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蛋!”岑蓝说,“法器撑不了多久,天雷还是要自己扛,脱凡阶我来给你搭。”
岑蓝捧着姜啸的脸说,“一直走,不要回头,无忧做你神号。”
“这一次,我来做你的信徒。”
岑蓝飞升之后,弄清了两件事,第一是为何天梯断裂,传言是许多年前,有飞升上天后无法接受天界的神君冲下来砍的,是为了让后世的人不再上当。
第二是为何天梯要用自愿献上生命的人来搭就,是因为在天界初成之时,最早飞升的神族,并无上天之路,都是人间真正的信徒舍命为他们搭就的登天梯。每一阶,都是真正的信徒用身体垒成。
所以天梯断裂必须有真正的信徒来自愿搭就,才得以飞升。
姜啸曾经做她的信徒,这一次她来做他的。
他们很快穿好衣服,施法肃整了衣冠,姜啸穿着岑蓝的法袍,与岑蓝一起飞身上了天梯显现之处。
姜啸攥着岑蓝的手很紧,他紧张又害怕,岑蓝自然明白他怕什么,便也紧紧回握。
“别怕,你只要信我,我不会真的死。”岑蓝这又是在算计天道,毕竟自古以来,没有神族为人搭脱凡阶,神族是不死之身,这明显是犯规。
“到了上面,你无论见到什么,都不要惊讶,有人让你跳诛神境,千万不要信,”岑蓝迎着滚滚天雷,笑着对姜啸说,“在上面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狂风卷起姜啸的长袍,他狠狠抱住岑蓝,心中情爱更浓,雷劫便也更加迅疾的朝着两人而来。
岑蓝如当年的姜啸一般,以身堵住脱凡阶,催促着姜啸快些通过。
姜啸踩过她的脊背,浑身都在颤抖,当年他问她是否骗他,可现如今他完全不再疑她,他痛不欲生二十年,终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不能犹豫让岑蓝和他功亏一篑,他要永生永世地和她在一起。
没有人能二十年飞升,就如没人能忍受二十年日日夜夜不休不止的无尽折磨,经脉逆流神魂撕裂,姜啸忍过来了,从没生出过半分退意。
极情道,是要心怀爱意之人,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杂念与私心,才能修成,岑蓝都没有想到过,姜啸居然只用了二十年。
他当时说,“你想不到的深。”
岑蓝现在信了。
天雷灌体,对于岑蓝和姜啸来说都不算什么,这一段路她不能陪着他,姜啸咬牙忍着没有回头。
他回想着他和岑蓝之间所有的一切,从相识到相爱,甚至是当初岑蓝将他圈养在山上,那些期盼她来的岁月,都是支撑他走下去的脊梁。
姜啸记不得他想了岑蓝多少遍,然后他走到了路的尽头,看到了……岑蓝口中那个迥异于人世的天界。
“我在这里等你。”姜啸迈上最后一阶,伏在地上欣喜若狂地呢喃。
――正文完
第56章 不会醒。(—–全文完...)
岑蓝和红宫, 是在女皇终于统一各国,寿终殡天之后回到的天界。
那已经是五十年之后,岑蓝打算着回到天界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姜啸, 可是她踩着登天梯朝上奔跑,却意外地在路的尽头见到了姜啸。
彼时他一身肃整的容天法袍, 长发半束, 头戴莲花冠,俨然偷穿的都是她的衣物,倒是十分的合适, 仙风道骨俊逸逼人。
他看到岑蓝就远远地张开双臂, 岑蓝跑上最后一阶, 被他紧紧抱住, 在原地转了一圈,两个人的眼中只剩下彼此, 耳边也全是彼此的呼吸和错乱的心跳。
分别五十年,他们丝毫没有生疏, 反倒是浓稠的思念化作缚仙索, 将两个人紧紧缠缚到一起。
“你回来了……”姜啸恨不能将岑蓝揉进身体。
“我回来了……”岑蓝回答着废话, 整个人都蹿到姜啸的身上, 和他抵着额头, 交缠呼吸。
“哎哎哎, 行了啊,这还有人呢, ”身侧一个穿着样式奇怪的紧身衣, 头上戴着半张蓝光面具的人说, “飞升了一个小朋友,我正领着参观呢, 你们俩回家腻歪去……”
“断肠神君,你回去可别吓坏了,无忧神君这五十年可没少努力……”
岑蓝从姜啸的身上下来,看了几眼说话这人,惊讶道,“玉衡神君?”
