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倒未曾听说,就是无端病了,好像在病了之前,还训斥过她们宫里那位章佳庶妃。”
丛双皱眉深思道:“莫不是章佳庶妃言语有失,冲撞了她?”
漾月走了进来,闻言,眼中闪着光,当即就噼里啪啦说开了。
“才不是呢,听人说,章佳庶妃胆子不大,长得温和秀气,因为是宫女出身,就算是做了庶妃,依旧是战战兢兢的,只有惠嫔娘娘看不惯她的份儿,没有她冲撞的道理。”
“一个小庶妃,若真敢冲撞自己公里的主位娘娘,下场可想而知。”
秋云点头,“漾月这话倒也有理。”
被人肯定,漾月露出笑容,隐隐可见她两颗小虎牙,更是来了谈兴,“奴婢记得,当初章佳庶妃是因着皇上去瞧八阿哥,惠嫔娘娘本想叫皇上留宿于延禧宫,不想,留是留了……”
就是宠幸了一个宫女而已。
要不是康熙当时就只是去瞧八阿哥的,并非翻牌子,也并未叫哪一宫掌灯,不然此举就是在惠嫔脸上活生生的扇了巴掌。
也难怪惠嫔会针对这章佳庶妃了。
惠嫔比皇上小一岁,放在后世也算不得多大年纪,兼之保养得宜,有点心思太正常了。
只是她没想到,皇上的心思不在她身上。
若是惠嫔有心推出旁的嫔妃,事情如此发展,她不会介意,毕竟都是她延禧宫的。
可有心思的人是她,她自然觉得难堪。
她想,她大概明白惠嫔想要做什么了。
有这样一个人在她跟前杵着,几乎就是日日夜夜提醒她,她的自作多情,她的难堪尴尬,怎么会愿意时时见到她?
而惠嫔封号为惠,这是皇上给她的,宽余不苛曰惠,淑质受谏曰惠,和而不流曰惠,慈仁好与曰惠【1】,仅凭着这些,她不能也不会故意为难章佳庶妃。
但难道就看着这样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杵着,叫自己难受?
可再多的猜测,也得自己去瞧瞧。
“东西都准备好了?”
秋云点头,“准备好了,只等着您去延禧宫了。”
“先用膳,用好了再去,这个时间,怕她也还没吃药呢。”
慢悠悠地用了早膳,富察舜华带着人去了延禧宫。
她甚少去旁人的宫中,延禧宫的惠嫔与她更是泛泛之交,这里更是鲜少踏足。
上一次来,还是因着八阿哥百日宴,她送了礼。
门口的人见了她,忙将她迎了进去,“靖嫔娘娘竟然来了,您快请进,我们主子这时候正清醒着呢。”
富察舜华甫一进去,就是一股浓郁的药味儿,她微微蹙眉,很快舒展,“看来我来的倒不是时候,惠嫔姐姐正用药呢。”
惠嫔轻咳了声,笑道:“妹妹这是哪里话,你能来,我喜之不尽,怎么会不是时候,我刚刚用了药,味道大了些,这才是正是时候。”
富察舜华进了内室,问萱将一个椅子搬了过来,她顺势坐下,打量着惠嫔的面色。
“姐姐这病看着不轻,病了也有些日子了,初时我听说只是时症,症状轻微,便没来瞧,怎的这般严重了?”
