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御医悄悄打量怀袖,这宫中知道怀袖和陛下私情的人不多,他便是其中一个,此事他一直藏在肚子里。后妃也可以延请御医,但让陛下亲自指一个人的就只有怀袖,还时常亲自过问。
他也揣摩不清陛下的想法,一面要他开避子的方子,一面又让他给怀袖调养身体。
张御医照例叮嘱了几句饮食,给她开了一个新的方子,便告辞了。
雪翡和雪翠做完活,凑在一块儿背宫文。
读到一处:“……宫女年满廿五,应放出宫,许婚嫁。”
“怀袖姑姑今年是不是廿五?”
“那岂不是怀袖姑姑今年就可以出宫了?”
“姑姑不会出宫吧?我看条例就算出宫嫁人,也可以继续当女官。”
“我舍不得姑姑。”
怀袖在屏风后听这两个小丫头讲话。
何止呢,当初萧叡明明与她说话,得登大宝就放她出宫。登基第一年说形势乱,无人可用,让她留下,第二年说要稳固,叫她再等等。
一年拖一年。
尤其是萧叡当上皇帝之后,她白日里要处理宫务,晚上还要她侍寝,烦得要死。她又不年轻了,也不知道萧叡为什么对折辱她的事如此乐此不疲。
干着两份活,只拿尚宫的一份工钱。没有比萧叡更抠门的东家了。
怀袖夜里有些睡不着,想着如何出宫的事。
午时左右,睡得迷迷糊糊,被人摸到床上,她一下子惊醒了,发现是萧叡压在身上:“陛下……您怎么在这?您今天不是去淑妃娘娘那里吗?”
萧叡每日在哪个宫中歇息都有记录,她记得今天应该是淑妃轮到侍寝。
萧叡轻敲她的膝头,让她打-开身体,笑着亲了亲她:“去过了,这不是回来了吗?”
这是在床上,所以怀袖没拒绝,抱上他的脖子:“七郎,你轻些,两个小丫头在睡觉呢,别让她们听见。”
萧叡一边亲她,一边唤她的名字:“怀袖。袖袖。”
怀袖这个名字就是萧叡在榻上给她换的。
其实她不讨厌和萧叡做这种事。
有时甚至是喜欢的。
毕竟她也是个成年女子,喜爱鱼水之欢是天经地义之事。
她甚至还大逆不道地想,堂堂九五之尊又如何,不就是她用来排解寂寞的玩意儿?
萧叡在被褥中搂着她道:“过几天行幸,我带你一道去。出宫透口气。”
你直接放我出宫更好。怀袖腹诽,应了一声“是”,在心底骂他,什么金口玉言,说话不算话。
萧叡想到有几日见不到怀袖,便觉得浑身难受,他一早就打算好了要带怀袖一起去。他为怀袖取这个名字,就是因为他恨不得把怀袖揣在怀口袖中,时时带在身边。
萧叡从他丢在床尾的衣服里翻出一本书,拿给怀袖:“你学一下。”
书封上用小篆写着《玉房经》。
怀袖接过来,映着月光,草草翻看了一下,真气笑了,这本书讲的是房-中-术。
第4章
怀袖难得地没有立即称是。
萧叡把她当成什么了?青楼艳-妓吗?哪个良家女子会去学什么房中术?
怀袖心下不快,委婉拒绝道:“奴婢年纪已大,现在才学怕是为时已晚。”
萧叡像是没听懂,又像是懂了,但是不在意她的意见,道:“朕让你学就学。学了这个,可自如收放内关,便不必每回都喝避子药了,你不是怕苦又怕烫吗?”
怀袖笑了,看似柔顺,实则咬牙切齿地道:“……谢谢七郎。”
萧叡抚摸着她的长发,柔声道:“什么年纪大,有人说你闲话了?朕又不嫌弃你年纪大。”
我说我年纪大,你还真就顺口往下说了?怀袖心想,我觉得我还风华正茂着呢!
……不过在这宫中,与其他鲜妍秀丽的姑娘比,她确实年纪不算小,妃嫔中年纪最长的崔贵妃也才二十而已。
在宫外,二十五岁,兴许已经是两三个孩儿的娘了。
怀袖靠在他怀里,道:“没人说我闲话,或许背后有说……奴婢自知薄柳之姿,年老色衰,这宫中后妃佳丽,哪个不比我年少貌美?”
