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里,两个人仿佛在上演什么‘偶像剧’一样——喻落吟此人属实是个汉子,为了耍帅,他愣是不顾这零下几度的风雨交加,把身上的校服脱下兜头罩在姑娘的脑袋上,自己就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顷刻间就被打湿,紧紧贴在条理分明的身上。
陆野和黎渊围观的堪称瞠目结舌。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白寻音似乎并不领这个情,小姑娘一拽校服扔还在喻落吟身上,被雨水打湿的黑发下白皙的小脸清冷而倔强,抿着唇转身就跑。
两个人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所及的视野里,刚刚的画面显的尤为不真实。
“这……”陆野想着白寻音的态度,迟疑的问:“他们是吵架了么?”
黎渊沉默不语,半晌后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喻落吟书桌里习惯常备着一把伞,而今天却刻意用衣服当伞,摆明了是想使‘苦肉计’,而目的不是让女孩心软就是讨她欢心。
可按照喻落吟和白寻音现如今的关系,他应该不至于再用这些招数了才对啊。
难不成是……关系破裂了?
*
喻落吟黏人的让白寻音烦躁极了。
在学校的操场里她拒绝了他用校服幻化成的‘雨伞’,不客气的扔在他身上转身就跑,本以为心高气傲的少年会恼羞成怒,却没料想到喻落吟竟然没皮没脸的跟了上来。
他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并没把刚刚脱下的校服穿回去,就穿着一件湿透的白衬衫在她眼前晃悠,看着就冷。而喻落吟的黑发也已经湿透了,和自己一样。
白寻音全身都犹如置身冰窖,漠然的别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傻子,你不冷啊?”喻落吟似乎打定了主意要黏人,不依不饶的跟着,执着的把自己护在怀里的校服披在女孩身上:“先穿着点。”
白寻音烦躁的扯下来摔在地上——蓝白色的校服瞬间沾染上污痕。
“我他妈就两件校服,现在不知道怎么还就剩一件了,你还给我摔?”喻落吟哭笑不得,冷雨里苦中作乐:“白寻音,你能有点同情心么?”
他故意卖惨,冻的苍白的脸上黑眸眼巴巴的看着她。
白寻音内心闪过‘可笑’两个字。
罪魁祸首,却在控诉着她没有同情心了。
唇角微微牵起一个讽刺的弧度,白寻音绕开他,迅速的跑向公交车站。
大雨天没办法骑自行车,只能坐公交车。
车站密密麻麻的挤着避雨的人群,像是熙熙攘攘的鸽子笼,然而真正上车的没有几个。
白寻音跑过去的时候正巧要坐的‘108路’到站,她灵巧迅速的跳了上去,速度快到如果不是喻落吟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几乎捕捉不到的程度。
他眼睛被雨水打的生疼,抿唇二话不说的跟了上去。
只是进入空旷的车里却遭了难——少爷坐公交车的次数比野生动物都珍稀,身上没有零钱,一时之间尴尬无措的站在了原地。
喻落吟眼睛不自觉的顺着白寻音纤细的身影走,小姑娘只漠然的站在床边,瞧都不瞧这边一眼。
他一瞬间胸腔鼓噪着数不清的寒风,第一次感知到了什么叫众目睽睽之下的狼狈。
两块钱难倒英雄汉……他就是没有能坐公交车的两块钱,喻落吟不免自嘲的笑了笑。
可大抵是脸能当饭吃在这个时候也起了作用,旁边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胖阿姨见着喻落吟长的俊气,又一身湿淋淋的可怜巴巴,登时发挥了中老年妇女的特质——母爱泛滥。
“哎呦,这小伙子怎么淋成这样啊?没带钱坐车是么?”胖阿姨不舍得喻落吟在下车受罪,拿出两块钱硬币,壕气的投掷在钱筒里:“阿姨帮你付。”
喻落吟破碎的目光缓缓的重新凝聚,他慢慢的微笑起来,无比温柔的说:“谢谢阿姨。”
他坚持用手机微信给阿姨扫了五块钱过去,才踏着公交车里一地浅浅的积水走到窗边。
如影随形的站到了白寻音旁边。
修长的手指握住公交车上沾满了水汽的扶手杆,登时觉得一手冰凉。
喻落吟视线不自觉的落在旁边那根扶手杆上,白寻音纤细的手指苍白,指尖隐约泛着红,正紧紧抓着。
他白寻音家里在哪儿,离学校不远,大概也就……两三站的时间?
