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症——玉寺人
玉寺人  发于:2020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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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最令这群跳脱的崽子生气的还在后面,于深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压堂。
  “都等会儿再走……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让你们多留两分钟能掉块肉?一个个没出息的——周新随,你知不知道喻落吟家住哪儿?”
  话题转变的太快,让班级里的同学都猝不及防的一愣。
  周新随把刚刚看着的手机往里推了推,面不改色的‘嗯’了声。
  “那好,你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去喻落吟家里看一趟,他和他母亲都不接电话,我担心别在家里晕了没人给叫救护车。”于深难得幽默了一下,在讲台下一片‘嘿嘿’的笑声中又板了脸——
  “顺便把今天上午物理讲座的笔记带着给喻落吟讲讲,这马上要第一次模拟考了,还不着急不着慌的,心可真够大的!其他人还有脸笑?你们所有人都是!”
  “老师。”周新随想了想刚刚喻落吟给自己发过来的微信内容,凤眸微转,慢吞吞的说:“我上午笔记记得不怎么全,而且我物理没白寻音好……让她去行么?我把地址告诉她。”
  喻落吟给他发来的微信上写着:[想办法让白寻音过来给我送笔记。]
  感情这货刻意的不上学不请假不接电话,就是为了这个,周新随忍不住有点鄙视。
  白寻音没想到这事儿绕来绕去还能跟自己有关系,握着笔杆的手一时之间都僵住了。
  而于深也不那么在乎到底是谁去‘家访’给生病的同学送个笔记这种小事儿,周新随还是白寻音在他眼里都一样。
  他闻言只说了句‘那白寻音笔记记得全就她去吧’,然后一句‘下课’使得周围学生犹如脱了缰的野马,吱哇乱叫的全都冲出去了。
  闹闹哄哄间愣是没给白寻音拒绝的机会。
  她不免有些恼怒的回头看向周新随。
  后者耸了耸肩,无视了白寻音的眼神和阿莫絮絮叨叨的鄙视,只把地址写了个纸条扔在白寻音桌上后就离开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啊,真他妈就是一丘之貉!”阿莫看着周新随高瘦的背影消失,气的直用鼻孔出气:“音音别去,就让喻落吟去死得了。”
  白寻音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她放下手中的字条,就打算和阿莫去食堂吃饭。
  只是谁知道于深还不放心的杀了个‘回马枪’——
  “白寻音,你顺便把这个带去给喻落吟。”于深折回教室,见到白寻音还没走,非常惊喜的把手中一本破旧的练习册塞给她,呼哧带喘:“三十七页有道题全年组理科老师研究了一下都找不到标准答案,你让喻落吟交给他母亲看一下。”
  喻落吟的母亲?白寻音眉头微蹙,在于深离开后翻开这本练习册看了看,三十七页有一道被红笔圈上的化学题。
  打眼一看,就知道是顶顶难解的难题。
  只是……喻落吟的母亲不是物理老师么?
  白寻音想起之前他给自己装订过的那本练习册,有些黯然的垂了垂眼睛。
  半晌后,她给阿莫打字,叫她自己先去吃饭。
  于深一再强调着让自己过去,现如今也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去一趟了。
  *
  周新随给的纸条上面写着的地址是‘蓝江小区’,这是三中的学区房,离学校很近,也就坐一站车就能到的距离。

  没想到喻落吟居然住的是学区房。
  白寻音披上外套,拿着于深交给自己的练习册和笔记,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喻落吟的住处。
  对着‘2103’户大门,她敲了半天没人应,便不禁蹙了蹙眉——现在是真的可以有充分理由怀疑喻落吟晕过去了。
  白寻音纠结了一分钟是进去看看还是直接叫120,半晌后还是对着密码锁输入了周新随在纸条上写下的密码。
