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春夜——严雪芥
严雪芥  发于:2020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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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蔓蓦然沉默下去,之后的一路都没有再说话。
  
  一行人终于走到蹦极台,走在前面的人先跳,一个一个像狼牙山五壮士似的,此起彼伏的尖叫听得司长直乐。
  
  快轮到他们时,乌蔓用力地握了握手心,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的拳头里满是汗水。
  
  她湿滑地拉住他的袖子。
  
  “追野。”她叫住他,神色那么决绝,“我从来没想让你跳。如果非跳不可,那我们一起。”
  
  壮烈得好像跳下去就再也上不来似的。
  
  他却以为她是听到那些尖叫害怕,安抚地碰了碰她的肩头:“好,那我们就双人跳。”
  
  他甚至只是潦草地看了眼自己的安全绳,便仔仔细细地蹲下来检查她的脚踝,仰头轻声细语地说:“扣得很稳,不用担心。”
  
  乌蔓低头看着他:“我不害怕。”
  
  追野起身,仔仔细细地盯着她:“不要勉强,不跳也没什么的。我就去和司长说,我自己跳就行了。”
  
  乌蔓蓦地伸出手抱住他的腰。
  
  “我说了,我们一起。”
  
  他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僵硬地宛如一座雕塑,尔后,一寸寸地软下来。
  
  下一瞬间,他将他们的身体对了个调,他背对着跳下去的高空,让乌蔓正对着自己的胸膛。
  
  安全教练看他们准备就绪,便出声大喊道。
  
  “可以跳了啊。三、二、一……”
  
  在一字说完,她的脑袋被他往怀中一按,整个人瞬间荡了下去。
  
  两人以拥抱的姿势,义无反顾地急速坠落,像上帝投下的两粒原子,在一片雄伟壮阔的山水中是那么不起眼。
  
  但在下坠的他们眼中,彼此是流动的世界里唯一的静止。
  
  秋末的风从耳际呼啸,带着一股将人擦伤的凛冽。乌蔓的心口被剧烈灌满,失重令人恐慌,身体的本能反应让她不由得闭上眼睛。
  
  四周顿时一片漆黑。
  
  追野感知到她的恐惧,只是将她更紧地环抱住,紧密得像是要和她深深地连接在一起,从她老旧的蝴蝶骨中振出,变成了她的翅膀。
  
  荡到最低点,像是要沉没湖底的时候,那翅膀扑楞楞地煽动了她沉甸的心脏,带着他们往回攀升。
  
  可无论是继续飞起来,还是绳子断裂,就此摔得粉身碎骨。她都不会害怕,因为有一个人始终与自己同在。
  
  纵然现在树梢光秃,满地落叶,即将进入没有边际的冬天。
  
  但她却闻到了被压抑多年的藤蔓破土而出的芬芳。
  
  原以为等不到的春夜,在坠落的这一秒,来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来了要来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鬼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遥遥不知 20瓶;飞鱼、IgotXx 10瓶;47187579、RAMIN、方方同学哦、春水溶溶 5瓶;
营养液马上破1k了,感谢大家~
 
畩澕淛莋第 49 章
 
  乌蔓结束蹦极后回到开机宴的包房后, 大家都吃得快散了,借她烟的演员好奇地凑过来问:”你抽个烟抽去哪儿了,半天不见人。”
  
  她只是笑笑, 端起酒杯, 走向魏景华。
  
  他瞥了她一眼,直言道:“我今儿的酒喝得够多了, 不宜再多喝。”
  
  乌蔓毫不介意地说:“没关系的魏老,您不用喝,因为这是我的道歉酒。”她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这个角色, 我自认为不是很合适,临到开机突然这么说, 确实很不对。但我知道您对我也不满意,与其拍摄的时候两个人都痛苦,不如亡羊补牢。您再找个合适的,我就不奉陪了。”
  
  甩下这一席话,她罔顾众人脸色扬长而去。
  
  她回到别墅, 郁家泽已经在了,正在书房处理文件。
  
  乌蔓端了杯牛奶和一些坚果敲了敲门,听见他说“进来”, 一边处理电脑上的文件一边分心地问她:“听说你推了角色?”
  