他们也许只能近距离的和平这短暂的两三站时间,寂静无声。
白寻音视线微垂,无焦距的看着窗外迅速掠过的声声色色——玻璃窗上覆着的全是雾气,也看不清楚。
只是喻落吟在身边,似乎空气里都透着煎熬的气息,好容易捱到了自己下车的站点名称,白寻音顺着人群下了车。
可她没想到喻落吟依然会跟了下来。
今天的他,似乎黏人到了一定的程度,令空气都焦灼了起来。
白寻音被人从背后拉住手腕,不耐烦的回过头,就对上喻落吟仿佛凝聚着烈火冰河一样的双眼。
像是有一抹炙热到不可言说的东西在他心里烧,可少年清隽的脸部线条却冷凝着苍白。
“白寻音。”喻落吟开了口,被雨水浸透的嗓子清冽又沙哑:“给我一句话的时间。”
白寻音抿唇不说话,只是挣开了他抓着自己的手。
好在喻落吟并没有用上禁锢的力道,否则男生的力量,女生无力挣脱。
林澜这场已经长达两个小时的大雨依旧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我不想让你感冒,长话短说。”喻落吟顿了一下,黑眸定定的看着她。
短暂的寂静后,他像是痛下决心的说:“我道歉,对不起。”
第28章 痛
*你从未见识过什么叫真正的败类。
白寻音记得她家里出事那年自己尚未初中毕业, 在临近中考那几个月最紧要的关头里,一向温馨的家莫名成了一触即发的‘战场’,时时蔓延着季慧颖同白鸿盛因为意见不合所引发的争吵。
再后来, 她们就从城南的景苑搬到现如今这所距离林澜三中不远, 但位置偏僻小区老旧,绝对算不上‘舒适’的阿郡胡同。
这里比不上原来所住的景苑, 离城市里繁华的商圈更是相距甚远。
除却晨昏定省的高峰期,其余时间都是没什么人的。因为清冷偏僻, 所以省钱。
喻落吟也是和白寻音在一起后, 才知道林澜还有这么一个逼仄寂静的小区, 小胡同, 这里竟还有一个单独设立的公交车站。
除了他们两个以外没人下车, 大风大雨的,倒是绝佳的说话时机。
无人打扰,只有他们两个人‘独处’的说话时机。
风雨和窸窸窣窣的雪作伴又算什么?
在喻落吟说完那句勉强的道歉后,两个人之间足足沉默了将近有一分钟。
近乎令人窒息的沉寂氛围里, 喻落吟被雨水浸透的黑眸费力的睁开, 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姑娘。
白寻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任由自己挡在她身前阻碍了这条狭窄的路。
听了喻落吟的道歉,她眼睛里依旧一点情绪都没有, 就像在听一个冷笑话。
喻落吟本来‘信心满满’的内心像是充了气的气球, 被这寒芒一样的眼神一戳,内里的氢气登时烟消云散, 只留下软趴趴的皮囊。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白寻音说不出来话,但眼睛里所表达的情绪他好像能懂一样——你说完了么?
喻落吟怔愣片刻,勉强扯起一个笑容, 没皮没脸的装作看不懂,不依不饶的继续搭话:“你好歹回我一句?”
于是白寻音微不可查的轻轻叹息一声。
她别过头去,自顾自的跑到了不远处一处稍稍能遮雨的屋檐下,不打算继续和喻落吟暴露在风霜雪雨中傻子似的大眼瞪小眼。
少女奶白色的羊绒大衣都已经被雨水打的湿透了,随着她的动作,衣角沉甸甸的掠过喻落吟的指尖,他回神也跟了上去。
一前一后的跑到了屋檐下,喻落吟就看到白寻音拿出了手机,被冻的通红的手指随手抹了一下屏幕上冰凉的雨水,而后有些僵硬的打着字。
白寻音:[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林澜这见鬼的天气,你习惯在课桌里备着一把雨伞。]
喻落吟见着,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那还是他们刚确定关系不久之后,放学后天空下起了毛毛雨,林澜人大多都习惯了雨天,这种毛雨天气鲜少有人打伞。
喻落吟却一丝不苟的打着,还非把无所谓的白寻音也拽到伞下,长臂揽着她的肩膀吹毛求疵的道:“这雨天烦死人了,又湿又粘人,在林澜住不常备着一把雨伞就是二百五,我课桌里就三百六十五天放着一把……”
回忆戛然而止,配合着现如今的场景……
做作的让人发笑。
白寻音眼眸微垂,唇角不知是否勾起了一个讽刺的弧度,平静的继续打字——
[你怕我感冒,怎么不把伞拿出来呢?]
