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落落的话音刚落,坐在暖暖右边的方白薇也仰起头来冲班主任开口,她的声音柔柔的,听上去很好听,“我也想和暖暖坐在一起。”
方白薇是刚才在礼堂里和暖暖一样被占了座位的小女孩,不过她胆子小,看着刚才那一家人吵得那么凶,不敢上去插嘴,还好有暖暖化解了那件事,她才能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在演讲结束后,她跟着暖暖一起走进了教室,也想要和暖暖做同桌,谁知道就遇上了林落落。
“所以,我们三个决定坐在一起上课!”
暖暖听着林落落和方白薇的话,轻轻地坐在中间点着头,等她们说完后后就忍不住仰起头来,笑意盈盈地冲班主任解释起来。
看着三个小朋友一脸真诚地望着自己,班主任顿时觉得有些为难起来。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虽然并不想破坏这三个第一次见面的小朋友的愉快的心情,但是老师还是忖度着用语地开口说道:“原来是这样啊,但是你们三个人用一张桌子,到时候上课怎么记笔记呢?”
林落落不以为意地抢先回答:“我们可以互相换着记笔记!”
暖暖和方白薇也认真地点头附和。
这一下子可把班主任给难住了,她望着孩子们亮晶晶的大眼睛,怎么也有些不忍心就这么强硬地把这三个小朋友给分开,害怕伤害到了孩子们第一天上学的心情。
就在班主任思索着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坐在孩子们中间的暖暖很快就发现了班主任的为难,她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圈教室,发现大家都是单独坐在一个位置上,只有她们三个人是三双小短腿并排坐在椅子上,面前摆着一张书桌。
三个小朋友互相低声交流了一下,然后林落落和方白薇就从座位上跳了下来,暖暖帮着她们把椅子挪回到之前的位置上去,很快她们就坐回了各自的位置上。
“我们就不给老师添麻烦了。”
三个小女孩凑在一起,轻声地说着,脸上还带着小小的笑容,“下课后我们就可以坐在一起了,上课的时候还是老老实实听课吧。”
孩子们的悄悄话也都传入了老师的耳里,看着面前这三个懂事的小可爱,班主任顿时觉得心中一软,脸上的笑容也更加柔和了起来。
这一定会是一个很有爱的班级,班主任静静地想到,慢慢地走上了讲台,准备开展接下来的教学活动了。
虽然不知道教室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暖暖这么快就认识了新的朋友,唐与秋原本那颗有些悬着的心也随之放下了。
抬起头,刚好唐严钦也转过了身来,眼帘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吧。”
片刻,唐严钦深吸了一口气,冲着宋妮和唐与秋轻声说道。
像是不想要打扰暖暖一样,男人的声音很轻,伴随着话音的落下,他也随之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抬腿慢慢往外走去。
教学楼外,阳光明媚,刚从室内走出来的唐严钦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走出不远就在学校的门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唐严钦,倒是唐严钦率先走了过去,沉稳地开口道:“你好。”
唐严钦的表情十分淡然,而原本在校门口想要等着暖暖的家长出来的程叔相反则是十分惊讶,他神色复杂地打量了唐严钦两眼,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仍然礼貌客气地回复道:“唐先生,你好。”
对于唐严钦的态度,程叔可不像程砚煦那样友善,毕竟在这个老人家眼里,他总觉得是唐家的那些事害的程砚煦双腿不能行走,在感情上,这就是他心中的一个结,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这么轻松地放下。
程叔的视线缓缓越过唐严钦,落到了男人身后的宋妮身上,原本这次他是和宋妮约好,有些事情想要和对方谈谈,不过现在竟然唐严钦在场,那他也不用再麻烦宋妮转述,直接现在就和唐严钦说清楚就好。
“唐先生,有些事情我想要和你谈谈,是关于令嫒的。”
程叔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听上去更加平静。
这一点倒是出乎唐严钦意料,他原本以为出了当年那件车祸的事后,程叔就算是彻底记恨上了自己的,未曾想到竟然会有一日,这位曾经也待自己十分和善的老人家还会像从前那样与自己平心静气地交谈。
往事如潮水般漫上心头,从前去程砚煦家里拜访的时候,唐严钦也受过不少程叔的照顾,只是后来双方心中都有心结,那便只能各自为安,所以现在听程叔这么说,唐严钦也郑重了神色,开口道:“程叔,您请说吧。”
