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段嫣偷偷跟在后面,她打开系统,调出视角功能,却发现金币还是不够。芙鹃的这个任务奖励有五十金币,现在只完成一半,奖励自然被扣着。而上个任务的奖励中只有二十个金币,完全不够开启一次视角功能。
于是只能作罢。
经过一分岔路口,另一条路是通向严严实实的密林。小径穿过,看不见另一头是什么样的。
段嫣随口问了句,“那是什么地方?”
身边经过的侍卫愣了下,看向那处密林,然后道:“启禀公主,那是荒林,里头有一片湖,连着苍兰河的支流。”
“里面搜过了?”
“已搜寻过,并无人影。”侍卫十分确定。
段嫣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却突然顿住。
人因为惯性思维常存在盲区,只要没看见,便觉得不存在。方才那侍卫说的不见人影,是指岸上不见人影,那如果段妘在水里呢?
段嫣被这个猜测惊得眉头蹙起。她连忙提起裙摆跑向王皇后。
“母后,”她努力言简意骇,“阿妘她,会不会在水中?”
王皇后瞬间明白她的意思,转身指向那片密林,“韩侍卫领一队人马往密林湖中寻人,二十宫婢随行。其余人手,三成按之前计划搜寻,七成沿苍兰河支流,务必将二公主救回。”
段妘还小,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就算侍卫亲手将她救回,也没谁敢说什么闲话。可芙鹃是帝王身边的人,总归要注意些,于是王皇后谴了宫婢随行,好应付些状况。
在有条不紊的安排下,所有人都行动起来。
密林里的湖,静悄悄。曲折的水上长廊,自小亭起,连通湖畔。
一路走来,脚下是石子路,没有脚印,完全不能借此判断是否有人来过。而且就算有人来过,痕迹肯定也被方才来搜寻的侍卫不经意间毁去了。
段嫣登上小亭,耳边全是侍卫入水的扑通声。她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一些东西。
那是落在角落的一点碎屑,碎屑的边沿泛着新色,看样子是不久前掉下来的。于是她又顺着柱子往上看,一道不怎么起眼的抓痕暴露在眼前。
抓痕的位置,有成人高,痕迹却很细小,是弱小没有力气的年幼孩童浅浅抓出来的模样。
段嫣闭上眼想象了下,一个身高七尺的成人,肩头扛着段妘,站在这里。段妘挣扎间抓住了身边的廊柱,下一秒便被扔进了湖中。
不对。
段嫣皱紧了眉,如果要把人扔进湖,为什么要扛在肩上?段妘年幼,一个成人只需要一只手就能将人提起来,根本不需要别的动作。
传进耳朵里的,是连片水声。
侍卫中善泳的都下了水,不擅长的都拿了东西站在湖畔打捞。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侍卫将湖都游过一遍,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王皇后早已去了苍兰河的另一河段,走之前神色郑重地嘱咐段嫣优先保护自己。即使是担心得不得了,她还是决定放手让段嫣参与进来。因为王皇后十分清楚,这宫里,最难避免地便是这样的事情。
段嫣独自站在小亭上,看着这满目水色,手里紧紧攥着木屑。
“公主——”一个侍卫急急忙忙跑过来,脸色不好,“在那边,打捞起来了。”
段嫣手里的木屑,纷纷掉落在地。
·
“鹃贵人脖颈处,手腕上都有抓痕,从模样上看可以推测是同人发生争执后,不慎落水。”有些仵作经验的宫女正蹲在地上查看,时不时向王皇后禀告自己看出来的信息。
王皇后、张贵妃还有淑妃都站在那儿,脸上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段嫣过去的时候,被王皇后一眼制止,“就在那儿听着吧。”
地面全是水渍,芙鹃的身体上盖着王皇后让人拿过来的衣物。段嫣站得远,看不清什么,只是能想象得出来那青白狰狞的面孔。
她垂下眼,问:“阿妘还没有消息吗?”