  她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事似的, 把牛奶推到他手边:“你最近睡眠不好, 给你泡了热牛奶。”
  
  他瞥了她一眼:“我问你话呢?”
  
  “魏景华不尊重人,我不想受他气。”乌蔓顿了顿,“况且我也不想演那种角色了,没意思。”
  
  “那你想演哪种?”他沉声, “邓荔枝那样的?”
  
  “怎么又扯到这个了?”
  
  “真有意思,某个人八百年不回一趟国,一回来你们就能搞一起。”郁家泽面无表情地把她准备的那一叠东西打翻,“还是在司长面前,你可真给我长脸。”
  
  乌蔓蹲下身,默默地将摔成残渣的玻璃杯收拾到托盘上,擦干净流得满地都是的牛奶。
  
  “我再去给您重新倒一杯。您先冷静一下吧。”
  
  她掩上门出去,过了一会儿重新原封不动地拿了一份新的进来。
  
  郁家泽冷冷睨了那些东西一眼:“你靠这个讨好我?”
  
  “这不是讨好,我只是单纯担心您的睡眠。”
  
  他脸色阴晴不定:“不要岔开话题,刚才的事,我还没跟你算完。”
  
  “蹦极是司长让我蹦的,我不敢蹦,所以他拉着我一起,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有些事情,不要算计得过分清楚比较好。比如我知道您是为了什么给我接的这个角色,我不也睁一只眼闭眼地答应了吗?”
  
  “为了什么?你倒是说说看。”
  
  “您和唐映雪要在过年期间订婚,没错吧?”乌蔓云淡风轻地垂下眼睛,说出的话却如一记重锤,“所以以免节外生枝,您当然要在这几个月把我支开。”
  
  郁家泽操作着鼠标的手忽然一顿。
  
  他站起身,撑起手臂将她困在书桌和他之间。
  
  “果然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那么了解我,为什么总要做忤逆我的事?”
  
  “您放心,我说这些,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您,您要订婚用不着这么遮遮掩掩。”乌蔓语气淡淡的,“毕竟,除了这儿,我还能去哪儿呢?”
  
  郁家泽微微眯起眼,凝神看了她几秒。
  
  然而,越是从她身上读出这种无所谓的软弱的态度,郁家泽的脸就越阴沉。
  
  他冰冷地收紧双臂,将她圈在怀中:“你有这个觉悟就好。”
  
  *
  她从郁家泽的书房离开,回房躺在床上,睁眼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像是单纯因为睡不着而发呆。
  
  但其实脑子里,正在一遍又一遍地过着接下来的计划。
  
  她算了算时间,郁家泽还没从书房回来。
  
  看样子,是把那杯泡了安眠药的牛奶喝了。
  
  谢天谢地,她还以为这次不会那么顺利,可能要坚持一段时间才能让郁家泽上钩,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乖乖地喝了。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如夜行的鬼魅走到书房前,敲了敲门。
  
  里头没有任何动静。
  
  她又喊了一声:“您还在里面吗?”
  
  依然没有动静,乌蔓放心地推开门,郁家泽阖着眼,靠在椅背上,只发出浅浅又有规律的呼吸。他手边的那杯牛奶已经空了。
  
  她下在牛奶中的,是她的药品库里最管用也最不常用的一种安眠药。她实在睡不着的时候才会吃,药效非常迅速,且容易进入深度睡眠,不易被吵醒。
  
  但即便如此,乌蔓靠近静坐在那儿的郁家泽时还是浑身紧张,生怕下一秒,他就突然张开眼睛,冷不丁地看着她。
  
  电脑因为他突然地睡过去没来得及关,还亮在他操作的那一页合同上。
  
  她一边注意着郁家泽的动静,一边将U盘插上,在电脑里翻找着她要的资料。
  
  *
  郁家泽和唐映雪的订婚定在大年初五,是一个宜出嫁的良辰吉日。
  
  他和之前的很多年都一样,大年三十晚上回来后就一直和她呆着。自从那一年除夕他从郁家临时折返之后,就开始保持只在老宅吃个饭的习惯,之后便会回来找她。而她如果有戏,会专门请假回来几天。
  
