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扫过洛明蓁抬起碗喝汤的模样,仿佛吃的是什么世间难得的美味佳肴。萧则执着筷子,眼里露出几分探究,又夹了一口馄饨。
他眯了眯眼,好像也勉强可以入口。
等填饱了肚子,洛明蓁便准备拉着萧则去看皮影戏,可没走几步,她就恹恹地搭着眼皮,一连打了好几个呵欠。夜已深,街上也只有匆匆的人影,逛了太久,她实在是困得受不了。起先还能揉着眼睛强打精神,到后来眼皮只能勉强撑开一条缝了。
她握住了萧则的手,将身子靠在他身上,迷迷糊糊地往前走着。可眼皮越来越重,不自觉将头靠在了萧则的肩膀上,呼吸也跟着绵长了起来。
萧则偏过头,瞧着她走路都快要睡着的模样,颇有些好笑。
他轻轻推了推她,想把她推醒。见她不为所动。他嘲讽地笑了一声,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道:“别睡了。”
这世间怎么会有人像她这般,吃了就睡的?
洛明蓁皱了皱眉头,直接握住了他捏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晃了晃脑袋,还不满地哼哼了几声。
她哼完,又把头往他肩上埋。萧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下轻轻用力,惩罚性地将她脸上的软肉挤了起来。
像个包子一样。
他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手指捏着她的脸颊,看着她露出各种表情,
直至看到她快要瘫软身子,他才收回放在她面颊上的手,恹恹地道:“真是麻烦。”
他说着,却是伸手往下一捞,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踩着如水的月色,慢慢地往回走着。
第33章 衣裳
第二日洛明蓁睡醒的时候, 天已经大亮了,日光透过窗户映在她的脸上,刺得她将被子往上一提, 盖住了自己的脸。像个蚯蚓一样在被窝里拱了一阵,才耷拉着眼皮从缝隙里钻出脑袋。
她恹恹地打了个呵欠, 眼尾渗出些许泪珠子,又把头埋了下去, 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像裹了个粽子, 无聊地哼哼了几声。
等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她才后知后觉这会儿应当是晌午以后了。昨夜庙会逛得太晚, 她只记得自己很困,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怎么回来的都忘记了。
她揉了揉脖子,也不再去想那么多,同手同脚地从床上翻身下来, 扯过衣裳穿好便开门去后院打洗脸水。
刚刚撩开帘子, 就听到一阵咔嚓声。
她探头望过去, 才发现是萧则坐在院子里劈柴。
他将木柴立在了桩子上, 手里的斧头随着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地砍下去, 木柴便从中间断成两截。
许是嫌衣服太过累赘, 他将外袍脱下放到了一旁的晾衣绳上,只穿着略微紧身的里衣。袖口扎起, 隔着薄薄的衣料也能隐约窥见手臂上蓬起的肌肉,块块分明,遒劲有力。
他弯下腰,背肌将里衣撑得鼓起,像是再用些力气便要撑破一般。顺着流畅的线条往下是紧实的腰身, 被裤腰束住。因着他是坐着的,较常人都修长的腿便只能曲着,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
烈日当空,饶是他,脖颈也渗出了薄汗。随意扎起的墨发搭在身后,鸦羽似的眼睫半搭着,只露出清冷的侧脸。
洛明蓁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手指摸着下巴。他不说话、不犯傻的时候,还真像个翩翩公子。若是他还清醒着,不知会迷倒多少姑娘。
她本还在饶有趣味地看着,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睫忽地无力垂下。
是啊,他本来应该是另一个模样的。
院子里的萧则一早就听到了脚步声,也知道她在那儿看自己,只是一直没有回过头。听到身后没了动静,他才抬了抬眼皮,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见她低着头一副失落的样子,略微皱了皱眉头。
她为何不高兴?
可洛明蓁不一会儿又抬起头,正对上了萧则的目光,立马扬起笑脸,脚步轻快地往他那儿走了过去。
萧则别过眼,只低下头专心劈柴。洛明蓁却在他身旁站定,瞧着地上满满一大堆柴火,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我们阿则现在真是越来越勤快了。”
萧则没回话,手里劈柴的动作未停,轻轻扯了扯嘴角,带了几分不满的弧度。
他不劈柴,难道还能指望她么?
