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国宴之上,富察舜华也没计较,只叫人换了一把,就笑笑坐下了。
梁九功还下来将人臭骂了一顿,拿着拂尘又打又骂的,“你们这些个废物,椅子都带来了坏的,要你们何用?若今儿伤着娘娘玉体,有你们的挂落吃!”
富察舜华可不想因着这点破事儿在寿宴上丢人现眼,被人指点。
只是,到底有不少人瞧见了这椅子散开的一幕。
后宫的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一直都在。
王公大臣家中的后宅也未必真的平静如水。
可这事儿摆在了明面儿上,那就真是不好看了。
那乌雅铎弼,现在已是被贬为最低等的管事了。
乌雅贵人不可谓不精明,怎么会有这般蠢的堂兄弟?
他可知,若她真的没挪椅子就坐下去了,丢的是康熙的脸?
真蠢死了,要不是后头还有个乌雅家,光凭他那点花言巧语,还真以为自己能力多强,有三寸不烂之舌呢?
富察舜华每每想起这事儿,既觉得可气,又觉得可笑。
眼瞧着就到了寿康宫,她与博尔济吉特庶妃就说到了刚出生的六阿哥。
“说是胎里没养好,先天不足,亏得生在皇室,有无数的药材供养着,这乌雅贵人也是,孕妇除了吃食,最忌讳情绪大起大落的,她毫不在意,也可怜了六阿哥。”
“太医都说了,乌雅贵人的情绪是主因。”
见她如此为六阿哥担忧,富察舜华转过头来,“没办法,六阿哥倒霉,摊上了这么个生母,投胎在谁的肚子里,也不是他能选择的。”
见博尔济吉特庶妃还是愁眉不展,她心里冒出一个念头,随即试探着问道:“你喜欢六阿哥?想要养着他吗?”
“他现在养母不定,敬嫔在那儿养着呢,皇上也没明说,你要是想,我帮你争取。”
博尔济吉特庶妃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可别!你可吓死我了!乌雅贵人的孩子,我哪敢养着?再说了,小孩子天□□哭爱闹,我可受不住,寿康宫有一个小哭宝五阿哥就够了,你可别坑我,我不想养孩子!”
富察舜华这才把头缩回去,翻个白眼,“嗐,我还以为你是喜欢六阿哥呢,这才动了心思。”
“六阿哥我才见过几次?只是见五阿哥见得多了,人家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看着六阿哥就说瘦瘦弱弱的,心里不免有几分怜惜。”
富察舜华一瞬间懂了,这是五阿哥激起了她的母性,连带着看六阿哥都心疼了。
“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别总说什么母慈子孝,父母不慈子孝,父母慈子不孝的事情多了去了,总有不爱孩子的父母,总有不孝顺父母的孩子,乌雅贵人显然就是这特例之一,不能以常理度之。”
说罢,博尔济吉特庶妃就拉着她去瞧五阿哥,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十分激动,“你不知道,可好玩了,身上胖乎乎的,胳膊和夏天吃的莲藕一样,一节节的,睡觉举着双手,攥着拳头,和投降一样。”
“而且能吃能睡,来了这许久,也没听怎么哭闹,乖着呢!”
富察舜华一想起那场景,乐不可支。
“那太后娘娘一定喜欢极了五阿哥,我弟弟小时候,看着乖是乖,但是个夜哭郎,晚上,那几个奶娘都睡不安稳,时时要起来照顾,平时也爱哭,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说罢,眸中带了一丝对旧时光的怀念。
“想他了?你身为嫔位,有召见亲眷的权利,且应你说,你弟弟现今才五六岁,远不到男女大防之时,叫你额涅一并带来,正巧我也瞧瞧你心心念念挂在嘴边的弟弟是什么样儿!”
“上次在正月里额涅递了牌子入宫,下一次总得等等,我弟弟到底是男子,得同皇上通气儿。”
见自己未成丁的弟弟都这般麻烦,博尔济吉特庶妃又是抱怨起来。
“说起来,我也想我的兄弟们了,只是如你这般见面都困难,别说是我那几个成人的了,何况他们远在千里之外的科尔沁?怕是十年都难见到一次。”
两人一路说着,便到了五阿哥的居所。
里里外外四五十个宫人看着,甚至是因为在太后的寿康宫,把守更是严密。
两人坐在摇篮前,博尔济吉特庶妃兴奋得不得了,“你瞧你瞧,是不是,是不是特别可爱!”
