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春夜——严雪芥
严雪芥  发于:2020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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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蔓从后台走到镁光灯前,嘴角扬起无懈可击的笑。
  
  *
  乌蔓之前因为拍戏太忙没空关注这档节目,为了参加还是恶补了两期,了解到这个是从百人里挑出九个人出道的逃杀选秀模式,是时下最火的综艺。
  
  而节目里最火的人,就是目前投票排行榜上的第一位,唐映雪。
  
  乌蔓坐在高台上往下看,公演舞台的舞蹈c位就是她,这一组不是平常热烈的舞风,歌曲舒缓梦幻,她从月亮灯上一跃而下,像落入凡间的精灵。
  
  坐在她后面端着一杯中药的薇薇听着满场狂叫唐映雪的名字,暗翻了个白眼说:“蔓姐,她就是蹭你热度那个。”
  
  乌蔓漫不经心地问:“你觉得她和我像吗?”
  
  “哪儿都不像。”薇薇义愤填膺,“不是谁染头红发就能和您像的!”
  
  乌蔓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她支着下巴继续看向舞台,唐映雪脚尖绷起,舒展上臂,在原地大开大合地旋转。能看出有很深厚的芭蕾功底,和其他人的女团舞风格并不是很合衬。
  
  她站在那群俗艳的人当中也是最扎眼的,其他的小姑娘已经很漂亮,但她的漂亮带着本质的不同。区别就像街边的玻璃弹珠和货真价实的圆润珍珠。
  
  难怪整个观众区都像疯了一样喊唐映雪的名字,无论男女。
  
  乌蔓无所谓地笑着说:“她那么受欢迎还要打着我的名号,说不定还让我反向蹭了一波热度。”
  
  薇薇嘀咕道:“您未免脾气太好。”
  
  演出完毕,上台主持的男流量还和乌蔓有点渊源,是那个小鲜肉纪舟。
  
  他开始一个个宣布出道名单。
  
  底下开始有哭有笑,粉丝们撕心裂肺地喊着他们心目中支持的练习生,到了最后一名c位时,大屏幕打出唐映雪和另一个女孩,她们手拉手,共同等待命运降临。
  
  相比另一个眼眶已经红了的女孩,唐映雪显得很坚强,她上手直接将她抱住,在她背后轻拍,丝毫不关心自己的名次。
  
  底下的呼声更大了,似乎在磕这两个人的cp……
  
  最终,纪舟报出了c位的名字,毫无疑问是唐映雪,票数断层。
  
  接下来就轮到乌蔓上场了。
  
  她负责宣布这个新女团的组合名,再和这些女孩们一一拥抱,庆祝她们出道。
  
  乌蔓拿着信封走上台,游刃有余地发表今晚感言。
  
  “首先,在宣布组合名单之前,我简单地说几句吧。”
  “虽然我是演员出身,但我认为演员和偶像有个共通的地方,那就是给观众造梦。”
  “演员通过戏剧,偶像通过舞台。我们奉献自己,让观众感受到另一个世界。我想,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她拆开信封:“那么,恭喜我们今晚出道的九人女团——numerous。希望你们能从这个梦开始的舞台收获到爱和勇气,继续努力!”
  
  乌蔓张开怀抱,轮流和每一个哭红了眼睛的女孩拥抱。
  
  轮到最后一个唐映雪,她似乎相当百感交集,但只是红着眼眶死死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
  
  乌蔓拍了拍她的背,温柔道:“你做得很棒。恭喜你。”
  
  唐映雪紧紧地回抱住乌蔓。
  
  “我等着这一天等了好久。”她突兀地扬起唇角,“终于见到你了。”
  
  乌蔓一愣,疑惑地看向唐映雪。
  
  唐映雪笑了笑:“网上一直说我们有点像,就很想见见你本人。”
  
  乌蔓挑眉:“那你看了后感觉如何?”
  
