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嫣你往后眼睛可得擦亮了,别被这点小恩小惠给迷了眼。”
自从张贵妃觉得自己同段嫣的关系非常人能比之后,她就学着皇后叫段嫣的乳名。这会儿正眯着一双盈盈美目,用陈氏众人当例子教育段嫣。
要说张贵妃这人,嚣张跋扈,在寻常人眼里可不讨喜。但当她护犊子的时候,那真能熨帖到人心窝子里去。
段嫣想起前日从宜妃的钟粹宫经过的时候,听到几个小宫婢在嚼舌根,无非就是说她这个嫡公主长得差强人意,比不得二公主三公主,就连还是奶孩子的四公主,都看得出来日后会比她好看。
这类话,段嫣也不是第一回 听,说的也是事实。要是在自己宫里,调出去耳根清净就行了,可这些是宜妃宫里的,段嫣觉得麻烦,就懒得管了。
正好碰上张贵妃也出来散步,听了一耳朵,当即就怒了。
“哪些个小贱蹄子!去,把人给本宫拖出来,打烂她们的嘴!”
段嫣愣了下,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到清脆的掌嘴声,和起伏的求饶声。
“不要脸的东西,穿的这么花花绿绿,也没见姿色好到哪儿去,就敢出来搬弄是非,继续掌嘴!”张贵妃骂人的功夫深得其母真传,盯着张美人面,倒是也赏心悦目。
最后还是段嫣给那几个小宫女说了话,才没让嘴给扇烂。从那天起,段嫣就没再听到谁议论她的容貌了,估计是被张贵妃的狠厉给吓坏了。
段嫣回想着这件事,就被张贵妃一指抵住额头。
“咦?你这是......长开了!”
张贵妃盯着段嫣的脸瞧,美目瞪大,神情十分诧异,然后很激动地唤了她新任的大宫女,“雪绒,将本宫的首饰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偷个懒
第21章
段嫣从前就知道,张贵妃的衣裳首饰是这宫里最多的。镶了绿松石的玉簪,碧玺流珠的步摇,各式宝石嵌成的璎珞,小到腰间金玉饰宫绦,云贝花钿珍珠珥,零零碎碎。当大半景仁宫的宫婢将那些东西捧出来,乌泱泱排起长队之后,段嫣才真切地感觉到了这个首饰多,到底是怎么个多法。
而且仔细一看,这些东西还不是张贵妃常用的,明显是女童的样式。
意识到她想做什么,段嫣有些坐不住了,推脱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张贵妃瞪了眼,然后风风火火地开始给她挑选衣裳首饰。
“试试,”张贵妃拿着朵浅碧色白瓣黄蕊绒花往段嫣头上比划,精巧小花落在乌黑头发上,秀雅中添了一丝俏皮,她满意地点头,“这个还不错。”
然后有婢女接过她手里的绒花,小心地放置到另一个空置的小匣子里。
“那几朵差不多的,也装起来,等会儿挨个儿试试。”张贵妃玉指一挥,又是一阵忙活。
段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王皇后给她的装扮一般以端庄稳重为主,偏向清雅。张贵妃则不然,她在宫里本就靠着美貌出名,每回家宴或者陪昌平帝赴外朝宴,都以艳压群芳为目标,一个小小的簪花在她手里都能玩出花样来。
好几番折腾下来,段嫣渐渐神游天外,任由张贵妃在她身上比划各种头饰衣裳。
“你现在这年纪,就是该鲜艳些。”张贵妃看着自己的成果,得意地挑起下巴。
只见段嫣的头发简单地盘成两个小髻,一边簪了朵微垂的绒花,乳白色珍珠状的花瓣怯怯半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形状姣好的眸子。脖子上戴了八宝盘丝璎珞,身上穿着对襟襦裙,裙摆是深深浅浅的水碧色,随着动作仿佛荡开一层波浪。
那些小宫婢看了,纷纷惊叹,嘴甜的不得了,直将段嫣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张贵妃也被哄得两靥生花,艳若桃李。
“走的时候,我让人把这些东西都给你送过去,省得那些个贱蹄子见天儿的作妖。”
于是段嫣回坤宁宫的路上,身后就跟着浩浩荡荡的捧着匣子的队伍,沿途碰上宫女内侍,大小嫔妃,都惊诧地给她让开路。
估计不用等多久,张贵妃投靠皇后,并讨好泰清公主的谣言就会在宫里飞速传开。