萧叡去宠幸她们不成吗?夜夜往她屋里跑,有事没事还要在别处与她亲热。
萧叡却觉得平日里毫无破绽的怀袖难得地露出请君怜惜的柔弱,心一下子软了。看,怀袖多爱他,爱到这样患得患失。
萧叡又来了精神,翻身压住她,吻了吻她的耳鬓,哄她道:“年轻的美人常有,朕的怀袖却只有一个。”
萧叡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腻了怀袖,确实这世间女子花期短,二十五岁已经不小。但他是个念旧情的男人,并不沉溺美色,也无那等好幼瘦的兴趣。就是将来他没兴趣睡怀袖了,也会把人养着,荣养一生。
先前怀袖还与他说想出宫,如今两年过去,怀袖已经很久不提了。
她无父无母,就算出宫也无处可去,哪有在宫中锦衣玉食的好?她这年纪,没有家世,又是残花败柳,就是嫁人,谁会要她?
萧叡在她这睡到寅时才走,她亲自伺候萧叡换上龙袍。
这宫中也没人比她更会伺候萧叡,可不止在床-上,萧叡的衣服、鞋袜尺寸,爱吃咸吃甜,爱喝的茶,喜欢哪家的笔墨,爱什么颜色的衣裳,她都一清二楚。
萧叡十六岁行冠礼,当时国中已有乱象,他左右逢源,哪个哥哥都不站队,为了避开倾轧,自请了边城属地,盘踞固结,招兵买马,与将士们同吃同住,练了一支真见血的铁军,几年后杀回京城。说是清君侧,他的哥哥们的死完了,名正言顺,重兵在握,顺理成章地龙袍加身。
边城险恶。
萧叡走之前有些按捺不住地找她,两人依旧是在冷宫偷情,那时萧叡还发疯地跟她说:“袖袖,你给我生个孩子吧。我若死了回不来,这就是我唯一的孩子。”
萧叡还是七皇子的时候,怀袖没现在这样畏惧他,还敢直说:“这宫中女子能怀的只有皇帝的孩子,你走了?我若怀孕,怎么解释?要被沉井的。”
萧叡道:“我自会安排。”
怎么劝都不听,次次落在里面。可惜没有造出孩子。
临行前,萧叡还非要她做几身里衣袜子带去,塞了她两匹布。
宫里又不是没有针线局,还非要她做。她一个宫女,做男子的里衣,若是被人发现,她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幸好当时她已经考上了女官,有自己单独的住处,可以避开小姐妹们,夜里偷偷地做针线。
等到做好,萧叡拿到,还嫌弃她针线不够好,嫌弃完又要她再做。
宫中还没有妃子时,萧叡不但要她管宫中内务,他个人的衣食起居也一应由怀袖负责,每日她睁开眼就得开始干活,晚上还要被折腾。那会儿终于要进秀女,她才终于松一口气,心想这下总算是熬到头了,那么多极妍尽媚的小姑子多少能让萧叡新鲜几年,结果萧叡没在后宫待几天,又来烦她。
怀袖利索地换了寝具,稍稍擦洗了一下,又去睡了一会儿。
一不留神,稍微睡过头,睡到了辰时才起。
雪翠来叫她起床,怀袖才起来洗漱。
怀袖昨晚挽的头发早被颠散了,如瀑的长发披落着,像是最上乘的缎子,黑鸦鸦,极有光泽,又直又亮,厚厚的一大把,篦子梳上去也能轻易地一梳到底。她浑身酸软,有几分慵懒地坐着梳发。
不过女官也不能天天换着发髻梳。
早上她照例用了一碗桃花粥。
雪翡叽叽喳喳地问:“姑姑是因为天天喝桃花粥才皮肤这样好吗?”