  她不假思索:“发现是有那么点像我。”
  
  说完分开拥抱退后一步,一脸感激地看着乌蔓。
  
  乌蔓像是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似的,脸上笑容未变,款款地和大家挥挥手下了舞台。
  
  走下舞台,摄像机不再追着她,灯光渐暗,乌蔓脸上的笑才跟着淡去。
  
  有点意思。
  
  *

  闹腾而无聊的一晚终于结束,乌蔓却还不能功成身退,节目组举办了庆功聚会,她得去露露脸给个面子再闪。
  
  车子开到了某火锅店,乌蔓进了二楼包厢,已经吃得热火朝天。
  
  “蔓姐!”
  
  最先和她打招呼的是纪舟,那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好像中间两人蹭热度掉资源粉丝撕逼的烂摊子都不存在。
  
  在这个圈子,大家讲究的就是把烂到发臭的东西埋下去,再插上一朵塑料花,一片繁荣盛景。你好我好大家好。
  
  纪舟帮她拉开椅子,笑意盈盈:“感觉好久没看到蔓姐了,已经回北京了吗?”
  
  “嗯,现在在北京拍。”
  
  “呀,那我必须得抽时间去探班蔓姐!”
  
  乌蔓暗自翻白眼,这小子之前就想找借口去广州探班,被她太远别折腾回绝掉了,现在依旧贼心不死,不过就是想认识汪城。
  
  她很想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就算你在汪城面前把衣服脱光了,他也瞧不上你。
  
  如果追野也在这个局上,可能就真的这么说出口了吧。
  
  乌蔓蓦然一怔,怎么就忽然想到他了。
  
  “蔓姐?”
  
  “哦,那你可得抓紧。”乌蔓回过神,“快拍完了。”
  
  她起筷捞锅里的菜,三两拨千金地把这事推过去。筷子在肉片和青菜中间游移,最后心痛地夹起青菜。
  
  刚出道的女团坐在另一桌,此时九个人端着酒杯,到了乌蔓这一桌轮流敬酒。
  
  敬到了乌蔓这儿,为首的唐映雪很有礼貌道:“乌蔓老师,感觉您今晚来见证我们出道,以后有麻烦到您的地方要多多包涵我们呀。”
  
  一点也看不出在舞台上两人拥抱时脱口而出的猖狂。
  
  乌蔓回敬:“后生可畏。”
  
  接着剩下的八个人一个个都说了类似的话,辛苦云云。这才放过她走向旁边的纪舟。
  
  乌蔓点开微信让薇薇把车子开过来,这边结束了。
  
  她和平台的负责人打了声招呼就要撤,九个人也敬酒回来了,狭路相逢。
  
  电光石火,唐映雪在离她很近时高跟鞋一崴,杯子里还剩余的酒泼溅到了乌蔓的白色西装上。
  
  “天呐——对不起对不起!”
  
  她神色惊慌,乌蔓忍不住咋舌,三番两次挑衅她,出的招数还都是这么不入流的。也未免太蠢了。
  
  “没事。”她揉揉眉心,想越过直接走,唐映雪却快一步掏出手帕帮她擦掉污渍。
  
  乌蔓的脚步顿住。
  
  她低头看着唐映雪拿着的那块手帕,黑底金纹。
  
  郁家泽惯用的那一块。
  
  她收回视线,视若无睹地扔下一句不用擦了,大步离开。
  
  *
  乌蔓想起了自己的二十二岁,她那时候跟了郁家泽整一年。
  
  已经超过历来所有人跟着他日子的总和。
  
  但郁家泽已经渐渐不带她出席一些聚会,在当时的乌蔓看来,这是一种信号。
  
  因此在朋友圈刷到他带着别的小明星一起聚餐的照片时,乌蔓觉得这大概就是他提再见的方式。
  
  她把别墅里的东西清空,给郁家泽留了张纸条,好聚好散。
  
  这中间他们几个月都没有再联系,她从外地拍完戏回来,忽然发现自己重新租的公寓被搬空了,只留下一张沙发。
  
  郁家泽坐在空落落的房间里正在看书,抽空看了眼她,说:“你这班飞机晚点了四十五分钟,搬家公司已经把你的东西搬回去了。”
  
  乌蔓的视线落在他拿着的书上,是一本《圣经》。他指节修长,单手就能将整本厚重的古典精装本拿在手心。
  
  她愣愣地放下行李:“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小鸟逃走了。”郁家泽将书摊在一边,语气温柔:“我让她飞了几个月,是时候该回笼了吧?”
  
