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也不会引起旁人怀疑。
只是兰英是女子,又身有残疾,行事不便,不好替她再做其他事。
眼下有了裴济的帮助,她恰好事先暗中置些房产田地,日后若真能趁乱逃开,也算有了去处。
只是这些打算,她暂时不能告诉裴济。
裴济微微皱眉,想开口问她为何,到底还是忍住了,只点头道了声“好”。
不过买一处宅子,算不得什么大事,他倒也不必怀疑她的用意。
丽质笑着仰头吻了下他的下颚:“多谢将军。”
裴济面色微红,脚步也乱了几分,匆匆将她抱到床边轻轻放下,默不作声地替她将身上水渍擦净,又将屋里的蜡烛一一吹灭,方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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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猎
第二日, 裴济趁着处理公事的间隙,便吩咐石泉暗中命人南下往扬州去打听几处合适的宅子。
石泉诧异不已,仔细回忆片刻, 确信不曾听说他要到扬州任职,不禁问:“若大长公主问起——”
裴济看了他一眼, 摇头道:“非我自居, 不过是帮旁人寻问, 此事便不必让父亲与母亲知晓了。”
石泉仍有疑惑,却也不再多问,领命下去了。
扬州路远, 又要避人耳目, 寻问起来,总要一月左右才能有消息。
裴济吩咐过后,略一估量, 便也不急着要结果了。
数日后又将到官员休沐日,眼看秋日将尽, 李景烨便决定照惯例, 领近臣与皇亲贵戚们出温泉宫狩猎。
大魏受胡人风俗影响,人人尚武, 不但男人个个以擅骑射刀枪为荣,女人中也有不少骑□□湛的, 尤其贵族之中,女人也多爱打马球、外出狩猎。
天子出猎, 意在带动贵族间, 乃至民间这一阵尚武风气的延续,既展国之繁盛,又鼓舞众人勤练技艺, 日后到沙场上勇猛卫国。
狩猎两日,除了皇帝身边的近臣与不少勋贵子弟,后妃与女眷中也会有些同往。
夜里,李景烨歇在玉女殿,同丽质说起此事,自然也要她同去。
丽质欣然应下,转眼又迟疑:“可是陛下,妾不会骑马射箭,恐怕不能随陛下前去。”
李景烨一愣,随即想起她低微的出身,恐怕不能像其他贵族女子一般,从小豢养良马,有专人教习骑射。
他心底升起几分怜惜,当即搂着她道:“不怕,还有几日时间,朕亲自教你骑马,到时你只要跟在朕身边便好。”
丽质笑着称谢应下,柔顺地依偎在他身侧,心中却道他八成还是要食言。
李景烨身为天子,闺房之中答应过她的事,譬如要游太液池等,几乎都因政务繁忙而搁置,最后不了了之,这回恐怕也是一样的。
到第二日,果然如她所料,李景烨带着她出了北缭门,到了大球坊,命人将赠她的大宛马牵来,便匆匆回朝中去了,只留下两个擅骑射的女官来教她。
如此,反而正中丽质下怀。
没了李景烨,她不必再拘束,只跟着两名女官悉心学习便好。
良马温顺,她又因自小习舞,身段柔韧灵活,学了几日下来,虽称不上突飞猛进,终于也能自如地驾马奔跑了。
……
九月十二,天气晴好,宜狩猎。
李景烨夜里歇在玉女殿,一大早便匆匆起身,先往前朝去见近臣与贵戚们,待行完一应礼仪,方领着众人一同自津阳门出发,往猎场而去。
丽质则换上一身鲜亮骑装,与贤妃一同领着嫔妃与其他年轻的皇室女眷们一同跟随而去。
萧淑妃有孕,前两日又有不适,是以未跟来。而往年定不会缺席的李令月,因中秋之事,虽也跟着到了温泉宫来,却未获准参加狩猎。
嫔妃不过数人,加之二十多名皇室女眷,与浩浩荡荡数百人的男子相比,显得十分惹眼。
猎场距骊山不远,自津阳门出,未至半个时辰便到了。