  大门‘咔哒’一声露了一个缝。
  周新随不知道是心思缜密还是‘早有所料’,密码都不忘给她写。
  白寻音看着寂静到掉针可闻的偌大室内,犹豫了一下,穿着鞋走进去。
  这屋子很大也很干净,但不知为何,诡异的有种没人居住的气息,就连客厅里摆着的沙发电视等家具,都是盖着一层蒙尘布的……
  看起来像是临时租来的房子,毫无生气。
  她说不出话,只能曲起手指敲了敲旁边的木质家具发出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尤为刺耳。
  可敲了半天,卧室依旧没传出任何动静。
  白寻音故意发出声音走向卧室门外,伸手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门——
  昏暗的卧室里窗帘半拉着,隐约射进来几丝不安分的阳光让室内能看得清楚,偌大的床上喻落吟正半死不活的躺在上面。
  他修长的身子过了一层薄如蝉翼的被单,正胡乱的卷在身上,像是发皱的咸菜皮。
  身上穿着的灰色睡衣袖子往上窜,露出一截白皙劲瘦的小臂,正无力的搭在额上,压着细碎的刘海。
  修长的手指下那张清隽的脸,正泛着不正常的绯红。
  虽然室内光线昏暗,但白寻音良好的视线能隐约看的清楚——喻落吟像是在发烧。
  看来昨天那顿冰冰凉凉的雨夹雪,真让他得到一些教训了。
  白寻音目光有些复杂的旁观着,半晌后把怀里抱着的书本轻手轻脚的放在一旁,就要转身离开。
  脚下还未动弹刚刚转过身的时候,白寻音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慵懒绵长的‘嗯’。
  哼哼唧唧,像是十分难受的样子。
  而刚刚喻落吟绯云密布的脸,像是烧红的碳。
  白寻音一时间不禁有些犹豫。
  可能因为到底只是一个十七岁姑娘的原因,末了白寻音也没彻底狠下心来,充耳不闻的离开那个昏暗的卧室。
  即便她现在一眼都不想多看到喻落吟,也不应该放任他独自躺在这里,烧的浑浑噩噩。
  白寻音抿了抿唇,折身走到卧室的床边。
  她微微俯身,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喻落吟被黑色碎发遮挡住的额头——滚烫,白寻音一愣。
  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俯身的动作,导致大衣领子上下坠的两条流苏碰到喻落吟的脸,后者清隽的长眉微微一蹙,紧闭的睁眼以极其缓慢的状态睁了开来。
  白寻音看到喻落吟漆黑的双眸里仿佛凝着一层薄雾。
  湿漉漉的,像是刚刚萌初,懵懂无知的小动物一样。
  白寻音放在他额头上的冰凉手指不自觉的蜷缩了下,就要缓缓的收回来。
  可缩到一半的时候,就被喻落吟炽热的大手攥住了手腕。他声音比起平日里的低沉清冽,现如今虚弱的犹如喃喃:“别走……”
 
 
第29章 痛
  喻落吟现在是睡着, 还是清醒了?
  白寻音心头狂跳,忙不迭的从他大手的掣肘里挣开自己的手腕——好在喻落吟现在昏昏沉沉状态虚弱,一下子就挣开了。
  她第一时间的想法就是走人, 可靠在床头的少年眼神清澈虚弱又无助, 像是一层胶水,硬生生的把她的脚黏在了原地。
  喻落吟还在背后迷迷糊糊的叫:“别走, 我冷……”
  心口就像是有一块生冷的铁,被人兜头浇了一贯的热水, 瞬间冰火两重天。
  白寻音闭了闭眼, 承认她是有点心软了。
  倒不是因为是喻落吟才会心软, 换成班级里任何一个认识的同学病恹恹的躺在这里, 她都不会一走了之。
  反而是因为现在这人就是喻落吟, 她才会这般犹豫不决。
  不断的这么说服着自己,白寻音深呼吸一口气。
  然后她直起身子,转头离开这个房间。
  靠在床头的少年半眯着的眼睛渐渐睁开,眼看着少女纤细的背影离开这逼仄的卧室, 黑眸里隐约的光不断变的晦涩, 下沉。
  眼底像是凝聚了一块沉冷的冰,周身寒风呼啸。
  喻落吟感觉自己就在这‘冰天雪地’里不断的下坠,他有些自嘲的轻笑了一声。
  小姑娘真是心狠啊, 他虽然是装的, 但装成了这个样子……白寻音都能说走就走,看起来毫不留情。
  直到现在, 他仿佛才能稍微理解一点白寻音的心情——原来你在乎的,放在心里的人,随便一举一动都能令人如坠地狱。
  就像白寻音一个简单离开的动作。
  而他之前所说过的那些‘赌约’的混账话,想必白寻音听到的时候, 心情就和他现在差不多吧?