  乌蔓局促地垂下眼:“您不是带了新的人去饭局吗?”
  
  他踱步到她跟前,扣住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他。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我都忘了。”郁家泽呢喃,“这世界上可以有很多女人,但我只养了一只独一无二的小鸟。”
  
  “您这个意思是说我不是人吗?”
  
  郁家泽怔了一下,尔后闷闷地笑起来,胸膛震动地将她压向怀里。
  
  “你总是这么可爱。”他越抱越紧,“是不是不喜欢我还有别人?”
  
  乌蔓没有回答。
  
  她轻咬住嘴唇:“没有。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没有资格要求什么。”
  
  “小鸟真聪明。”郁家泽抱着她轻晃,像哄孩子似的,“那你诚实地告诉我,你看到那张照片是不是心理不舒服。”
  
  乌蔓把头埋在郁家泽的胸膛间,很长很长的沉默后,郁家泽听到一声很低的嗯。
  
  他弯起眼睛,更大幅度地弯下腰,蹭了蹭她的脑袋。
  
  “我不说结束,我们之间就没有结束,懂吗?”
  
  沙发上的圣经被风反吹过去一页,有句话被黑色水笔划了一道下线——
  
  [耶路撒冷的众女子啊,我指着羚羊或田野的母鹿,嘱咐你们,不要惊动我亲爱的,等她自己情愿。]
  
  *
  从那之后,乌蔓没再听闻或者目睹郁家泽和别的女人纠缠。
  
  或许他真没再找别人,又或许他藏得更不动声色不让她知道。
  
  总之很多年,她没在郁家泽身边发现有别的女人的痕迹。直到唐映雪出现。
  
  但那又怎样呢?这一天早晚会来的。
  
  也许不用等电影上映,她和郁家泽不清不楚的关系就会结束。她反倒不用头疼该怎么向郁家泽解释那些真枪实弹的吻戏。
  
  挺好的。
  
  乌蔓从回忆里抽身,拍了拍脸,专注于下一场的拍摄。
  
  这场是她和钟岳清的对手戏,在剧本的结尾段落,两个人终于摊开天窗说亮话,邓荔枝向徐龙爆发。
  
  她端着菜走向餐桌,钟岳清吊儿郎当地坐着,在擦鱼竿。
  
  他斜眼望了望鱼缸:“这条黑鱼怎么还在呢?”
  
  乌蔓坐下:“也没别的鱼,光秃秃的不好看,干脆就一直放着了。”
  
  “那我明天去市场给你买几条金鱼吧。”
  
  乌蔓低头笑了笑:“都多久了,你才想起来鱼缸是空的吗?”
  
  钟岳清擦鱼竿的手一顿。
  
  “你不要就算了。”
  
  “是我不想要吗?”
  
  “你怎么回事?更年期提前了?”
  
  “我是人,我有正常的七情六欲。生气就是更年期吵架,想做/爱就是如狼似虎不要脸?”
  
  “……我们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
  
  乌蔓在桌子底下用力摁住自己,颤声问:“那我刚开始是怎么样的?”
  
  钟岳清懵了有一会儿,支吾说:“你很乖、很温顺、很可爱……”
  
  乌蔓打断他:“你不要再说了,那根本就不是我。”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片沉默。
  
  她起身喃喃:“我去喂鱼。”
  
  乌蔓走到鱼缸边,撒饲料的手不稳,倒出了好多。
  
  “荔枝……”
  
  她没有转过身,背对着摄像机,只能听见她缓慢的叙述和波动的肩头。
  
  “阿龙,其实我很容易嫉妒,我也很没有安全感,我很爱你,但我从来都不敢跟你当面说这些,哪怕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了。或者说,正是因为结婚这么多年了,再提这些你会觉得我更矫情。而当初我不说,是因为我只能伪装这些表象去吸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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