“还未曾传来消息,不过这时候,没有消息倒是最好的消息。”胆小的宫女看着地上的尸体,已经吓得哭出来。王皇后却那样平静地看着,甚至还能冷静回答段嫣的问题,“行宫内尚未搜寻完,河道并不是唯一的可能。”
宜妃已经出手,她们却完全没能抓住证据,还赔了个芙鹃进去,段妘也不知所踪。
这一番较量下来,明显的,王皇后棋差一着。虽不至于满盘皆输的地步,却已是处于劣势。
段嫣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脑中像是隔着一层雾,总是感觉下一秒就能破开迷雾,却又回回都是差一点。
她定了定心神,不再去想这些,转而道:“这个时候,不如去宜妃娘娘处看看。”
闹出这么大动静,宜妃为了自己不显得可疑,不管她之前在哪儿,这时候一定是要出现在自己该在的地方的。
这给众人提供了个方向,王皇后沉思片刻,牵着段嫣的手便往宜妃的院子去。张贵妃看了眼淑妃,率先跟上去。
只是去了宜妃的院子,却发现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段妘竟在宜妃身边!
还是满身狼狈,嚎啕大哭的扑在宜妃怀里。
王皇后见过大风大浪多了,脸上很是稳得住,她看了眼小脸尽被遮挡住的段妘,朝宜妃道:“这是怎么了?衣着狼狈,是被谁欺负了?”
她并没有一上来就质问宜妃,而是摆出毫不知情的模样,温声问了段妘的情况。
这时候其实两方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只不过披着层布,当作不清楚。
宜妃看起来也同往日也没什么两样,还是副假惺惺的慈母模样。她摸着段妘的头,“只不过出门了一小会儿,臣妾这刚回呢,就被抱着哭了一通,也不知道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来,妘儿,正好皇后娘娘在呢,定会替你主持公道。有什么委屈尽可同皇后娘娘说。”
她怀中的段妘身子一颤,哭声顿止,被宜妃摸过的头僵得厉害。
“说呀,”这声催促,让她又是浑身一颤。
过了一会儿,段妘开口了。上牙撞着下牙,一直在打颤,“我、我想念母妃......便让红珠去邀鹃贵人。”
刚说一句话,段妘就剧烈哆嗦起来,面色惨白,宜妃双手捧起她的脸,直视她的眼睛,“莫怕,母妃在呢。”
段妘就那样怔怔盯着宜妃的眼睛,好似被蛊惑住一般,颤抖也停了下来。
“好孩子,”宜妃指尖滑过她的脸颊,“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皇后娘娘。”
段嫣渐渐皱起眉毛。
“鹃贵人她,想推我下水。”段妘睁着她圆圆的眸子,看着王皇后说出了这句话,语气没有起伏,眼神中也没有什么神采,想在念着腹稿,“我躲开,失手之下,将鹃贵人推了下去。”
事情越发棘手了。
宜妃让段妘顶了杀害芙鹃的罪名,到时候为了声誉,昌平帝定会直接封住所有人的口,并让此事不了了之。毕竟在昌平帝看来,大雍朝公主的名声,可比一个可有可无的贵人的性命强得多了。
这件事到这里,已经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了。
段嫣跟在王皇后身侧,临走前回头,只看见段妘头顶的发丝,同那捂住脸的手,指甲破裂的,正往外渗血。
所有人都走了,宜妃依旧将段妘搂在怀中,她似笑非笑,“你同你母亲一样,识时务得很。”
段妘没有吭声。
“怎么,抢走芙鹃的机会,将她推下去的人不是你?”宜妃的话让段妘倏地抬起头,她死命抠着指甲,血迹沾染在裙摆上,“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她喃喃自语,忽而又摇头,“我不推她下去,她就会把我推下去的。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的错!”
见她这样,宜妃脸上的表情冷下来,“是你求着本宫给你个机会的,不然你还能在这儿,同本宫说话?”