  造成的‘创伤’,并不像他设想的那样容易修复解决,没那么轻松。
  爱说谎的小男孩鼻子会变长,喻落吟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生病了。
  就像他装的那样一语成谶,头疼欲裂,昏昏沉沉。
  喻落吟手臂茫然机械的伸向床头,想给自己够一片药吃上,手指正胡乱的摩挲,耳边却敏锐的听到一阵脚步声——
  卧室外渐渐走近的轻巧声音。
  意识到了什么,喻落吟一愣,刚刚坠入深渊的心脏不知道哪儿猛然亮了一下。
  他飞快的把手收了回来,又把自己摆成刚刚‘奄奄一息’的姿势。
  只属于白寻音身上的独特馨香由远及近——不像是香水,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沐浴乳或是洗发水,之前喻落吟就曾经闻到过,并且沉迷于这种味道。
  随后额头上覆上一层冰冰凉的毛巾,原来她刚刚出去是弄这个了。
  少女柔软的指腹不经意间划过他的额头眼角,喻落吟心里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种感觉陌生到……他恍若生平第一次感受,竟说不明白是什么滋味,总之很珍惜。
  其实喻落吟是早产儿,七岁之前身体并不好,时常生病。
  可喻远和顾苑都是个顶个的大忙人,三十岁左右又正处于事业上升期,谁也没时间照顾他。
  在喻落吟的记忆里,儿时的每一次生病,都是在偌大的别墅里宽阔软塌上躺着,人来人往的私人医生,佣人,冷冰冰的针头,仪器……
  对比起来,一块湿毛巾是这么的朴实无华,却是他从来没感觉到的温暖。
  喻落吟真的没想到,第一次没有金钱的雇佣关系却能照顾他的人是白寻音。
  陌生的情绪在胸口滋生,他竭力遏制着睫毛颤动的冲动。
  半晌直等到白寻音脚步轻轻离去,卧室的门‘咔哒’一声被关上,喻落吟方才睁开了眼。
  在胸腔中凝结哽住的那口气缓缓的吐了出来。
  出于‘想和好’的目的利用一个好姑娘的同情心……到底对不对?
  喻落吟感觉自己隐约在一条非常危险的界线上来回跳跃,心绪起伏极了。
  安静的卧室里只有自己浅浅的呼吸,不一会儿,屋外厨房传来炉具打火的声音。
  白寻音竟然还没走,在厨房不知道做什么。喻落吟闭起眼睛,静静的在脑中幻想勾勒着她大概会做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困意在这静谧柔和的气氛中袭来,喻落吟才听到炉具关火,屋外大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
  这次白寻音是真的走了。
  喻落吟忽然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空落落,这种感觉让本来缱绻萦绕的困意全跑了走,脑子里又恢复了一片澄明,四肢却慵懒乏力的厉害。
  就着这么一个半身不遂的姿势,喻落吟想着去看看白寻音在厨房弄了些什么,强撑着疲乏的身子蹭了起来。
  修长的少年身影高瘦,却懒的要死,踩着一双脱鞋磨磨蹭蹭的挪向卧室外。
  结果不用到厨房,窗明几净的偌大客厅里,餐桌上摆着一只砂锅,旁边一对精巧的碗筷,在这‘生冷肃穆’的环境中平添了几分烟火气,似乎把锋芒都柔和了。
  喻落吟一怔,几秒后才走过去,修长的手指捏着砂锅盖掀开——里面是一锅清淡的小米粥。
  掀开的一刹那,只属于热粥独特的清香米味扑鼻。
  仿佛把眼睛都给温润了似的。
  喻落吟默默的看了一会儿,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在凳子腿摩擦地砖的‘咯吱’声里,他不合时宜的想起来一件事。
  自己大概有十几年没吃过小米粥这么‘平平无奇’的东西了。
  喻家主宅里没有小米,所有人都不吃,这房子是他自己偷摸租的,黎渊他们偶尔会过来蹭着住买些东西——想必这小米就是他们买的。
  喻落吟记得自己只有在很小很小,大概四五岁的时候吧,去郊区的爷爷奶奶家里时吃过一回小米粥。
  老年人了,养生,都爱吃这清淡的东西。
  可小孩子不喜欢,喻落吟都不记得当时吃着是什么滋味了,也可能根本就没什么滋味。
  可这次吃了……却觉得挺好吃的。
  小米煮的软糯开花,放的温了顺着食管就到了胃里,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温暖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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