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野再走过去,小孩不但没有抗拒,还分给了他一半的棉被。走近了看,他才看清了,是一个模样狼狈的小姑娘,瘦巴巴的,看上去好不可怜。
妙妙抱着自己的大狗,仰头看着他的大马。这大马可真威风呀,比她的大黄狗大了那么多。
妙妙忍不住问:“叔叔,你也是被赶出来了吗?”
原定野反问:“你是被赶出来的?”
妙妙想了想,又说:“不是,我是自己走出来的。”
她找到了倾诉的人,顿时忍不住说了起来:“我舅娘冤枉我偷了银子,还打我,也不给我房子住了。所以我就自己走了。”
“那你爹娘呢?”
“我娘死了。”妙妙失落地说:“我爹……我也不知道我爹在哪。”
她从前最爱说自己的将军爹爹,在第一次见到神仙哥哥的时候,便竹筒倒豆子的把自己的身世倒了个干净,几乎是每一日都要提一回自己不知在何处的爹爹。可等了这么久,她忽然不想提了。
原定野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孩的头发乱糟糟,但发丝绵软,妙妙主动地往他手心里蹭了蹭,毫不见外。但凡有人发出一点善意,她就像闻到肉骨头味道的小狗一样,巴巴地凑过来了。
“那你之后打算去哪?”
“我……我也不知道。”妙妙纠结地说:“我没有地方去啦。”
她本来是想要去做小乞丐,可小乞丐还要被风吹雨淋,也会被路人打骂,好像与在舅娘家并无区别。娘还想要让她上学堂,小乞丐可不能去上学堂呀。
妙妙仰头眼巴巴地看他:“叔叔,那你要去哪呢?你也是被赶出来的,你有地方去吗?我们可以一起走吗?我会干活,我很有用的,只要吃一点点就够了。”
原定野:“我是来找人的。”
原来不是被赶出来的呀。妙妙又失落地垂下了脑袋。
原定野又问了几句。
小姑娘毫无警惕心,他只花了半个肉包子,就把她的情况全问了出来。
她的爹娘都已经没了,她一个人跟着舅舅一家生活,可舅舅一家对她并不好,她每天饭也吃不饱,却还要干家中最脏最累的活。直到今夜,舅舅们冤枉她偷东西,把她从家里赶了出来,丝毫不顾她的安危。
原定野听得心头火起,小姑娘这样乖巧懂事,分明是被用心教养过,可偏偏娘亲早逝,落到一群恶亲戚手里。可他也无可奈何。
任凭他的权势再大,也无法插手别人的家事。
“既然你没地方去了,不如你跟我走吧。”原定野说出口,自己也吃了一惊,但他仍接着道道:“等我找到了人,你跟我一起回京城,至少我可以给你一口饭吃。”
妙妙的眼睛“噌”地亮了:“真的吗!”
“真的。”
妙妙哇了一声,高兴地绕着他又蹦又跳,与旁边的大狗颇有几分相似。
原定野哭笑不得,心想:也幸好这小姑娘遇到的是自己,若是遇到了什么心居叵测的歹人,半个包子就给骗走了。
他带着妙妙回到镇上,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妙妙头一回骑大马,只觉得自己威风无比,牛气哄哄,这一路都雀跃不已,便是呼啸的夜风也没有再吓到她,等被抱下来时还有几分依依不舍。
“我明天还可以骑大马吗?”妙妙坐在浴桶里,任由他给自己洗头。大人的手很笨拙,拽掉了她好几根头发,妙妙也不介意,满脑子都是那匹大马:“我以前只骑过大黄呢!”
大黄狗趴在旁边,汪汪叫了一声。
“明天你想骑几遍都可以,现在先坐好。”
妙妙乖乖坐好了,让这个好心叔叔把自己洗的香香的,还给她身上被打出来的伤口涂了药。
原先在野外,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可现在原定野却看清了,小姑娘身形瘦弱,身上有不少伤,有的时间久远,留下了淡淡的痕迹,更显眼的是今天新添上的,伤痕红肿,血迹未干,背上更是有一个青黑的大巴掌印,可小姑娘却是毫无所觉一般,显然已经习惯了伤痛。
他上药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弄疼了她,也不禁对小姑娘素未谋面的舅舅一家生出怨恨。就是军中最严酷的刑罚,也从不动用到孩童身上。
妙妙在柔软的被窝里打滚,抱着枕头哧哧地笑,小脸蛋红扑扑的,“自从我娘走了以后,还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好呢!”