没想到唐严钦在暖暖的事情上会变得如此柔和,这也是程叔意想不到的是,已经灰白了头发的程叔心想,这约莫便是人心中的软肋与柔情,也是给了程砚煦一丝机会。
思及此处,程叔的神情也随之变得正经起来,他望着面前冷峻的男人,声音有些艰涩而又带着两三丝请求地说道:“唐先生,请让您的女儿帮帮砚煦吧。”
第47章
关于程砚煦的情况, 其实唐严钦多少是清楚的。
说到底,六年前的那一场车祸就将唐家和程家之间产生了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联系,不管是隔阂也好憎恨也罢,他们都不可否认, 正是因为这起车祸他们两家才会有了新的连接。
苏温晚是和程砚煦一起遭遇的车祸, 就算他们这些当事人都心知肚明, 但是这件事传出去却毫无疑问会引来人们的非议, 所以既是为了保护死者的体面,也是为了维护生者的名誉,知道这件事的两家人一起将这次的车祸隐瞒了下来。
正是因此,程砚煦不得不退居幕后, 过上了半被迫的放假生活。
而在此之前, 程砚煦也是程家的正牌的继承人,人人眼中风度彬彬的贵公子, 就算没有人会落井下石,但是程砚煦本人心里的痛苦却可想而知。
从前的天之骄子,如今成为一个连日常的行走坐卧都不得不假借他人之手的病人, 这种落差,绝不是大多数人能够接受的。
这就是程叔愿意放下自己心中的成见,去拜托唐严钦让暖暖帮助程砚煦的原因。
这位在程家工作了已经大半辈子的老人家,实在不忍心看着程砚煦就这么意志消沉下去, 所以在发现暖暖的出现让程砚煦有所改变后, 程叔就明白了,或许这就是能帮助程砚煦唯一的机会了。
听着程叔如此语气诚恳的请求,唐严钦的表情微微变得严肃起来,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漆黑的瞳仁中飞快闪过一丝光芒, 许久才缓缓开口道:“程叔,您何出此言?”
程叔叹了一口气,虽然他也很想直接就把所有的话都说清楚,但是这里毕竟还是在全北小学的门口,并不是一个适合聊天的地方,对此唐严钦也心领神会地冲宋妮和唐与秋投去略带歉意的眼神,两人便转身离开,而唐严钦则和程叔单独寻了一处地方继续谈论这件事情。
安静的包厢内,坐在沙发上的程叔似乎有些坐立难安,他望着面前的男人,忖度了许久才语气复杂地开口:“当年车祸发生之后,砚煦卧病在床了好几年,这些年来身体才有所好转,可以依靠着轮椅出门,但是复健的情况却并不理想,按常理来说,砚煦的双腿结束治疗后,就算他本人卧床太久也能通过复健恢复行走的能力,可是现在他别说像是正常人行走了,就连起身站立也坐不到。”
唐严钦安安静静地倾听着程叔的话,他虽然一直留意着程砚煦的病情,但是因为两家目前略显尴尬的关系,对方自然不会据实以告,所以当他听到程叔说起程砚煦双腿治疗结束后却复健情况不理想,顿时了然于心。
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对手,尤其是这个对手还同时是你的朋友的时候。
“是心病。”
唐严钦缓缓地说出了这三个字,他的声音里并不带着询问的疑惑,而是平静的肯定。
唐严钦太了解程砚煦了,知道对于程砚煦来说,最难越过的或许并不是痛苦漫长的复健,而是程砚煦自己那一颗已经对未来了无希望的心。
往轻里说,可以说是程砚煦看开了;往重里说,那就是程砚煦已经觉得无所谓了。
未来怎样都好,反正都已经和他没有一丝一毫关系了。
程叔先是一怔,随即眼里便亮起一阵奇异的光芒,老人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男人,心里大约有些明白,为何程砚煦会一直把唐严钦视为挚友了。
“是的。少爷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大家都说他谈吐有度、温文尔雅,但其实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教养,更是因为他的矜持、他的自尊,就算他心里明白只要去参加复检,他总有一天会重新站起来,但是这对于他来说,毕竟还是……还是太过于难以接受了。”
所以,程砚煦的私人医生才会说,在恢复行走能力前,程砚煦已经失去了一颗恢复的心,这样的他就算来参加复健也不过是在避免身体肌肉的萎缩,却并不足以让他有力量再次站起来。
原本程叔也已经不抱希望了,毕竟最痛苦的人其实是程砚煦,这种感觉是旁人再怎么切身体会也体会不到的。
几年前程夫人也曾想过劝程砚煦成家,就算他如今身体不好,但是仍然有不少人暗中倾慕着他,也许就能促成一段缘分也说不定。
不过程砚煦自然是拒绝了,他只是微笑着摇头,说以他现在的样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再去照顾别人呢,就不要再去牵扯他人的人生了。
对此程夫人听了只能默默流泪,心疼儿子后半生难道就要一直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吗?
