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裙下臣——山间人
山间人  发于:2020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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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质挑眉不解道:“张将军又来了,可曾告诉裴将军了?”
  管事的回道:“不曾告诉三郎,张将军说,今日不是来见将军的,而是想请娘子过去一趟,有几句话要拜托。”
  裴济自到了太原,便不再理军政事务,只将一切都交给身为节度副使的张简处理,自己则跟着母亲每日到族中墓祠,守在父亲的身边,弥补先前未尽之孝。
  若是先前,这本十分正常,裴家父子一直在长安任职,张简知留后事,可现在形势大变,裴济又已经到了太原,本该将事情都交给他管,尤其近来每日都有周边各地的刺史、县令等派来的使者,寻着各种缘由前来摆放,实则是存心试探,有意投靠。
  张简想请裴济管事,可连来了几日,都被裴济以为父守孝为由挡了回去,也不知今日打的什么主意。
  丽质未同张简打过交道,一时有些摸不透他的意思。兰英在旁听着,思忖道:“不妨去看看,张将军性情耿直,应当是的确有事。”
  她在太原待的时间长,因着魏彭的关系,对军中这些将领多少了解些。
  丽质见她如此说,这才起身跟着管事的往前厅。
  才进屋中,原本坐在座上的张简便一下站起,立到一旁,对着丽质拱手道:“钟娘子,今日是我唐突了。”
  丽质愣了愣,见他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局促地站在一旁,忽然有些想笑,原本的猜疑也减退了,也冲他回礼,道:“将军请坐吧,不知今日前来,有什么话要与妾说?”
  张简在外威风赫赫,说一不二,此时面对这样一个宛如仙女的美人,却紧张得有些不知所措,直等着她先坐下,才挨到榻边小心坐下。
  他先前只远远见过丽质几次,模模糊糊知道是个美人,今日是头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
  他垂着头,也不看她,更顾不上喝茶,只弯腰拱手,道:“不瞒娘子,某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托。”
  丽质仔细听他说了一阵,这才明白他的来意。
  原来这几日,太原的众人都见不到裴济,更摸不清他到底是何意,便托她去问一问。
  她有些犹豫。
  张简要问的是裴济自己的事,与她没有太大干系,她若突然插手,也不知裴济会如何想。
  “某唐突,实在是因没有别的路可走。本想见一见大长公主,可是相公新丧,不好打扰,是昨日,某的一位属下提议,让魏校尉托他夫人来同娘子提一提,可某思来想去,不愿这般拐弯抹角,便干脆亲自登门,请娘子见谅。”张简见她不语,又忙着开口解释。
  丽质见他如此诚恳又直接,想了想,道:“妾会寻机会将将军的话告诉裴将军,只是,也只是代为转达罢了,别的,妾什么也不会说,至于是否回应,便都看裴将军了。”
  她本也想找机会问问裴济,这样的情况下他作何打算,不妨就将张简的话也带到。毕竟张简直接登门,本就没有要隐瞒任何人的意思,她也没必要太过避讳。
  上峰与下属之间,正该这般直来直往,才能上下畅达。
  张简见她应下,当即起身道谢,不再久留,径直离去。
  ……
  傍晚,裴济从墓祠归来,将母亲送回屋后,便到了丽质屋里。
  丽质才坐到案边,正要用晚膳,见他来了,便让又加了一副碗箸:“三郎,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公主那儿多留一会儿呢。”
  他前面多日守在墓祠中,几乎就要住在那儿了,到今日已有半个多月,才是第一回这么早便出来。
  裴济垂眸望着窄窄的案上摆着的清粥小菜,加上他这一副碗箸,恰把最后一块空着的地方填满,不由露出一丝笑来。
  “我想来看看你,与你一同吃饭。”
  这是两人第一回毫不避讳地相对而坐,同桌而食。
  丽质也跟着望向案上清淡的几样小菜,不由笑了,道:“还是再弄些胡饼来吧,我吃得少,你定是不够的。”
  “嗯。”裴济点头应了,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丽质被她看得脸有些热,好在她夜里一向吃得极少,不过半碗粥喝下,就已饱了,待漱过口后,便好整以暇地坐在案边,大大方方回望过去。
  这一回,反倒是裴济有些不自在了。
  他挺直后背,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像在军中用饭似的,拿着胡饼三两口便吞下。
  这样的狼吞虎咽,完全不像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贵族子弟。可偏偏他嘴边未留下一点碎屑与残渣,整个人仍十分整洁,反而又显露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卓然气质。
  丽质笑望着他,杏眼晶亮如星辰:“下回慢些吃,没人和你抢。你这样,倒像是把我当作吃人的妖怪了。”
  裴济没接话,只是眼神有些黯了。
  她可不就是会食人的美艳女妖?只是他现在半点也碰不得了。
  外头天色已经彻底暗了,夜空晴朗,二人起身,一同到屋外走一走消消食。
  “三郎,今日张简将军来过了。”丽质走在他身旁,将白日的事情说了一遍。
  裴济摇头:“这个张简,倒比从前灵活了,知道从你这里入手了。”
  丽质转头去看他,问:“这本是你的事,我不该插手,今日这样,你可会生气?”