秋日晴空下,此地依山,既有广阔辽远的平缓坡地,又有幽深苍翠的密林,也有蜿蜒流淌的溪涧,自古为帝王所钟爱的狩猎之所,豢养了不少飞禽走兽。
秋风猎猎,引场中营地边旌旗翻飞。
裴济身为羽林卫大将军,提前一日便领了两千羽林卫军到猎场附近驻防,安营扎寨。
此时一切就绪,他已领着部下等候在侧,一见御驾行近,便驱马迎上前来。
天子的队伍浩浩荡荡,可他几乎一眼就看到了行在陛下身边的那道艳丽的身影。
丽质本就生得貌美,此时跨坐在马上,一身骑装更衬得她比平日多了几分矫健与飒爽英姿。明媚日光下,她杏眼莹亮,红唇带笑,烈如火焰,一颦一笑间,尽显风姿,周遭的一切顿时黯然失色。
裴济眼眸微黯,握着缰绳的左手紧了紧,随即强迫自己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冲一旁得李景烨拱手行礼。
李景烨今日也换下天子常服,穿了一身胡人戎装,干净利落,看来比平日的斯文温和多了些勇武爽朗。
他一挥手示意裴济不必多礼,朗声道:“近来的事,都辛苦子晦你了。往年你还不是羽林卫大将军的时候,尚能随朕一同狩猎,今年却拘着了。”
羽林卫大将军总揽此地防卫,裴济恪尽职守,早早便提出不参与今年狩猎,只在外围巡防,随时待命。一旦跟随而去的侍卫们发出信号,他便能即刻领军赶去。
“蒙陛下厚爱,这些都是臣的分内之事。”
李景烨笑着看向不远处的燕国公裴琰:“到底是裴相之子,与裴相一样,都是恪尽职守,一丝不苟的性子,将来定要成大器的。”
裴琰看一眼儿子,笑着拱手自谦了一句,眼底却是掩不住的自豪。
他这个独子,从小就显出超乎常人的坚毅心性,从不因出身勋贵高门,便自恃不凡,反而因此事事都比别人更用心。
虽因近年来天下安定,三郎还未曾立过太多天下人刮目相看的军功,可他十二岁便入军营摸爬滚打,在河东那四年里,军中提起裴三郎,无不交口称赞,言其不辱裴家将门风范。
如今回了长安,更成了勋贵子弟中的翘楚,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欣慰不已。
尤其如今他与杜衡等老臣都与陛下不甚亲近,互相之间还隐隐有戒备猜疑,他这个儿子却凭着纯善的心性与幼时的情分颇得陛下信任,于裴家满门而言,实在是件幸事。
李景烨摆摆手,看一圈周围跃跃欲试的年轻子弟们,笑道:“今年子晦不参与狩猎,你们倒是可以争一争锋了。”
裴济素来骑射俱佳,往年有他在,旁人都比不过他。
众人闻言大笑,一面戏言要向裴将军道谢,一面又催着陛下快快发令。
李景烨驱马靠近丽质些,转头轻声道:“丽娘,朕一会儿要带着他们往远处去猎猛兽,你与女眷们在附近行猎,等朕回来,若是累了,便到营中去歇息。”
狩猎到底还是男人居多,女人虽也进了猎场,却不能去往远处多猛兽出没的地方,素来都只在附近的坡地与密林边缘徘徊。
丽质只学了骑马,射箭在平地站立时尚可,坐在马上却是半点也不敢的。她本也没打算行猎,只想趁此机会在外透透气罢了,闻言笑着点头,催道:“陛下快去吧,不必担心妾,妾可等着看陛下的猎物呢。”
李景烨难得豪爽大笑,大手一挥,便领着众人奔驰而过,往远处的猎区去了。
一时间,大队人马离去,只剩下寥寥数十名女眷。
徐贤妃仍是面色清冷,喜怒不辨,此时见皇帝离开,也不迟疑,直接冲丽质微微颔首,道:“贵妃恕罪,妾先去行猎了。”
说着,径直点了一旁的两个骑马的内侍跟着,掉转马头,往坡地方向去了。
其余人见状,也有些蠢蠢欲动,却碍于身份,不敢这般直接离开。
丽质知晓她们的心思,便挥手道:“诸位若要行猎,便也去吧,只多带几名内侍跟从,小心些便好。”
众人大约也都猜到她不善骑射,心中多少有几分轻鄙,只是不曾显露。唯有一个年纪尚轻,还有几分天真的小娘子问:“贵妃不同去吗?”