“好了,这么多已经够用了,你去玩会儿吧,你看你一脑门的汗。”
话音刚落,一只白嫩的手就胡乱地顺着他的额头往上摸,带来了些许凉意。
萧则面上没有什么异常,可砍在木柴上的斧头却往旁边歪了半寸,竟是破天荒的没有将柴火劈开,他握紧了斧头把手,眼神有些不自然地别到一旁。
洛明蓁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收回了手,起身,拍了拍他的脑袋:“我去给你烧点热水,你擦擦身上的汗,晚点我再陪你玩。”
她说着,伸了个懒腰便往灶房去。
身后的萧则看着手里的斧头,薄唇微抿,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抬手抚了抚额头,片刻后才别过脸,微不可闻地“切”了一声。
用过午饭后,洛明蓁抱着兔子在院子里乘凉,旁边坐着换了身干净衣服的萧则。
他似乎有洁癖,无论干净与否,衣裳必须一天换一次,有时候可能换两次。旁的人家大多都是用水擦擦身子,他却是日日都要烧水沐浴。这样一想,他平日里用膳也是像个贵公子一般,你不同他说话,他也绝不会开口。
真算得上是她长这么大见过的第一个如此讲究的男子,放在他们湾水镇,活像一只冲进鸡群里的大白鹤。
她想了想,人虽然傻了,可能骨子里的习惯还是改不了的。
她没再多想,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从脖颈到腰身,再到脚踝都看了个遍。
一直半阖着眼的萧则被她从上到下地看了好半晌,略有些不自然地别过了眼,搭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
这世上怎么会有她这样不矜持的女人,这般直白地盯着男人看。
他正准备开口打断她的注视,就见得她站了起来,将怀里的兔子放进了他怀里:“你等会儿,我马上回来。”
她说完,便噔噔噔地跑回了房里。
萧则也只是随意地瞧了她一眼,低下头时,看着跳进自己怀里的兔子,颇为嫌弃地皱了皱眉,手指微动,想将它拎出去。
可那兔子在他怀里窜了窜,抬起两条前腿搭在他的胸口,睁着红眼睛呆呆傻傻地看着他。几根胡须动了动,使劲儿往他怀里拱着,却因为没有站稳,往旁边栽倒,脑袋埋进了他的臂弯,只露出半个肥屁股。
萧则眼里的嫌弃更甚。
真是只蠢兔子。
他正要将它扔出去,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转而轻轻搭在了兔子的脊背上,看起来像是在给它顺毛。
兔子被他摸得很舒服,动了动耳朵,肥屁股也一扭一扭的。
萧则余光只注意着身旁的洛明蓁,手指仍旧搭在兔子的背上,不自觉揉了好几下。
身旁的洛明蓁却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来来来,快起来。”
萧则虽不知她要做什么,还是将兔子放在一旁,跟着她的牵引站了起来。余光扫过,只见她手里拿着一根绳子,低头摆弄着。
他垂了垂眉眼,带了几分疑惑地问道:“姐姐,这是什么?”
为何要拿一根绳子?
洛明蓁将手里的绳子牵开,抬头冲他眯眼笑了笑:“给你量量身形,回头我好去裁缝铺给你做两身新衣裳。”
萧则愣了愣,倒是没想到她会想着给他做衣裳。
所以她刚刚盯着他看了半晌,就是为了目测他的身形尺寸。
他将余光扫过她身上的衣裙,不过是几件旧衣裳。
女子都爱绫罗绸缎,她为何不给自己裁新衣?
他不懂,面上却扯出了笑容,故作天真地问道:“姐姐,阿则要有新衣裳穿了么?”