原定野唇角勾了勾,冷硬的脸上也露出几分柔情。
也不知为何,这也并非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孩童,或许是因为是在找秀娘路上碰见的,也或许是因为小姑娘身世可怜,于是分外的合他眼缘,他平日里鲜少冲动行事,今日却在见第一面时就动了带她回家的念头。
就好像他与秀娘相识时,也全凭感情指引,无关其他。
他曾想过,自己与秀娘日后也会有孩子,若是个小姑娘,也该是要这样乖巧懂事的。
……
第二日天没亮,妙妙就醒了。
昨夜她本想将自己以后有去处的好消息告诉小哥哥,可等了半个晚上,怎么也没有在梦里等到人,等睁开眼睛时,心中还遗憾的不得了。
她醒得早,可今日不用干活了。妙妙难得有这样的早上,她乐颠颠地床上打了个滚,才发觉那个好心叔叔不见了。
妙妙连忙爬了起来,刚找到自己的小鞋子,原定野便推门走了进来。
他手里头端着吃食,妙妙吸了吸鼻子,肚子顿时咕噜噜叫了起来。
“过来吃。”
妙妙眼睛一亮,立刻跑了过去,坐得规规矩矩的,原定野将食物一份为二,少的那一份推到她的面前。
早饭是一碗热腾腾的小馄饨,还有肉烧饼,和她梦寐以求的鸡蛋!妙妙吃的可小心了,一口都舍不得浪费,就是肚子吃撑了,也努力将最后一口咽了下去。
自从娘去了以后,她就再也没吃那么饱过。她想象之中的爹爹来了的那一天,也莫过于此了。
要是表哥在眼前就更好了!
妙妙摸着圆鼓鼓的小肚皮,问:“叔叔,我们今天去干什么呀?”
“找人。”
“要找谁呀?”
原定野目光柔和地道:“去找我未来的夫人。”
但在此之前,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眼看着张秀娘近在眼前,他本来是想要直接找过去,可路上捡了一个小姑娘,若是他要收养一个小姑娘,也该是要经过秀娘同意的。前面六年已经是辜负,不知秀娘会如何怨他,如今他又先斩后奏,他也不想给秀娘一个坏印象,便先将一大一小二人收拾的整整齐齐。
妙妙有了新衣裳,新鞋子,连头发也被首饰铺里的娘子用心扎起,戴上了漂亮的首饰。
她对着镜子照来照去,险些有些认不出自己了。
再回头看看好心叔叔,嚯,那可是更加威风了!
他本来就身形健壮,气质非凡,就算是粗布麻衣穿上也藏不住身上异于普通人的气度,昨日风尘仆仆,形容疲惫,如今好好收拾一般,更显面目俊朗,精神奕奕,牵着大马的模样,比妙妙想象中的爹爹还要威风呢!
妙妙哇了一声,憧憬地说:“叔叔,你看着比大将军还要厉害!”
原定野哭笑不得:“你还见过大将军?”
妙妙牵着他的手,右手抓着刚买的糖葫芦,她把一颗山楂含在嘴巴里,山楂外面包裹着的麦芽糖糖甜滋滋的,妙妙舍不得咬碎,便含在嘴巴里等着糖壳融化掉。
她摇了摇头,含糊不清地说:“可是我娘说,我爹是大将军。”
“虽然我爹还没回来,可我觉得你比我爹还好呢。”
原定野脚步顿住,他低下头,与小姑娘茫然的视线对上。
“你爹……不是死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爹:我怀疑我遇到了仙人跳
第11章 (修)
“我爹死了?!”
妙妙一口咬碎了糖壳,山楂的酸涩味道顿时让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她囫囵把这颗山楂咽到了肚子里,小脸惊恐地看着原定野:“我爹死了吗?!”