  “不会。”裴济放慢脚步,在月色下悄悄伸出左手,将她的右手握进掌心里,“张简一向直来直往,不会拐弯抹角,我了解他的为人。你也是如此,绝不会利用身份地位做违背良心和大义的事。况且,你在我身边,他们愿来找你,可见已对你渐渐认可了。”
  这一点,丽质也察觉到了。她先前听裴济说已在军中整顿过,不会有人再对她有偏见时,还心有疑虑。毕竟在外流传多年的谣言,不会因他的解释便一下烟消云散。
  然而真正到了太原,却发现军中的人也好,裴氏宗族的人也罢,虽不见得对她的到来十分欣喜热情,却的确没人对她有过半点不尊重。
  她明白,其中除了裴济背地里的努力,也有大长公主的原因。
  大长公主亲自带着她来,便是向众人表达了接纳的态度,裴家的人也好,军中的人也罢,都敬大长公主,自然也懂了她的意思。
  丽质忽然觉得,自她离开李景烨后,接收到来自旁人的善意,比她一辈子得到的加起来都要多。
  正因如此,她更觉得自己应坦诚相待。
  “三郎,我答应张将军,还有个原因,是我也想问一问,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裴济停下脚步,借着月色抚摸她柔软光洁的脸颊,幽深的眼眸里忽然透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意味深长。
  “我有三年孝期在身,依古来的律法,的确不能任职理事,这是不能变的。可总会有办法,让我能不囿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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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负
 
  丽质有些不明就里, 一时不知他说的“办法”到底是什么,只仰着脸拿困惑的目光望着他。
  裴济望着她难得露出这样有几分懵懂的模样,心里一下软了, 忍不住俯下身在她唇边轻吻了下,却没直接解答她的疑惑, 只微笑道:“古来君王以仁孝治国, 这孝道, 上至天子,下至百姓,多少都要遵从, 不过, 因身份不同,所遵的规矩自然也有不同,我以河东节度使之身份替父守孝, 须得整整三年,可有的人, 却不必三年。”
  他说到此处, 话便停了,只握住她的手继续前行。
  丽质跟在他身后半步的地方, 仔细想着他的话。
  三年孝期,多是对入仕的官员有强制约束, 一旦丧父或丧母,不论担何官职, 都必须回乡守孝, 除非情况特殊,朝廷执意将其留下。而普通百姓间则鲜少这样严格。
  可裴济显然不会是要放弃前程做个普通百姓,他的目光当往更高的地方看。
  而更高的地方, 似乎只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位置了。
  丽质脚步一顿,被他握住的手也拉着他停了下来。
  “三郎,你是想——做天子?”