喻落吟垂在身侧的手指都尴尬的蜷缩了一下,他定定的看着白寻音。
以前从来没发现,安静的小姑娘实际上剔透的字字珠玑,他还蠢到以为她只是单纯聪明,温和的全无锋芒。
现在看来,他错的一塌糊涂。
白寻音是典型的揣着明白的闷嘴葫芦。
[你道个歉,前奏都要骗个人,真的很有意思。]白寻音抿唇笑着,平静的在手机里打下一行行的字,最后伸给喻落吟看——
[我已经不能判断,你对我说没说过实话了,包括这个道歉。]
[喻落吟,不用勉强自己屈尊降贵。]
[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麻烦你别再打扰我了。]
白寻音说完最后一句,仿佛被水色洗过的茶色双眸抬起,深深的看了一眼喻落吟后转身离开。她纤细的背影笔直,走的飞快。
这次喻落吟站在原地目送着,没有赖皮的继续追上去。
雨势已经由骤转轻,小了不少,只余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在头顶上方屋檐的声音却富有节奏感的清脆,倒是好听。
喻落吟漫不经心的听着,眯了眯眼。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或许人性本贱,白寻音越是讨厌他,他越是觉得那双冷淡的眸子里隐隐的火光尤为吸引人。
小姑娘心智坚定,可惜尚且稚嫩,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败类’。
也不知道被引起兴趣的男生‘变态’起来有多执着。
……
雨停了。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喻落吟不知道因为什么破天荒的没来。
于深没接到请假电话,走进教室看到那位置空着就皱了皱眉,他不知道在问谁的喊了一句:“喻落吟呢?谁看到他了?”
教室里安静了下来,没人说话。
——实际上于深这已经是后知后觉了,眼瞅着要中午休息了才发现人不在……可喻落吟从早自习就没来。
快要一分钟的时间,周新随才懒洋洋的接茬:“老师,喻落吟昨天没带伞,好像是有点感冒了。”
于深蹙眉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周新随耸了耸肩:“因为他把伞给我了。”
……
一片忍俊不禁的窃窃私语中,隐约能听到于深牙齿咬的咯吱作响的声音。
他黑着脸撂下一句‘先看卷子’,然后走到教室外给喻落吟打电话。
忍气吞声的打了两三遍,盲音响着直到结束,没人接。
于深脑壳里的火气‘蹭’的一下窜的更旺了,他用力拨通了喻落吟母亲顾苑的电话——不出意外,也没人接。
于深深呼吸一口气,揉了揉疲乏的太阳穴,又有些颓然。
现如今自诩为成功人士的父母大多都在事业上升期,忙的恨不得能有影分身一样的团团转,忽略家里人是常规操作,于深对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
尤其是在少年十七八岁的这个年龄段,高三,升学,本该是最受人关心的一个阶段,有些家长却总用‘你已经是个大人了’的眼神和教导强行安给孩子,以此来慰藉自己的失责。
不少学生,在高三这个时间段都会因为家庭的原因受到影响。
于深知道喻落吟家里的情况,也知道顾苑是科学院现如今的红人,但是……孩子据说都淋雨感冒了,当家长的不给请个假也不接电话么?
荒唐,看来这年头父母自身再怎么优秀,在教育孩子这方面‘无证上岗’也愁人。
于深自己家的孩子也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思及于此将心比心,就不禁有些愤懑。
他回到教室上课时都不免有些火气冲天,把在座各位学生吓的一愣一愣的,大气都不敢喘——大家都是用‘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就能去吃饭了’的盼头熬完这节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