“早知道我早来瞧瞧了,这样子,倒叫我心中愧疚不安了。”
惠嫔柔柔一笑,唇色泛白,“你能来看我,我就感激不尽了。”
“说起来这病也怪得很,来得没缘由,也没个好的迹象,愈演愈烈,药石无灵,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日日靠着这药撑着。”
她半开玩笑似得道:“若是再不成,我就要请钦天监瞧瞧了,看看最近的星象于我如何,没准儿是应在了这上面呢。”
富察舜华恍然,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不到最后没办法了,谁也不会当回事,若实在不成,就死马当活马医吧,求个安慰也是极好的。”
惠嫔又一笑,“妹妹说的极是,其实我也不大相信这个的,玄之又玄的东西,哪有在面前的药汁子来得真实?也就是图个心里安生了,有没有效果,真是看天意了。”
这时候,采绿走了进来,“主子,外头章佳庶妃来了,说是给您送点东西,来了就走。”
只见惠嫔的面色变得冷淡了些,“叫她进来吧。”
还一边笑着与富察舜华解释:“这章佳庶妃,为人最是温和谨慎不过,自打我病了的这些日子,时常便来为我端水送药,赶都赶不走,好容易不叫她做这些宫人的活计了,又总拿一些小玩意儿来,精致的很,叫我爱得不行。”
说着,拿出了一块儿帕子,其上是猫扑蝶图样,猫与蝴蝶栩栩如生,憨态可掬,百花绽放,生机盎然,针脚细密,一看就是个费事儿的活计。
她适当地显露了自己的惊叹赞赏之意,“这绣活,当真是叫人一眼就爱上了,好鲜亮的针线活,还是姐姐你有福气,宫中还能得一个这样安分守己、针黹出色的妃嫔。”
“这样的手艺,在宫妃中,真是头几名了。”
惠嫔本听了她的话,面上露了喜意,没想到她后半茬,直接给她浇了一盆冷水。
这时候章佳庶妃也来了,想说什么却也不能了。
“见过惠嫔娘娘,靖嫔娘娘。”
她从后头的托盘上拿出来一罐蜜饯,“娘娘,妾见您日日用药艰难,苦药难以入口,因此做了一点蜜渍青梅,酸甜适口,既不过于甜腻,也不过于酸涩,十分好下口。”
惠嫔微微笑着,“多谢你了,不过你是宫妃了,以后这些事情,还是莫要做了,不符你的身份。”
章佳庶妃却是小心地笑道:“能为娘娘做点事情,妾心中也安心,也欢喜,何况不过是偶尔为之,不妨事的。”
她知道惠嫔不喜自己,但又碍于面子不好处理她,所以,她只能在人前更加讨好她,才能搏出一条命来。
哪怕再觉得不大可能,可谁又知道惠嫔这次无缘无故的生病,一定不是冲着她来的。
想到这儿,她微微抚着心口。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谥号全解
第76章
富察舜华来这儿, 还看到了一场上慈下恭的戏码,叫她着实有些意外。
这章佳庶妃,的确温和也老实, 谨慎但并不胆小,很聪明。
她好像也看出来了这是惠嫔针对她的一个局,哪怕这个念头并不明晰,她也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难怪康熙给她追封的封号为敏。
惠嫔的面上适时地露出一抹倦怠,富察舜华闻弦歌而知雅意, 起身告辞道:“姐姐生病疲累, 我就不打扰了, 先告辞了, 我带了一些药材补品,虽然姐姐这儿定然有的是,但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惠嫔微微点头,“多谢妹妹了。”
而章佳庶妃也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等二人都走干净了, 惠嫔才收了笑意, 蓦地沉下脸来。
“一个二个的,倒都是警觉, 我又不会对她做什么, 就是让她换个地儿别在我跟前碍眼而已,她这表现, 和我要杀了她一样。”
惠嫔此时没了原本的虚弱, 中气十足,烦躁道:“算了算了,还是等等,这不还有敬嫔、端嫔、宜嫔和博尔济吉特庶妃没来,看看她们那儿能不能塞进去。”
问萱拿过了章佳庶妃送来的蜜饯, “娘娘,这个您要用一些吗?”
惠嫔“唔”了一声,想到章佳庶妃这做蜜饯点心的好手艺,她又爱这酸酸甜甜的,实在忍不住了,“就拿几个,吃多了不好。”
问萱用银叉插了几个放进白银珐琅碟子里,递给了她。
采绿将门关上,轻叹道:“幸亏太医院的和太医和董太医是咱们纳兰家的人,不然早都露馅儿了,这安神药要用到什么时候啊?”
惠嫔将一个青梅放入口中,酸甜的感觉顿时溢满了口腔。
只听采绿又道:“主家那边儿,已经问咱们搞什么名堂了,对咱们已是心生不满了,真是的,当初您是庶妃,一步步艰难往上爬,没见他们多帮衬,有了大阿哥,倒是贴上来了。”
“关键是好像还是多么天大的恩情一般,真叫人不舒坦。”
惠嫔将银叉放在空无一物,尚残留着些许蜜汁的空碟中,冷嗤道:“你管他们?还用得着真情实感为他们生气?就当狗叫就是了。”
“如你所说,当初我入宫,真的是一分助力都没得着,后来封嫔,也是因着我是皇长子生母,又出身大姓,资历也够,和他们也就那么一丢丢的关系,倒像是我求着他们,欠了他们的一般。”
她翻个白眼,“我姓叶赫那拉,不是因为他们长房,而是因为我父亲姓叶赫那拉,切!”