段嫣不打算去解释,毕竟人确实是张贵妃派来的,东西也是张贵妃送的,这时候再去解释,也没几个人相信。
到了坤宁宫,段嫣头疼地将那些东西交给含细去打理。听说是不同的珠宝要用不同的盒子装起来,连内里垫的布料都有讲究,棉的锦的锻的,都得分开来。
王皇后进来的时候,段嫣寝殿里的宫人还在忙碌,她扫了一眼,不动声色道:“等会儿让含细去母后库里领些东西。”
这轻描淡写的领些东西,含细就给段嫣领回来几大匣子东海珠,红珊瑚,还有一颗红蓝刚玉连生的鸳鸯宝石,珍贵无比。
段嫣现在才从王皇后依然端庄典雅的脸上察觉出一点端倪,这是见张贵妃给她送了东西,心里吃味?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段嫣不免有些好笑。她想了想,握住王皇后的手,无奈道:“母后这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
“说得夸张,”王皇后凤眼轻扫,“只不过这点东西,哪里就掏空家底了。”
这话段嫣倒是深有体会。王皇后教孩子一向奉行王氏族规,清正高雅,内赋风华,比较重视让段嫣明事理懂计谋,识得金玉古器,能谈诗书琴棋。不管是在外人看来已经绝迹的名士书画,还是价值千金有价无市前朝孤本,她那私库里都有,并且毫不心疼地送到段嫣面前,就为了给段嫣长见识。
虽然,段嫣现在仍旧算不上风雅,可要聊起这些名家典籍,同龄人中就没谁能比得过她了。好东西见多了,眼光自然不一样。
而在女儿家喜爱的首饰方面,因为段嫣一贯表现得不感兴趣,王皇后也就没多干涉,只差人时不时送些时兴的小珠花过来。
这回张贵妃大张旗鼓,几乎把段嫣日后要用的首饰都包圆了,让王皇后心里生起点不悦,于是就有了之前不动声色让含细去私库领东西,意图将张贵妃压下去的事情。
明白其中关节,段嫣生涩地安抚了几句,而因着张贵妃也只是好心,王皇后倒是没再说什么。
折腾一天,好不容易才能好好躺一会儿,段嫣这时才渐渐琢磨出家庭关系和谐的重要性。
次日。
段嫣早起去学堂,路上正好碰见殷疏。
前日太医刚说身体调养得不错,他便立即向段嫣与王皇后告辞,回了宁平伯府。回去后又告了一天假,今日才来。
不过,段嫣看他脸侧又添了伤痕,似乎是鞭伤。
估计是质问了那位继室,惹怒宁平伯而招来一顿打。依着殷疏平日里的手段,段嫣不觉得他会做无用功,应该是另做了打算。
想起上回蛇毒的事,派出去的人正好也传了消息回来,于是段嫣打算做个顺水人情。
“殿下晨安,”殷疏也看到了段嫣,抿着嘴笑着行礼。
自上回试探之后,段嫣对殷疏的警惕勉强消除了些,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心里总觉得有几分违和。她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同殷疏一齐走在小径上,原先打算说的事儿则放到一边,身后的宫人皆安静得很。
殷疏是个很识趣的人,不会轻易让场面冷下来,谈起的话题总会是对方感兴趣的。学堂在坤宁宫内,慢步过去也需要花些时间,于是殷疏便十分自然地问起了送给段嫣的那本《诡事》。
“殿下可曾看了那本书?”
段嫣脚步一顿,而后又恍若无事地继续往前走,“看了。”
“大概于殿下而言,有些无趣吧?”殷疏弯着眼睛,似乎没发觉段嫣的异常,“神异魂灵,杜撰出来的东西,只是世人用于欺骗自己的借口罢了。”
异于常人的说法,段嫣不禁诧异看了过去。
上到帝王,下至民间百姓,人人都极为敬重神明的时代,殷疏竟敢在她面前直言神灵只是杜撰的产物。段嫣不知道是该夸他胆子大,还是该认为自己被信任了。
一路闲聊几句,到了小学堂,里面却一片混乱。
段启鼓着脸站在战局外,捏着拳头奶声奶气地喊:“停下!都给爷停下!”
作者有话要说: 当张贵妃在现代学会了换装游戏之后,心内:我女儿怎么这么可爱!买买买!
第22章
学堂里一片狼藉,似狂风入境。
个子最矮的二皇子正挥动拳头往段妘身上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样子实在是气很了,却说不出别的,只能一个劲地哭喊:“滚!滚出去!”
而段妘模样也十分狼狈,脸色苍白红着眼眶,倔强地推开段睿,“我才不稀罕!”