“……”
原定野极为困惑的,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若是他记得没错,昨天夜里听小姑娘说起身世,便是爹娘都已经不在了。
她无父无母,只有心肠黑的舅舅一家,连仅剩的亲人也不要她,无处可去了,他才动了把小姑娘带回京城的念头。若是她还有亲人在世,哪里轮得到他来照顾?
原定野皱起眉头。
“你爹没死?那他如今人在何处?”
妙妙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从我出生起,我就没见过我爹,只是我娘说了,迟早有一天他会回来接我们的。”妙妙抿了抿唇,失落地垂下眼,便是手中甜津津的糖葫芦也没有办法让她高兴起来:“可我等了好久,我爹一直没有回来。”
“你娘难道就没有说,你爹去了何处?”
妙妙有些不确定地道:“也许是去打仗了吧?”
“你说你爹是大将军?你爹是哪个大将军?”
“我不知道。”
“他叫什么名字?”
妙妙更加茫然了:“我娘没说……”
“……”原定野无奈道:“这是你爹,你什么也不知道,就说你爹是大将军?”
“我娘是这样说的。”妙妙委屈地道:“我出生之前,我爹就不见了,连我舅娘都没见过,我娘说他会回来,我就一直等着。只是我舅娘说……”
“说什么?”
小姑娘垂头丧气,声音也变得低低的:“舅娘说……我爹早就死了。”
有一件事情,她一直没有和任何人说。
她娘去世前的那一段时间,她每天都守在娘的床前,她枕着娘亲冰凉的手,小声说着爹爹会回来,让娘亲撑住的话。在那之前,母子俩每每说起时都期盼不已,就算是日子再苦,也能找到一点希望。
可那一回不是如此。
她娘只是抱着她,不停的流眼泪,抱着她说对不起,滚烫的眼泪滴在她的脖颈上,妙妙不停地给她擦眼泪,可娘的眼泪好像流不尽似的,怎么擦也擦不完。没过几天,娘就没撑过那场急病去了。
娘为什么要和她道歉呢?
娘走之后的冬天分外难熬,妙妙缩在自己的小破屋里,每天都要想一想娘,想一想那句话。
一只大手按在她的头顶,重重地揉了揉,下一瞬,她就被抱了起来。妙妙趴在好心叔叔宽厚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自己的小脸蛋。
原定野尽量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心里大约有了想法。
与边关的战事打了六年,每一个士兵都是从各地征来,或许小姑娘的爹当年便是应召入军。只是一走多年都没有消息,或许是早就在战场上失去了性命。
他在心中暗道:若是没有,这爹也当得也实在太不称职,哪怕是远在边关,也可以寄家书回来,哪怕是托人照料,也不至于渺无音讯,让自己的女儿受这些磋磨。
“不过,我还是希望我爹活着。”妙妙小声说:“就算他不来找我也没关系,只要他活着就好啦。”
原定野心中蓦得一软,他低下头,看着小姑娘天真稚嫩的脸,不禁道:“等我将此处的事情了结,我就帮你去找你爹,如何?”
“真的吗?”妙妙抬起头来,又是期待,又是忐忑:“可是叔叔,你怎么知道我爹是谁?”
原定野笑道:“你可知我是谁?”
妙妙睁着圆圆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我可是圣上亲封的神威大将军,找一个人,岂不是易如反掌?”
“大、大将军!”妙妙惊呆了,嘴巴张得大大的,连眼睛都忘了眨,她不敢置信地问:“叔叔,你没有骗我吗?”
“骗你做什么?”
是大将军!
活的大将军!
她听了那么多大将军的故事,可是第一回 见到活的大将军!
好心叔叔在她心目中本来就威武不凡的形象陡然变得愈发高大起来,高的简直可以直破苍穹!
妙妙激动地脸颊通红,眼睛也亮晶晶的,好像可以放出光来。“那……那你是我爹吗!”
原定野哈哈大笑:“我只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可没有你这样大的女儿。”
妙妙也不介意,两只小手激动又小心地摸了摸他坚毅英俊的脸,又扶着他的肩膀,努力探头往那匹棕色大马看去,她的手底下是大将军叔叔硬邦邦的肌肉,眼睛里是骏马矫健流畅的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