  就好像两个不受欢迎的人,结伴凑在一起,在年味最重的一天给彼此的聊以慰藉。
  
  这种关系是畸形而脆弱的,乌蔓知道总有一天这种微妙的平衡会被斩裂,能撑到今年,也算是奇迹了。
  
  今年,郁家泽除夕回到郁家老宅后,便再没有回来。
  
  乌蔓被一个人留在他的别墅里,机械地回复着圈内人发来的新年祝福。其中有一条来自追野。他已经回到美国,为他的新片在各大州路演。
  
  他发过来的是一张照片,站在加油站停的车前,带着牛仔帽,仔裤,一个毫无违和的西部男孩。他那边此时正是白天,天很高,泛着冬日的辽远。柏油路被烘烤得特别清透,连带着将他一起折射得无比干净。
  
  “我现在在怀俄明州。”他发来的消息上说,“帮我们车加油的女人是个华裔,她抽的烟是你喜欢的那个牌子,苏烟。你那边是除夕夜吧?新年快乐。”

  
  很简单的一句话,乌蔓缩在飘窗前盯着对话框,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初五这一天,乌蔓起了个大早,其实她根本整晚没睡。对着化妆镜仔仔细细地化了个全妆,穿上顶奢的私人高定礼服,配上珠宝,完成了一身极为乍眼的行头。
  
  她拿起手包,里面是一张今日订婚宴的邀请函。
  
  举办的地点在郁家。
  
  能被邀请去的,都是郁家或者唐家的熟知,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因此,当乌蔓款款地出现在郁家的花园里,出现在众人眼中时,着实震惊四座。
  
  是惊艳,也是惊讶。
  
  她袅袅地抬起头,视线和花丛尽头处的郁家泽交汇。
  
  他的眼中闪过晦暗不明的情绪。
  
  郁家泽的身旁,坐着和他有几分相似的老人。乌蔓曾在医院与他有过偶然的一面之缘,那就是郁家泽的父亲。想必他也认得她,眉头微皱,脸上露出极为明显的不悦。
  
  他招招手,对着弯下腰的郁家泽耳语了几句,随后,郁家泽便朝她走过来。
  
  乌蔓闲情雅致地从侍者的托盘上取了一杯香槟,靠在玫瑰色的花架下一口一口地啜饮,目视着郁家泽踏着花瓣来到她面前。
  
  从旁人的角度看,恍惚间产生了一种这个女人才是郁家泽要迎娶的错觉。
  
  乌蔓细细地端赏着他,这个她从二十一岁起,就把整个青春耗费在他身上的男人。
  
  若是事物讲究等价交换,光从外形而言,她是不亏的。在圈子里看了这些年,她可以断言能够与郁家泽外貌匹敌的男星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尤其是穿上这身订婚的高定西服,更显得矜贵。
  
  乌蔓开口便说道:“这身衣服很衬你。”
  
  郁家泽抓起她的手腕:“你跟我来。”
  
  他挡住背后大部分人探究的视线,带着她往一旁隐蔽的花房走去。
  
  一切枯燥的冬季,花房里无比温暖,大朵的芍药、山茶、蔷薇、野百合争奇斗艳,装饰成一个虚假的春天。
  
  郁家泽掐着她的腰,沉默地将她拉进,垂下头,却将她抱紧。
  
  “我以为你不会来。”郁家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没想到……你最后还是忤逆了我。”
  
  语气喜怒难辨。
  
  乌蔓看不见他的表情,挣了挣,退出他的怀抱。
  
  “酒会撒到你衣服上的。”乌蔓轻描淡写,“你放心,我今天不是来捣乱的。”
  
  他敏感地注意到她的称呼已变,神色阴翳了半边脸:“那你到底干什么来?”
  
  乌蔓微笑着举起手中的酒杯:“当然是来恭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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