段妘表情一片空白。
当时在小亭内,她听到芙鹃同母妃之间的事,明白了芙鹃对自己的好都是另有所图,心里委屈愤怒怨恨,夹杂着不甘。于是在宜妃打算将她们投湖之际,她说自己可以辅助段睿,夺得储君之位。
那时,宜妃暂时叫停了动作。
段妘同芙鹃不同,她母妃曾经跟随宜妃,并且为宜妃背下一切罪责,最后被打入冷宫。在这一关系上,她就有天然的优势。而且她是公主,不管怎么样以后都能为段睿出一份力。
于是宜妃给了她一个机会,只不过那是个相当残酷的选择。
芙鹃同段妘之间只能活一人。
也就是说,段妘想要活下来,必须除掉芙鹃。
在宜妃刚说出这个选择的时候,芙鹃刚从惊魂未定中缓过神来,还来不及动手,就被段妘冲过来的身体撞得跌出小亭,落入水中。
那几乎是下意识地选择,将人推入水中。做完这一切的段妘愣愣看着水中扑腾的芙鹃,又看着那些人将芙鹃窜出来的头,一次又一次地摁下去。
直到芙鹃再没了动静。
内侍打扮的人将她扛在肩头带走的那一刻,段妘突然后悔了。她不想这一辈子都活在宜妃的掌控之中,以后还像她母妃那样,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于是她挣扎着用手指抠住廊柱,企图反抗。
只不过那迸发出来的微弱勇气,最后也在宜妃的冰冷眼神中消失殆尽。
“想起自己做的事了?”宜妃的声音打破了段妘的怔愣,她呆呆地望着宜妃,神情茫然,似乎是难以接受这一切。
“记住了,是芙鹃想杀你,随后你失手将人推了下去。这件事,除了你们,再没了旁人存在。”
段妘看着自己的手,以往的天真被利刃划开,她好像瞬间懂得了这世上最黑暗的东西。她没有问那个随芙鹃过来的宫女怎么样了,也没有问为什么红珠会去传自己从未说过的话。
她明白了一切没有问出来的东西,仓促间就在这肮脏泥泞中长大了。
·
“失手将那芙鹃推下水了?”书房内,昌平帝换下狩猎的衣物,穿了身宽松长袍惬意懒散靠于椅上。“妘儿没事儿?”
王皇后道:“事出突然,而且是自己亲手推下去的,日后总有些阴影。”
“那倒无碍,慢慢调理就是。只不过我大雍公主,可不能为一贱婢背上这等不好的名声。”昌平帝完全没将芙鹃放在心上,“你多辛苦些,让该闭嘴的闭嘴,不想闭嘴的,让她说不出话就成。”
“反正此事,到此为止。”
昌平帝的反应同预料之中的一模一样,王皇后敛着眉眼,应了。
并且没有将宜妃的事情说出来。
宜妃出身江氏,同传承已久的世家不同,江氏乃新贵之首。新旧向来不合,利益地位诸多方面的争夺让这新旧两派难以和睦并存。
江氏掌握北边的兵力,手中一支顺北军威名赫赫,堪称北疆守护神。
在宜妃出手前,王皇后也不愿这个人是宜妃。
毕竟江氏一族为国为民,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届时远在皇宫的女儿突然出事,也会扰乱人心。不说王皇后现在手里没有证据,就算是有,从大局出发,王皇后也会考虑到江氏。
昌平帝也一样,在江氏还对他有用的时候,他是不会动宜妃的。就算宜妃是那个害得张贵妃小产的幕后黑手,他也不会为了为张贵妃讨回个公道,而与江氏对上。
在这一点上,王皇后同他有些相似。不过不是为自身利益什么的,她只是理智到了极致,一分利弊都分得清清楚楚。如果让她来选择,在张贵妃与大局之间,她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而在王皇后原本的计划中,利用芙鹃引得宜妃动手,届时手握证据,先制住宜妃,这后宫也能平静下来,同时也不对江氏那边产生影响。
等北边彻底安定下来,再让昌平帝自己去同江氏协商宜妃的事。她只需管好后宫这一亩三分地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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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或许是昌平帝觉得晦气, 没了狩猎的兴致,原本计划足月的秋猎被缩短至十几天。
段启完全没能察觉这一番风云变幻,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回宫途中, 一会儿从马车上跑下来,骑着自己的小马驹来找段嫣, 一会儿又邀请段妘也把自己的小马驹牵出来兜风。
只是段妘没有回应他, 沉默着挥开他递过去的手。
段启看似敦厚,在某些时候心思却极为敏锐。他盯着自己被挥开的手, 踌躇半晌,最后还是放弃了,板着脸回了自己的马车内。
段嫣掀开帘子, 将这两人的样子看在眼里, 而后眸子微垂, 想着些什么。
离开奉山后, 苍獠山越来越近,深色的山体被浓雾缠绕,蜿蜒起伏,透着危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