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林苑回了声,道是还要再躺会。
那婆子喏了声,外间就再次变得悄无声息。
她重新躺了回去,侧身朝着床内方向,无声望着那墙面出神。
自昨夜起他的情绪就不对,床榻之间颇有几分粗暴,眸光也沉的骇人。事后却温柔细致的亲吻她,有怜惜,又有压抑。
联系着今早他莫名的一系列举动,还有那身颇正式的冠服,她心里也有了大概的猜测。
想明白后她就闭了眼,不再想了。
他如何,与她无干。
宫里百花盛开,也是百花斗艳。
凤阳这会刚出了月子,倒也赶的上来凑这会热闹。
况她也需要过来与太子套些近乎。
虽说小郡主满月那日,太子也给足了他们公主府脸面,可她却明显感觉到,自打建武三年以来,太子与公主府往来的不似从前那般频繁了。
她难免心中猜疑几分,可是太子对她有不满之处。
毕竟那林良娣迟迟未孕,偏她从前又信誓旦旦的说那助孕之药有奇效,她就怕太子心生怀疑,误以为她为邀功而信口开河,从而起了芥蒂。
正沉思间,又有大臣的家眷带着自己女儿,热情的过来给她问好。
凤阳收拾思绪,面色如常的笑着回应。
这些贵夫人打着什么主意她如何不清楚。不外乎是见公主府与东宫走的亲近,想让自己女儿在她面前露个脸,继而望能打通她这边的关系,入那东宫里去。
“今年的百花宴可真热闹啊,都多少年没见这么热闹的场景了。”
“是啊,看着这些孩子娉娉婷婷宛如花骨朵似的,都觉得心里头喜庆。”
一贵夫人笑道:“那是。待到安郡主长大了,那时候定是比那花骨朵还好看,殿下瞧着啊,定是更欢喜呢。”
凤阳笑道:“当不得这般夸她。”
“当得当得。”旁边人忙道:“早听说安郡主生的玉雪可爱,长大了那定是会如殿下般,生的国色天香。”
其他人皆应景似的笑着说是。
凤阳也与他们说笑几句。
“咦,对了,你们见到林夫人今儿可来了?本来想寻她说会话的,寻了一圈似也没见着她。”
正在此时,一贵妇人似不经意出声道。
凤阳不动声色的看过去,是礼部尚书家的。
这时另外有人接过话道:“他们家的人在皇后跟前呢。不过林夫人今个没到,听说是病了起不了身,所以就由他们家长媳带着过来了。”
“不过似也没瞧见他们家带适龄姑娘过来?”
“他们家应没年岁合适的,好似最大的那孙女,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
“倒是与陈王的年纪相符。”
最后那夫人的话刚一落,就有人接口道:“呀,那岂不是要乱了辈分?”
她这一出口,似方觉得说错了话,忙抬袖遮了遮口。
凤阳看过去,是平素与那礼部尚书家走的颇近的人家。
她心里就大概有数了。这礼部尚书家应是有意让女儿入主东宫,冲着太子妃位去的,再不济就是侧妃位子。此番大概是要试探一番她与那林良娣的关系。
毕竟那太子对林良娣的在意几乎毫不遮掩,于他们这些有意入主东宫的人家而言,是个巨大的威胁。
想要探知些她对那林良娣的态度,或是想要从她口中探知些林良娣的情况,也是情理之中。
凤阳就朝紧靠着于夫人的那穿着淡粉衣裙的姑娘那看去。
模样自是不差,礼数也周全,是世家大户精心教导出来的。只是略微规矩了,只怕难讨太子欢心。
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凤阳笑道:“再过一会,太子怕是要随圣上过来了,咱们还是去皇后那边罢。”
从凤阳这里打探不出什么,自是有人心里失望的。
不过听闻太子马上要过来,不由又精神振作起来,纷纷在自己姑娘身上仔细打量,唯恐哪处不周全。
圣上带太子过来也没待多久,毕竟只是走个过场,嘱咐皇后几句要好生招待,又与凤阳寒暄几句后,就带着太子离开了。
不过通身贵气,俊逸挺拔的太子,还是给在场女眷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太子的模样生的俊俏,她们听说了是一回事,亲眼见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百花宴过去后,太子被单独叫到了御书房里。
“这些是贵女们的小像,还有那日她们所做的诗词,画的画,另外还有这些对她们当日言行举止的评价,你看看。”
圣上指指案上那一摞纸张道。
晋滁撩了眼皮扫了眼,道:“儿臣知道了。”
圣上瞅他:“瞧你兴致缺缺,还没选这就烦了?若实在懒得看的话,不妨让你府上那位帮忙看看,毕竟她眼光极好,不带差的。”
晋滁到底没忍住面色沉了瞬,而后敛眸道:“从来只有太子妃帮忙遴选良娣,没有良娣忙参谋太子妃的。”
圣上哂道:“你知道是这个理便成。”
晋滁回府之后直接去了书房,而后让人将田喜叫来。
“你先筛选一遍,将那些品行不端的给筛除出去。”
田喜先是诧异的朝案上看过去,而后就恍然了。
“那殿下,不知这品行不端……是何标准?”他为难的看那些贵女们的画像,诗词,还有那些评价。这些贵女们都是有准备而去,哪个能蠢的在宴会上做出些品行不端的事呢?所以这些评价顶多也就写写贵女们大概的性格,又能看出什么?