洛明蓁挑了挑眉:“看你最近这么听话,所以就奖励你了,在咱们家,勤快的孩子有糖吃。”
萧则低着头,没有回话。
洛明蓁却是往前两步,靠近了他,指挥道:“把手抬起来。”
萧则随意地瞧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听话地抬起了双臂,洛明蓁便伸手将绳子环过他的腰,从身后穿了回来。
萧则略垂下眼帘,目光顺着她的眼睛往下,落在了她微抿着的唇瓣上。细碎的光影涂染在她细腻的肌肤,连她耳垂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因着靠得太近,仿佛只要他稍稍往前倾斜,就能让她撞进自己怀里。
许是日光太盛,他微微眯了眯眼。
“好了,你可以把手放下来了。”洛明蓁说着,收回了一截绳子,低头做好了标记,又抬手为他量衣领的尺寸。
萧则有些高,她只能仰起脖子,将手指贴在他的衣襟处,绳子绕过,一点一点细致地量着。
衣领随着她的动作敞开了些,露出精致的锁骨,隐约可以看见窝心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萧则微睁了眼,急忙别过了目光。
洛明蓁见着手里的绳子因为他的动作而歪了,立马用手扶住了他的肩头,不满地道:“别乱动。”
纤长的指甲无意地蹭过他的脖颈,像小猫爪子轻轻挠过。
萧则身子一僵,心下有些莫名的烦躁。尤其是她身上淡淡的幽香萦绕了过来,像是沾染着晨露的桃花,勾得他呼吸重了几分。
他压下了心头的异样,看着面前浑然不觉的洛明蓁。
她到底知不知道,如此撩拨一个男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尤其是不经意地撩拨。
他眯了眯眼,眸光渐渐晦暗了一些,他看着面前的洛明蓁,轻轻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洛明蓁一惊,猝不及防被人握住,吓得手里的绳子都差点掉在了地上,那只手的力道比她想得还要有劲,怪不得劈柴时半点也不费劲儿。
她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萧则,下意识地开口:“怎,怎么了?”
对上她清亮的眼神,萧则只是伸手将她手里的绳子接了过来,嘴角缓缓扬起笑容:“姐姐,这个好好玩,阿则也要自己量一下。”
洛明蓁好笑地瞧了他一眼:“那行,反正我也量得差不多了,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玩吧。”
她记下了刚刚量的尺寸,便将手里的绳子塞给了他,转身回屋里拿笔记下了。
而屋檐下的萧则低头看着手里的绳子,脸上的笑意消退,只剩下一片清冷。手指微微收紧,却因垂着眉眼而看不清他的神色。
木板上的兔子还在跳着,仰头瞧着他,挪着胖乎乎的身子往萧则身边凑。
萧则冷冷地瞧了它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蠢兔子,再过来,就将你红烧了。”
兔子懵懂地睁着红眼睛,没有听懂他的话。萧则不耐地抿了抿唇,伸手要将它提起来,可摸到它毛绒绒的脑袋时,手指一僵,将目光落在一旁,冷着脸揉了几下,只是动作有些不自然。
兔子的耳朵蹭着他的手背,让他的眸光深了几分。他伸手捏了捏它的耳朵,见它只是乖乖地蹲在地上任他揉圆搓扁。他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真是只蠢兔子。”
若是有人想吃了它,都不知道反抗。
怎么能对别人毫无防备之心。
简直跟像她一样。
他收回手,随即就将兔子放回窝里后,转身回房了。
院子里,只有鸡舍里母鸡还在“咯咯”地叫着,蠢兔子也老老实实地趴在窝里,只露出两对毛绒绒的长耳朵。
而院外的老槐树下,站着一个慵懒的红衣少年,苍白的手指轻点着面颊,嘴角勾笑,目光灼灼地盯着院子里。
“皇兄,看来你在这儿过得还不错呢。”
第34章 遇险
傍晚, 洛明蓁从裁缝铺出来,手里抱着刚扯的布匹。她又摸了摸腰上瘪瘪的钱袋子,空闲的一只手便颇为头疼地挠了挠面颊。
原想着六十两银子够她过日子的, 余下的几件金银首饰还能备着日后当嫁妆,她往日里也没有担忧过钱财之事。可自从家里多了个男人, 还真是花钱如流水,眨眼间连她嫁妆都赔进去了。
她两手拖着布匹, 仰头瞧着高墙上探出的杏子树, 不由得喟然长叹了一声。看来她得想办法找个赚钱的营生了, 在这么下去早晚坐吃山空。
可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下意识地提了提快要滑落的布匹,愁眉苦脸地瞧着前头, 就在拐过巷子口,她忽地感觉后背冒起一阵疹子,还没等她回过头, 脖子一疼, 像是被人狠狠劈了一掌, 她当即眼前一黑, 晕了过去。
手里抱着的布匹无力地滑到地上, 滚进尘土里。墙头的杏子树仍旧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却仿佛没有人经过一般。
屋内,萧则端坐在椅子上, 桌面摆了几碟菜,却连热气也不冒了,冷掉的油星子凝在了盘子边缘,院外却迟迟没有传来推门声。
萧则压低了眉头,抬起眼皮瞧向了大门口, 只有兔子坐在屋檐下,两只耳朵摆来摆去,鸡舍里的母鸡“咯咯”地叫个不停。
不过是去趟裁缝铺,左右也才两里路,快两个时辰了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