“你这次星际啊。”
“是啊,”玉衡神君说,“好容易假死休息会,还要被抓着带新人参观,先不说了,我得赶紧的,要在我的军队找到我之前赶回去。”
岑蓝“哈”的笑了一声,当年这玉衡神君可是无法接受天界,哭唧唧的要跳诛神镜的。
现在显然是十分适应了这天界。
岑蓝很快看向姜啸,“你……”
“想你,想得快疯了。”姜啸抢着回答,面上倒是看不出太大的波动,可是双眼满是黑沉沉翻涌的波涛,要把人吞进其中搅碎一样。
岑蓝忍不住捶了下他的肩膀,“谁问你这个,我问你为什么偷我的衣服穿。”
“我见不到你,只能这样,不然我怎么办?”姜啸声音压着,带上了些许颤音,岑蓝也是太久没有见他,被他这样两句话说得有点燥。
“你住哪?”她又问。
“你住哪我住哪。”姜啸说。
“可我还得去找天道神君报告这一次……”
姜啸捏紧了岑蓝的手,“不急的,红宫神君去了,我刚才看到他给天道神君发了好多的积分,还下跪了。”
岑蓝回头看去,就见后上来的红宫神君,果然拉着天道神君在朝着他自己居住的地方去。
她想到人间女皇濒死的那些年,红宫日夜守着她床边端茶递水,俨然就把自己真的当成了她的皇后,心中叹息一声。
她猜得不错,他应该是想要寻那个女皇的转世,这可不容易,他这一生积攒的积分,或许都求不来一个来世。
天道神君这回要开心死了,她确实不用去报告了。
岑蓝回捏姜啸,“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
一句话姜啸就差点落泪,他忍得手背经脉都鼓起来,红着眼圈快步走在前面,
要死命地压抑着,才不在外面哭出来,毕竟他现在的样子彻底长大了,在天界这几十年也给大家留下的都是沉稳的印象,他不能在外面哭,他怕丢岑蓝的人。
两个人快速回到了岑蓝当年住的小竹楼,可是岑蓝走到了自家的门口,才发现小竹楼已经变成了大别墅。
“你……”她看着这富丽堂皇的现代化别墅一时失语,好像看到了无数积分堆叠在半空。
她一个小竹楼都花费了那么多年,要在天界弄这样的大房子,姜啸他……
“你进的都是高危世界?!”
“那是很损伤神魂的,你是不是……唔。”
姜啸忍不住了,他不想和岑蓝谈别的,他只想抱紧她,亲吻她、占有她,好让自己这日夜不眠不休的五十多年,身心都有一个着落。
两个人从门口撞进去,进入了屋内,一路走一路长袍腰封拖地,靴履乱飞。
岑蓝长发散落,姜啸紧捧着她的下颚,片刻也不放开,一路引着她到屋子后面的温泉边上。
岑蓝脑子嗡嗡,顾不得去想任何事情,狂喜和悸动同温泉水一起淹没了她,她抱紧姜啸的脖子,眯着眼轻咬他的嘴唇。
回来了。
一切都走向了她要的方向。
她还以为姜啸会在天界不适,却不曾想姜啸比她还疯。
为什么不言而喻,他不可能算准了自己什么时候回到天界,唯一的可能就是用日夜不休和高危世界,不仅换来了这样好的家,还有每一天都去等她回来的固定时间。
回归天界的神通常只有在天门开的那一个时辰回来,他这样等了她五十年吗?