  她惊讶地望着他,直接将心里的猜测问出来。
  天子统御万民,虽然也需遵孝道,却不必如寻常官员一般守满整整三年,通常只三个月即可。
  裴济点头,带着她走到白日来过的那一处正对桃林的长廊边,收起脸上的笑意,肃然道:“我不瞒着你,如今天下的局势变了,我的确是有这个意思。”
  丽质也仔细听着他压低了嗓音的话。
  “父亲北上前,曾同我说过一番话。他说,这天下之势,若纷乱四起,必是因为有几股不相上下的势力始终僵持,那时,受苦的都是最普通的平民百姓。而天子的存在,便是要将这些势力统统压制住,维护这天底下的太平与安定。他说这话时,朝廷尚在,虽有内忧外患,根基却还稳固,而到如今,陛下——已经故去了。”他顿了顿,握紧双手,沉声道,“蜀州那个风雨飘摇的小朝廷,早已经没了能遏制其他人的力量。”
  丽质点头,道:“不错,也正是因此,安义康即便吃了败仗,也敢回邺城便匆匆称帝,因为他心里清楚,真正的敌人只有你,蜀州的那个小天子已无法约束他了。”

  “是啊,安义康清楚,别人自然也清楚。”裴济目中闪过忧色,“若没人能压制住各方势力,再过不久,就连那些乌合之众,也敢趁机浑水摸鱼,分一杯羹去。我有这样的想法,一来,是我的确有野心,有抱负——这一点无可否认,二来,也是因为不想看到不久后,天下再度陷入混战之中。”
  他一番话说得轻缓却坚定,既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又将心中的顾虑道出,饶是丽质先前十分惊讶,此刻也已渐渐镇定下来,认真地考虑着他的话。
  她忽然想起当初还在大明宫时,曾问过他,若能选择,他愿生在太平盛世还是烽火年代。
  那时候,他的回答里便已表露了心里埋藏多年的抱负。
  他从来不只是个贪图安逸,毫无追求的权贵子弟。
  可是有了这样的念头,如何实现,仍需好好考虑。若贸然称帝,便很可能落得像安义康一样众人不服的下场。安义康到底出身西域康国,对中原汉人的传统只知其表,不知其里。汉人既讲究以退为进,又注重名正言顺,太过激进,便会失了人心。
  裴济应当已在心里想好了下一步。
  “那你预备如何做?”
  裴济果然胸有成竹地微笑起来,道:“此事实则只差最后一把火了,可越是这个时候,越是急不得。明日,你先给张简去信,就说,我未多言,只道礼不可废。待再过几日,时机成熟,我会知会你,到时,你便将我最开始说的那句话告诉你长姊,让她透露给魏彭便好,他们会知道要怎么做的。”
  “好。”
  丽质点头应下,大致已猜到他说的“时机”,应当是要等周边有更多人前来依附,同时除安义康外,还有别的势力蠢蠢欲动,不得不需要他亲自出手剿灭的时候。
  “三郎呀,”她忽然笑起来,弯弯的笑眼里映着天上的明月,“你平日话总不多,原来心里藏了这么多的心眼儿,每一步走出去,都像是已经把后面的百步都摸透了似的。”
  她想,他的细心与周全,大约也是一种难得的天赋。
  从前他还在长安做羽林卫大将军时,便总能把什么事都想得十分透彻,对于细枝末节的地方,也总是第一时间捕捉到。
  她曾以为他只是个少言寡语又固执古板的少年,因为太过倔强,才会在众人之间脱颖而出,让人不由自主地信赖、依靠。如今看来,他的固执古板,实则是一种暗藏锋芒。
  他善于忍耐和观察,总能审时度势,在恰当的时机做出直击要害的抉择,就凭这一点,在朝堂上混迹多年的杜衡、萧龄甫等人,便都比不上他,就连他父亲,也未必及得上。
  这样的人,天生就能在潜移默化中让身边的人逐渐追随左右。
  裴济听她这半开玩笑的嗔怪,也忍不住失笑,搂着她吻了下她的眼,轻声道:“是,我心眼多,打小就多。你幼时寄人篱下,其实我也是。那时父亲和母亲都在河东,而我还是个药罐子,被养在宫里,便是再得宠爱,也明白自己的身份与皇子皇女们是不同的,自然事事都要比别人多思虑一番,早已习惯了。不过,我仍比你幸运,我的父母只是离得远些罢了,我心中一直都知道,他们待我极好,是打心底里疼爱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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