雪翠道:“有时姑姑的气色会特别好,像今天这样,白里透红。”
怀袖早上照过镜子,皮肤没有傅粉却光滑洁白,双颊透着浅浅的粉,气色很美。大抵龙精有些滋养的效果吧,如此看来,凡事有利有弊,狗皇帝也不算一无是处。
怀袖今日要办事,路过一处宫门。
她依然是紫檀色的女官服,头戴女官冠,耳上戴着小南珠的耳坠,稍描了眉,点了些玫瑰色的口脂。身后跟着一串小宫女,个个都跟花儿似的。有些年长未婚的宫女会嫉妒新进的小宫女,但怀袖不嫉妒,她还乐于打扮身边的小丫头们。
这如花的年纪,合该打扮,她看到小姑娘们那么漂亮,心情也好。她手下的宫学生,若是办事得力,便能得怀袖姑姑送的香粉口脂,有时怀袖姑姑还会送耳环手镯呢,像雪翡雪翠就得过银簪银镯。
是以整个尚宫局的宫学生,人人都爱给怀袖姑姑干活。
怀袖每次出门身边都围着明媚可爱的小姑娘,一团锦绣,好不风光,十分养眼。就是宫中的嫔妃也没这样的排场,在宫中,越美的宫女在越冷清的宫中,这万一陛下临幸时瞧上身边伺候的美貌小宫女怎么办?岂不是咬碎银牙?就算真的美,也不敢打扮,怕抢了主子的风头。
怀袖在这宫中来去自如,偶尔会碰见御林军在宫中巡查。御林军的小将士们每次远远地瞧见她们,都会忍不住多瞄几眼,未到跟前,都像是能闻到那芳馥香气,叫人觉得心旷神怡。
但就算跟着她的全是小美女,也压不住怀袖的艳色。
她就像是玫瑰上的一滴露珠,又艳丽,又清澈。
两拨人迎面相遇。
骑在白马上的四品中郎将闵朔特地翻身下马,怀袖作揖:“闵大人好。”
闵朔剑眉星眼,身姿挺拔,肤色微黑,颇具男子气概。他殷勤地道:“怀袖姑姑好。可真巧,您这是要去哪办事?可要帮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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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叡下了朝。
去崔贵妃处用午膳。
饭后与崔贵妃散步消食,一道说说话。
崔贵妃倚在凉亭的美人靠,往下面的小池中抛洒食饵,引得锦鲤簇拥,纷纷争食。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怎的,聊到了怀袖身上。
崔贵妃道:“陛下,前几日尚宫怀袖来我宫中送珍珠,我见她花容月貌,着人打听,没想到怀袖姑姑今年居然已经二十五岁。”
“按旧例,宫女子满二十五不是该出宫婚嫁吗?陛下是男子,在这方面比较粗心,对女子来说,婚事可是很重要的。左右女官成了婚,也可以在尚宫局办差……”
萧叡心下躁郁,脸上还得微笑:“怀袖年纪太大,朕手下年纪与她差不多的青年才俊,多已成婚。朕之后再看看吧。”
他的女人,哪能让别的男人碰?
崔贵妃像是就等着他这句话,立即接道:“陛下如不嫌弃,臣妾想做个媒。臣妾有一位远房堂弟,因为守孝耽误到二十三岁还未成婚,他有举人功名在身,配怀袖绰绰有余。”
萧叡有些装不下去了,瞬间在心底厌恶了崔贵妃。四妃之中,崔贵妃自以为鳌首,最爱排场,好多管闲事。
萧叡声音微冷:“此事朕自有安排。不需贵妃劳心。”
崔贵妃难得见萧叡如此冷淡,心里一个咯噔,她近来太得意,陛下是不是嫌她管得太多了?她赶忙道:“倒是臣妾多事了。一切由陛下做主。”
萧叡非常扫兴,乘坐御辇回乾清宫。
路过近光门时,看见一抹熟悉的紫色身影。
御林军和宫女们站成两排,侧立在宫墙旁边,垂首作礼,齐声拜见。
萧叡看了一眼怀袖,和她身边的中郎将,像是一根刺扎在心头。
萧叡把跟在御辇边上的张磐叫来:“让怀袖去御花园等朕。她一个人去,不要带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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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萧叡要出宫行幸,怀袖这两日点好账,算好要带些什么,准备去开内库整理东西。
才走到半路,被萧叡叫走。
她只得让小的们先过去,她稍后再来。
怀袖特意走小路,到了御花园。
她知道有个隐蔽地方,十几岁的时候她常和萧叡在那幽会。
经过一处假山,她被萧叡拉到洞中。
萧叡今日莫名憋了一肚子气,把她按在石壁上,捏住她的下巴:“你方才跟闵朔在说什么呢?你是不是还对他笑了?”
第5章
真是无妄之灾。
怀袖来之前还想了一路萧叡这样着急地找她,究竟所为何事?没想到就这点小事。
怀袖觉得好笑,方才她还真没对闵小将军笑,现在倒是切实地对萧叡笑了。
萧叡好久没见怀袖笑了,怀袖笑起来格外的甜,笑起来嘴角一颗小梨涡,眼眸晶亮,他仿佛醉了一般,脸上红了红,怔怔地盯着怀袖。怀袖平时不会这样开怀地笑,她作为尚宫,要慈爱仁恕,也要端庄严正,不然坐不稳六局之首的位置。
怀袖这样一笑,再娇软柔声道:“七郎,我只对你笑。”
萧叡骨头都酥了。
他回忆起他们十几岁的时候也曾在这里好过几次,当下就去摸怀袖的裙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