岑蓝咬住姜啸的肩头,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纾解她心中难以言喻的翻江倒海。
姜啸则抱着她抵在池边,攻城略地,只有这样不可分割的亲近,才能让彼此的灵魂相撞。
“蓝蓝……”姜啸捧着岑蓝的后脑,手指缠在她的发中。
岑蓝浑身泛着红,是温泉水太热,也是她的心中她的内府烧起了大火。
三千世界万丈红尘,她只在这一方爱}欲中沉沦。
泉水引自九重天,池壁不断涌出水流,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那是爱河之中沐浴的两人,用灵魂掀起的热浪。
待到热浪缓缓回流,热气在整片天地蒸腾,岑蓝伏在池边,湿漉的长发缠在姜啸的胸膛,手指点了下他的鼻尖,懒洋洋道,“你在天界还适应得不错啊。”
“不适应。”姜啸枕在池边,扬起的脖颈喉结滚动,下颚滑落水滴。
“我没想过,天界会是这样……我很慌张,”姜啸在岑蓝面前从来坦诚,“我怕我做的不好,要被扔下界,那我就等不到你了……”
他在外人的面前,因为模样长得不像个单纯的人,伪装得很像样,可是无论过去多少年,他的变化多大,在岑蓝面前永远是那个笨拙又赤诚的傻子。
“我头几次进世界,死得很快,”姜啸说,“我死得太快了,基本是一进去就死了。”
“那是你太急了,”岑蓝说,“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要进高危世界,那不就是送死。”
岑蓝根本不需问,就知道那时候姜啸会是什么样,“好在一切都过来了,你现在厉害了,这么大的房子,没少被天道神君坑吧。”
岑蓝说,“我四百多年才攒个小竹楼。”
“不一样的,”姜啸笑出了两个酒窝,水淋淋的面颊闪着光一样,在热气氤氲中美滋滋道,“那时候你的积分不是都为了换回到我在的世界用了么。”
姜啸在这里交了很多朋友,也知道了很多岑蓝那四百多年的事情,她一直在为了回到他身边努力,他知道了,自然要疯狂地拼命,好让她开心,让她过得好一点。
岑蓝闻言笑起来,“是啊,开心吗。”
姜啸抱住她翻了个身,手垫着她的身后,免得她被石壁硌到,“我开心的快疯了,师祖。”
岑蓝眉梢挑起来,姜啸可好久没有这么叫她了。
好像自从她回到人间,他就没有这么叫过。
岑蓝以为他是刻意和从前分割开,可他居然又这么叫她。
“师祖……”
“嗯?”岑蓝说,“要和你师祖玩什么新的花样吗?”
岑蓝笑意盎然地说。
她记得当年她封印自己和姜啸的记忆,试图利用他破欲劫的时候,在记忆错乱的状态下把他掳到登极峰,放他下来之时,他便问她,是不是要与他玩什么新花样。
当时岑蓝满心都是杀意,险些就要了他的命。
现在想想,岑蓝庆幸于自己步步算的一丝不差,甚至连她和姜啸会有的反应都算在其中,若是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偏差,说不定这一切,都不会开始。
姜啸似乎也想起了这件事,抱着岑蓝笑起来,声音很开怀,笑过之后,亲吻岑蓝带着水汽的眉目。
“师祖,我们会一直这样吗?”
“是不是从今以后,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姜啸将头埋在岑蓝的侧颈,“我觉得像是在做梦。”
从他遇见岑蓝的那一天开始,他就一直在做一个扭曲、诡异、夹杂着仇恨痛苦和欢愉爱}欲的,无比绮丽的梦。
这个梦漫长得跨越过两千五百多年,盛大且靡丽,是姜啸无可自拔,泥足深陷的一生。
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醒来。
岑蓝被他呼吸喷得痒,笑着侧头,摸他湿漉的长发和属于成年男人宽厚的脊背。
她的小妖精长大了,却还是那个小不点。
岑蓝捏了捏姜啸的耳朵说,“你爱做梦,那便继续做,我陪着你。”
岑蓝说,“不会醒。”
姜啸闭上眼,一滴泪顺着他的鼻梁滑下,砸在池壁,很快淹没在池水中。
岑蓝没有看见,却抬手来抹他的眼睛,她一生境遇凄苦,修炼艰难,每一步都踩着刀山火海,她是从仇恨和血池中开出的花。
不过她也在这寸草不生的仇怨中,用微渺的善意亲手给自己种下了一棵树,并按她所想结出了甜美的果子,鲜红硕大,汁水四溅,如酒般令人沉醉,带着够慰藉她无尽生命的甘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