若是旁人在这儿,只怕会吃惊于,惠嫔竟是对纳兰一族不满已久,而且,双方隐隐不和。
“再是不满,他们也得给我憋着,想再送一个入宫,除非我死,否则别想坐上高位,但我是皇长子生母,他们敢做什么?还不得靠着我儿?”
想到这儿,惠嫔只觉志得意满,扬眉吐气。
一旁的采绿和问萱也忙恭维着。
“你们说那些男人,一面瞧不上咱们女子,一面又得靠着咱们女子才能达成目的,又当又立的,比烟花之地的倌娼都不如,这嘴脸,叫人没得恶心。”
**
七月里,延禧宫章佳庶妃因五行冲撞延禧宫惠嫔,是以,被迁至永和宫,受敬嫔管辖。
得知惠嫔并无旁的意思,章佳庶妃自己也是松了口气,又是命人送去了数罐蜜渍青梅,权当辞礼。
惠嫔也适当地送了几匹上好的布料,一套金玉头面,恨不能立时把她打发走。
富察舜华听了这消息,都止不住笑意。
笑过后,又开始做起了仰卧起坐,让秋云和丛双摁着她的脚。
“五十九……六……十!”
吐出最后一个字,富察舜华彻底躺下,气喘吁吁道:“好了好了,不做了,太累了,明儿接着来,连着一个月了,我感觉肚子上的肉开始有弹力了,小了不少。”
她一捏,都捏不起来肉了。
以前的肉十分松软,腰看着虽细,却没有弹性。
墨竹看了看富察舜华的腰肢,跑进了内室,拿出来一条线,上面还做着标记,又扶着她起身,给她量了一圈。
“真的瘦了,细了。”
众人纷纷上前,叽叽喳喳道“细了好多呢,真的有用。”
“废话,主要就是弯腰,能不瘦腰吗?”
秋云等人都有些心动,跃跃欲试,“那咱们届时晚上回屋子就寝,也试试这个啊?”
富察舜华瘫在床上,插话道:“那我可得提醒你们,这个要循序渐进地来,而且有的人腰硬,就不适合做这个,一下子做三四十,第二日就等着肚皮疼得要死吧。”
这样一说,她的思绪就回到了前世的初中。
她初中体育加试,仰卧起坐,蛙跳是平时练习,跑步,跳绳,和坐位体前屈是项目。
那时候她是个体态匀称的初中生,仰卧起坐没收住,也不知道有什么特殊技巧,更不知道有后遗症,做多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差点没摔到床上。
她又偏头,“先做一二十个试试,等适应这个强度了,再往上慢慢加,五个十个的,只要坚持做上几个月,保准腰身变样。”
几人眉间染了几分欣喜,忙点点头。
富察舜华又是长舒一口气,“给我来一杯温水,今儿晚膳就来个凉拌鸡丝面,还有白灼虾,酸辣黄瓜条,旁的不要了。”
几人震惊,转过头去,“就只要两个菜?还十分寡淡,能行吗?”
富察舜华摆摆手,“这一顿都已经正常吃喝了,有面有肉有海鲜的,按正理讲,这些细粮都不该多吃,因为容易消化,吃粗粮抗饿。”
而且很多人为了减肥,都可以做到不吃主食了,她这已经算是放纵了。
几人点点头,“那好,您是要什么调料?是辣的还是不辣的?要芝麻酱吗?”
芝麻酱……
这个热量更高啊……其实更应该避开。
但想想芝麻酱那香味儿,富察舜华心一横,大不了面条少吃点儿,晚上少吃点,“要辣味的,加麻酱,少加点,有点味儿就成。”
既然这样,那酒膳就不吃主食了,只喝点不加肉的罗宋汤、吃点青菜就好了。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身上有了点力气,外头正好传来了春白的声音,说是水兑好了,可以沐浴了,富察舜华从床上爬起来,进了耳房,又开始沐浴洗头发。
“今天是初几了?我怎么记得,七夕没几日了?”
墨竹为她倒了一杯冰镇酸梅汤,笑道:“主子不记得这些,日子都过得有些糊涂,今儿已经是初五了,等到后日,就是乞巧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