众人一时都噤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生怕丽质因被戳中痛处而当场发怒。
那小娘子见状,也意识到自己问得唐突,有些不知所措。
丽质没恼,只微笑着看一眼众人,冲那小娘子坦然道:“我不会射箭,就连骑马也是才学会的,自然不能狩猎。你们且去吧,不必等我。”
她知道许多人面上不显,心底却因为身份地位,对她颇多轻视鄙夷。
她到这里久了,渐渐习惯了人们以家世地位论尊卑,可打心底里,她仍是不时地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自己从何处来,不论如何都不能让最后那一点意志屈服。
面对旁人的轻视与议论,她坦然面对,却不必认同。
那小娘子听她如此说,暗暗松了口气,忙拱手行礼,跟着同伴离开。其余人见状,也无话可说,各自与相熟的同伴领着内侍们离开。
人群退散,丽质慢慢放松心神,招来一个内侍,领着她在密林边缘与坡地出小跑一圈,问清哪处安全,哪处恐有猛兽出没,便将那人也遣回去,只独自一人跑马观景。
她一手抓住身前的马鞍,另一手微松缰绳,也不拘着马儿往哪处跑,直到马儿小跑至林边,方勒住缰绳,翻身下来,沿着树林缓步前行。
此处被树冠遮住大半暖阳,隐隐透出几分幽寒之意。余下的半边天空中,一只落单的大雁孤零零飞过。
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羽箭划破长空,精准无比地射中那只大雁,带着一阵风声迅速坠落下去。
丽质侧目望去,但见不远处的坡地,裴济骑在马上,手持长弓,目光仍定在半空中,正慢慢收起方才张弓搭箭的姿势。
他身边随侍的石泉看了丽质一眼,见射中了猎物,便掉转马头,往大雁坠地的方向奔去。
四下无人。
丽质微笑,牵着马慢慢走近两步,唤了声“裴将军”。
裴济面无表情,仿佛没听到似的,由着马儿一步步行到她近前几步外,居高临下瞥她一眼,随即望向她身后幽深的树林,沉声道:“贵妃不该独自往林中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总是停在小裴出现的时候。因为好不容易坚持到他来,我已经累得写不动了。小裴啊,你好大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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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林
丽质挑眉, 仰头望着他,一张明媚动人的脸庞恰好被疏林间的斑驳阳光笼罩住,泛起一层耀目金光。
“将军怎如此说?别人进得, 妾怎进不得了?”
裴济瞥一眼她身旁温顺的大宛马,沉声道:“林中虽无猛兽, 却常有狐、兔等活物经过, 一不小心便会惊扰马匹, 贵妃才学会骑马,还是谨慎些好。”
丽质望着他腰背挺直,一本正经的模样, 眼波流转, 微微一笑:“所以,将军是担心妾,才一路跟随而来的吗?”
她不过随口一说, 想看看他的反应罢了,却不料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竟飞快地闪过一抹红晕, 眼神也微微闪躲, 似乎当真被说中了心事。
然而不过一瞬间,他又恢复沉肃镇定的模样, 抿唇道:“贵妃误会了,臣不敢逾越, 只是尽分内职责,保护此处所有人。”
实则方才众人四散离开后, 见她将跟在身边的内侍遣回, 他便觉不妥,就趁着巡视的时候,悄悄跟了上来。
丽质饶有兴味地望着他这幅不为所动地撇清关系的模样, 只觉惊奇不已。
分明他与她已有过肌肤之亲,可每回与她独处时,却还是一本正经,似乎一点私心也没有。
若换做个腼腆些的小娘子,只怕早被他的冷淡伤得心灰意冷了。
可偏偏这样一个表面沉稳刚毅,坚韧不拔,恨不能做个苦行僧的人,在与她亲密时,却总是强悍霸道,令她招架不住。
他与床榻之上的反差如此之大,想必也只是出于愧意,未对她有太多感情牵绊,更不像皇帝与睿王一般,对她有独占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