“所谓相由心生,便是从画像上也能看出些许。而她们所做的诗词,也能看出些她们的性情。”
压着烦躁,晋滁给出标准:“牙尖嘴利,争强善妒的,一概剔除。还有那看似心思深沉,口蜜腹剑的,也不得在列中。”
田喜听出了他们主子的烦躁,不敢再问。除了硬着头皮应下这苦差,还能如何。
一主一仆在书房里无言的待着,各怀心思。
晋滁朝后靠着椅背,朝窗外的方向默然看着,那里一清瘦的背影正背对着这边立在海棠树前,似在发怔着想着什么。
“待孤大婚后,怕是不能常来这边,所以这里你用心看着点。”他的声音转寒:“若出了岔子,唯你是问。”
田喜忙表忠心,跪下发誓:“太子爷放心,若出丁点岔子,您就将奴才大卸八块。”
“起来罢。”
说完晋滁就不再出声,再次看向窗外出神。
田喜在案前整理着那沓资料,心里却百转千回。
从前他是跟在太子爷身边的奴才,可自打出了个林良娣后,他几乎就成了她身边的奴才。
太子爷固然是信任他,方将他放在她身边,可是……若是太子爷不大婚还好,统共那林良娣是后院第一人,他这般倒也不掉价,可一旦太子爷大婚了,他这身价可就急转直下了。
田喜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虽然太子爷依旧信任他,可如今在太子爷身边的奴才不再是他,日后在太子妃身边的奴才也不会是他。
如今他成了小小良娣身边的管事奴才。
若太子爷能一直看中林良娣倒也好说,若是日后冷了去……那他岂不是成了冷宫里的管事奴才?
想想都不寒而栗。
第76章 猜疑
五月初的时候, 御案上呈上了太子属意的正妃候选名单。
圣上随手翻着,朝案前人面上瞥过一眼:“用了半个多月才选定好了,也是够久的。”
晋滁平静回他:“遴选太子妃关乎国体, 马虎不得。”
圣上捋须:“这倒也是。”
在那人员名单上扫过一回, 圣上沉吟了会,方颔首:“也成, 那太子妃就定礼部尚书家的。不过, 侧妃嘛,朕听说吴耳家的小女不差,就加她一个罢。”
晋滁没有直接应下,只在稍许沉默过后,方道:“太子嫔, 吴刘两家的, 皆为太子嫔。”
圣上闻言皱了皱眉,却再多说什么。
“那就且这般定下。待六月, 朕让钦天监选个日子, 正式遴选。届时你再选些媵妾,充盈你东宫。”
晋滁回府后,在殿里孤坐了许久。
偌大的殿堂金碧辉煌, 外头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 充盈了满殿的光晕,却填补不了空落落的胸口。
“去把田喜叫来。”
没过一会, 田喜匆匆过来,躬身问了安。
晋滁沉声问:“今日如何?”