她转身想跑出去,看到段嫣过来了,又飞快别过脸不出声。边上两个伴读连忙抓住机会,过来低声安慰她:“二皇子年纪还小,您就别和他一般见识了。”
自吴嫔入了冷宫,段妘就住进了宜妃的钟粹宫。
不说旁的,近些日来段嫣听到得最多的,除了陈氏真假嫡女的事,就是宜妃仁爱大德,将二公主视如己出,连亲生地二皇子都排到后面去的的吹捧。
昌平帝听了此事还特地又往钟粹宫走了一回,心情极好。
不过现在看来,那些个吹捧,恐怕只有一层真。
一个宫妃最看重的便是膝下皇子,怎么可能对旁的公主掏心掏肺?左右是做戏罢了。
段嫣看着段妘背过去的身影,没说什么。打小起,段妘就和她不对付,事事要争个高低先后。如今落到这般境地,估计心里是又气又恨。段嫣没什么落井下石的兴趣,也不打算管这事儿,便径直往自己的位子去。
而旁边的段启则一直在努力劝说那两人,一见稍微停息了,便板着张小脸,将哭个不停的段睿送回伴读身边,然后又转头去安慰段妘。
王琦灵凑到段嫣身边,就差拿把瓜子在那儿嗑了,“大皇子对二公主格外怜惜呢,您说是不是因着这两位身世相似,大皇子一看二公主,就想到当初的自己,心里不好受?”
这人当初看着挺正经,现今却一日比一日能唠嗑。
段嫣警告的瞥她一眼,没说话。
当年,自王皇后怀孕,宫里众嫔妃便争奇斗艳,都争着抢着,想在皇后之后怀上一胎,可这争来抢去,最后第一个诊出喜脉的却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嫔妃,只偶尔承宠一回便有了。
可能也是因为这样,段启的生母在孕期极为辛苦,整日里都要躲着各种腌臜手段,渐渐精力不支,最后在生产前还是没能躲过毒手,拼尽全力生下段启便撒手人寰。
最后昌平帝下令彻查,在段启生母食用过的膳食里发现了七砂草,这是一种孕妇服食往往一尸两命的毒草。
虽然最后查出了真凶,刚出生的段启却没了母妃,只能被年龄正好合适的贤妃养在膝下。
而那位贤妃,估计是为了能让段启知晓宫内残酷,自他能记事的时候就将事情告诉了他。所以方才王琦灵说段启是因为身世相似,对段妘有些不同,也没什么错。
可言多必失,王琦灵要是再这么口无遮拦下去,段嫣都打算重新换个伴读了。
她一向不耐烦爱惹麻烦的人。
时间还早,先生们都未到。
殷疏端正地坐在不远处,段嫣沉思片刻,还是打算将自己查到的事情告诉他。
原本她是以为其中藏着什么大阴谋,没想到这一查,竟然只是宁平伯府那个殷乐辛同他的狐朋狗友弄出来的。
殷乐辛那群狐朋狗友里,有个是宜妃较为亲近的族人,那人听殷乐辛说殷疏抢了他入宫伴读的机会,觉得自己的好兄弟受了大辱。于是自告奋勇,让殷乐辛把事情交给他。这人仗着关系,偷偷从北疆弄了最烈的蛇毒过来。
不仅如此,还想着不能让殷疏在宁平伯府出事连累殷乐辛,便又称是替宜妃悄悄办事,收买御膳房的内侍,在殷疏的饭食里投下蛇毒。
只心血来潮,就要人性命,简直又毒又蠢。难道还以为人在宫里出事就查不到他们身上去?
段嫣刚知晓这事的时候,都不免露出惊愕神情。
而殷疏听了真相后,却极为平静,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不说话,就那样垂着头,无端让人觉出几分失落。
段嫣不知道他这副样子到底是真还是假的,毕竟她是见识过殷疏挑动人心的手段。虽说上回两人算是开诚布公了一回,段嫣也给出善意,可她仍旧不敢完全放松警惕。
于是对殷疏这副低落模样视若无睹。
她只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他,给个人情,之后怎么样,就看殷疏自己的了。
不多时,先生来了,早已收拾好的学堂里看不出一丝端倪,这一日的教习便于晨光墨香中展开。
段嫣艰难地熬到午时,先生一走,立马又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脱离,变得精神百倍。
她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没再在这上面多纠结,唤了含细收拾好东西便出了学堂。段妘也正好出来,看见段嫣就身子一转,绕去了另外一条路。
门口有个宫女立在那儿,一身豆绿色侍服,头上簪着小花,皮子雪白,颇有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