的奴才小心翼翼的将那奏表双手呈递了过去。
  圣上翻开来看,奏表里除了详细奏了小皇孙诞生的时辰,斤两,以及模样外,还着重奏了良娣林氏产子的不易,请求额外晋封其为侧妃。
  “侧妃?皇长孙的生母,这位份倒也不为过。”圣上不冷不热道。
  王寿的目光打那奏表一扫而过,皱了皱眉,而后默不作声的依旧低着头。
  圣上在那侧妃两字再次看了眼,重重将奏表阖上,而后拿起碗筷继续吃饭。
  王寿愈发将头垂的很低,呼吸都放轻。
  二月初一这日,太子府外车水马龙,京城里数得上号的
  权贵家族大半数都给太子送了贺礼,直至过了晌午,还有人排着队的前来恭贺。
  待这日过了,终于有人察觉出不对来了,因为宫里异常平静,从圣上到皇后至宫妃,没有人向宫外的太子府送出任何的赏赐。
  这是极其反常的。
  不少权贵大臣心头惊疑,圣上这态度,是对太子,还是对皇长孙?
  太子对此没有置喙什么,只是两目愈发幽暗,立在殿门外沉沉望着金銮殿的方向,一直待到了宫里头下钥的时分。
  肩膀一重,厚实的鹤氅披在了他身上。
  “殿下,外头天冷,莫着凉了。”
  田喜边给他披着鹤氅,边忧心道。
  主子的事他一奴才也不能过问,可他心里头却是对圣上不满的,圣上弄这一出不止狠狠打了太子爷的脸面,也着实伤了太子爷的心。
  晋滁的眼皮动了动,这一动,眉毛上落得雪花扑落了下来,几些落在他脸上,几些细碎的落在铺满积雪的地面上。
  他扭过头来看田喜,沉眉, “不是让你守着良娣?你怎么出来了。”
  田喜忙解释:“良娣这会睡着了,奴才不敢在里头扰着,这方悄悄退出来了。”
  晋滁颔首,面色稍缓。
  他再次转过头来看殿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凌乱,飞散,夹杂在冬日的朔朔寒风中,凝成一片冰冷的天地。
  这般的冰天雪地,让人格外贪恋屋内的温暖。
  “多搬个火盆放屋里。”
  他拢起鹤氅,边转身进了殿内,边低声吩咐。
  田喜无不应下。
  朝臣还以为太子喜得麟儿,少不得要请上三天假在府内陪伴宠妾爱子,却没料到仅隔了一日太子就一身寒肃的上了朝。
  待早朝开始,朝臣方知,太子爷之所以这么紧着时间上朝,是来者不善,专程为了与圣上对抗。
  整整七八日的时间,朝堂上战火弥漫,剑拔弩张,皇家父子的关系恶劣到极点。天家的事,朝臣不好插手,可处身朝堂,他们难免也被这把火给波及到。而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没有给太子爷送贺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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