田喜知是这是问那林良娣的情况,遂忙回道:“一切都安。就是……”
晋滁抬眸盯他:“就是什么。”
田喜赶紧道:“大概是今个天气好,良娣心头也朗了些,就多收拾了会药田。应是累着了, 在屋里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下。”
见他们主子面色一变,田喜忙跪下请罪:“是奴才照看不利,奴才该死。不过所幸当时良娣及时抓了床架,并未摔得太厉害。那些婆子检查了,良娣并未磕伤半分。”
晋滁依旧面色不善,但也知道怪不到那些奴才身上,因为她不愿让旁人进她的房间,所以除非必要,大多时候她独自一人待在屋里。
“这会她在歇着?”
田喜就应道:“良娣说是累了,要小憩会。”
晋滁抬了窗屉看了西厢房处半掩的门窗,终是忍不住起了身,阔步往殿外走去。
林苑躺在床上,此时并未入睡,此刻她睁着眼直直望着帐顶,脸色微微泛白。
近几日她总觉身上疲乏,又困顿,打不起精神。
今日难得身上爽利些,她遂想院子透透气,等收拾完药田回了屋,却猛地一震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瞬间人事不省。
好在只是一瞬的功夫。
在那些婆子们闻声惊慌过来时,她已清醒了过来,忍着身上的痛道是没事,亦强硬阻止了想要去请王太医过来的田喜。
因为在那一刻她脑中猛地一激灵,猛地窜出一个令她惶恐的猜测。
佯作无事的将下人都赶了出去,她只道是累了要小憩一会,可待那些下人一概退出房间后,她面上煞是雪白,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心底。
她的月事推迟了一日。
当然,她的小日子并非那般准时,有时候会早几日,有时候会拖上几日。记得有一回脱了足足七日,骇的她半死,也让他空欢喜了一场。
区区推迟一日,说不了什么,可关键是在刚怀瑞哥的时候,她也有类似眩晕疲乏的反应。
窗外树叶随风簌簌作响,林苑此时却只觉两耳轰鸣。
她颤着手指搭在了手腕上。
不知是究竟是她杞人忧天了,还是脉象浅的原因,这脉她切不出来。
正在此时,房门从外被人打开的声音传了过来。
能不打招呼就推门而入的人,整个后殿也就只他一人而已。
晋滁踏入的时候,就见床帐内的人突然拉了身上被子,侧过了身去,将那孤瘦的背影留给了他。
他迟疑了瞬,而后举步过去,轻声问:“可是我吵醒了你?”
撩了床帐在她旁边坐下,他看她背对着蜷缩着身子,就忍不住俯身去拨她那凌乱搭在面上的青丝。
“阿苑……”
林苑躲了下,不让他碰触。
晋滁见了,只当她抵触,遂没强求,掌腹在她发上触过一瞬就慢慢收了回去。
“我听田喜说你今个摔着了。好端端的如何就摔着了,怎么不让太医过来看看。”
片刻后,背对着他的方向方传来声:“我没事,不过是绊了下脚罢了,都是那些婆子小题大做。”
他缓了眸光:“你的事,从不是小事。”
林苑道:“我累了,想歇会。”
狭长眸里的暖光渐渐熄了下来。
“我晚上再来。”
落下这句话,他就起身离开。
房门阖上的声音响起时,林苑猛打了个冷颤。
此刻她周身冰凉,面色惨淡,若他执意抚她面庞或拉她手,定会查到异样。
她也不想自乱阵脚,可是她压根控制不住,只要想到那种可能,就遍体生寒。
拼命压着心底的慌乱,她不断告诉自己千万镇定,不过是推迟区区一日罢了,并不能说明什么。
晚上晋滁过来的时候,床笫之间,总觉得她有些神思不属。待他要细看时,她就闭了眸,疲惫中带了些承受的无力。
他以为弄的重了,不免就起了疼惜之意,动作稍缓了些。
第二日,她的月事依旧没来。
林苑的脸色煞白煞白的。
她僵硬的低头看了眼如今平坦的小腹,好半会后,抬了头望向那半掩的窗户房门。
田喜从库房回来,见西厢房的门窗紧闭,就忙问那些婆子是怎么回事。
五月的天气候正好,尤其是这般的晴日,正是开窗透气的好时候,如何就紧闭门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