当时程叔也是心中一阵痛楚,一想到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以后就要这样形单影只下去,他对于唐严钦的埋怨也就更多了几分。
毕竟人都是自私的,虽然他知道唐严钦也在车祸中失去了妻子,但是在情感上程叔自然更偏向于程砚煦,觉得要不是程砚煦牵扯进了唐家那一趟浑水,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样子。
直到暖暖出现了,这一切才出现了转变。
不知道已经隔了多久,是一年还是两年,当程叔听到程砚煦主动说要出去逛一逛的时候,他真的是激动得眼泪都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这些年来程砚煦似有意似无意地躲避着他人的视线,不愿再次出现在外人的面前,这还是头一次他主动地说要去外面看看。
而也是那次,程砚煦遇见了暖暖,从对方手里收到了那一个花环。
程叔还记得在病床中程砚煦看着那个花环的眼神,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明媚,像是一缕春光倾泻在了丰沃的土地之上,而更重要的是,程叔在那个眼神里,看见了期待。
人,只要有了期待,就有了欲/望,有了欲/望,换而言之,就是对未来有了向往。
而之后程砚煦带着暖暖去给苏温晚扫墓,以及答应了全北的邀请录制了祝贺的视频,这都是他悄然改变的征兆。
隐隐的,在程砚煦的心中,肯定有什么东西已经不同了。
而这个变化的源头,就是暖暖。
思及此处,程叔的呼吸也变得微微有些沉重起来,他紧张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一瞬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而还不等他开口,一直沉默的唐严钦却毫无征兆地说道:“我会和暖暖说这件事的。”
没想到事情竟然进行的如此顺利,这一点倒是出乎程叔的意料,虽然他的确是想恳求唐严钦能让暖暖抽时间去看望一下程砚煦,激励程砚煦对康复的希望,但是据他所知,唐严钦对于这个来之不易的宝贝女儿格外看重,甚至都不愿意草率地向唐家其余人公布这个女儿的存在,将暖暖的消息封锁的严严实实。
对于这么一个把女儿如珠如宝对待的男人,程叔倒还真的没多少把握能说动对方愿意让暖暖出面。
更何况,他想要让暖暖帮助的对象还不是别人,是和唐严钦亦敌亦友的程砚煦。
似乎看出了程叔的疑惑,唐严钦倒是毫不遮掩地开口道:“在找到暖暖这件事上,他始终是我的恩人,这一点我并没有忘。”
唐严钦说着,声音略微一顿,似乎有一秒钟的走神,不知道是怎样的回忆飞快掠过他的心头,他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复而缓缓说道:“而且,他也是我的朋友。”我一直都希望他能早点康复。
后面这句话是唐严钦在心里说的,并没有说出来。
过去的日子已经回不去了,而能与唐严钦谈论过去的人也所剩无几,而程砚煦,就是其中的一个。
放下一切心结,他们两个人重新心平静和地坐在一起,一起讨论他们共同认识的人们,这样的闲暇时光,似乎也不赖。
程叔的眼神逐渐开始颤动起来,像是一潭平静的湖水猛然惊起了浪花,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泪水就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起来,他粗着嗓子语无伦次地不住感谢道:“谢谢……谢谢你愿意帮助砚煦……”
虽然机会渺茫,但总好比了无希望。
结束与程叔的谈话后,唐严钦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发现离暖暖放学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索性就在附近等了一会儿,准备亲自接女儿放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