富察舜华瞧着与博尔济吉特庶妃描述别无二致,甚至还吐出了一个舌头尖的五阿哥,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伸出手,将小被子盖到了五阿哥的肚脐处,“小孩子最怕肚子着凉了,会拉肚子。”
然后又拿着手指戳了戳他攥得死死的小手,整只手才能握住她一个手指,软乎乎的,叫人喜欢得紧。
博尔济吉特庶妃见她如此,挑眉笑道:“怎么?喜欢?喜欢要么你就抱养一个,要么就自己生一个,以前在草原上总烦小孩子吵闹,现在进了皇宫,令行禁止,言出法随,整个宫里都细声细气,轻手轻脚的,叫我这种习惯了热闹的,实在感到无所适从。”
富察舜华看着自己被五阿哥紧紧攥着的食指,笑容略有些无奈,“我又何尝不是呢?以往的确喜欢安静,但安静过了头,心中无端烦躁,只觉得空落落的。”
都说满宫的嫔妃都喜欢孩子,怕也是有着深宫寂寞这个原因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44章 御花园再遇(偏日常)
两人正看着五阿哥说笑着, 一位叫朝颜,模样平凡的宫女就走了进来,恭敬道:“二位主儿, 今早早朝, 皇上设武英殿造办处,下令,凡放匠之处, 妃嫔不得行走。”
两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富察舜华轻轻道:“主要是太和殿啊,那一场天火可把它劈得不轻,都被劈了多少次了, 建筑太高了……”
不劈它劈谁啊?
把五阿哥的虎头帽给正了正,富察舜华摇头道:“得了, 又得缩在宫里了,至于召见家人, 也得缓一缓了。”
她向博尔济吉特庶妃告辞, 派人告知了太后一声, 便出了寿康宫,坐着轿辇, 去了御花园。
正巧路上看到人搬着几盆品相不俗的山茶花,她问道:“这山茶可有主了?”
为首的太监见她感兴趣, 忙道:“见过靖嫔主子, 这山茶花本就是要分送到各宫娘娘那儿的, 正巧您来了, 就是缘法,您先挑!承乾宫的贵妃爱牡丹,永寿宫的娘娘爱剑兰, 以往送去这山茶,都不要的。”
但是,他也并未说,延禧宫的那位卫庶妃是十分喜爱这等花儿的,她在延禧宫惠嫔那儿有些脸面,惠嫔收下的山茶,每次都被赏给了卫庶妃。
只是,到底不是惠嫔自己喜欢,她不上心,内务府的人对卫庶妃能有多上心?
在他们眼里,一个小庶妃,还真就看不大上。
富察舜华挑眉,笑着道:“我也就是图个好看。”
便随便指了两盆,并未挑特别稀有的品种,那太监自是感激不迭。
就算承乾宫永寿宫那二位不要,也得把姿态做足了。
连忙叫了几个小太监,“你们几个,把这花儿送去景阳宫,仔细着些,掉了一片儿叶子,仔细你们的皮。”
那太监分派人去旁的宫里,给富察舜华闪开了路,“您请。”
“主子,绛雪轩那儿的海棠花开了,满树都是,漂亮着呢,您去年还说没赶上时候,去看看?”
“去年啊,”富察舜华轻笑,“去年啊,去那儿遇上了僖嫔。”
“不过,这宫中本就无聊,有美景可赏,也是极好的。”
还未到绛雪轩,就看到荣嫔母女在海棠树下捡着花,二公主爱美,又是宫中实际的长女,更是受尽宠爱。
“额娘,额娘,”小姑娘把花簪在自己发间,“你看,好看吗?”
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小小年纪,丹唇凤目,带着属于皇室子弟的骄矜之气,很有一国公主的风范。
只是听说,清朝前期的许多公主,都是要抚蒙的。
所以,即使汉化了,荣嫔也不会将女儿养得太过温柔娴雅。
母女二人听到了脚步声,循声望去,就瞧见了迎面走来的富察舜华。
二公主爱美,不论是首饰,还是摆设,还是宫人,都要好看的,炒一盘家常菜,也要摆得清爽怡人。
看到富察舜华过来,她顿时就挪不开眼了。
“我走近了,就听到了孩子的笑声说话声,猜是荣嫔姐姐和二公主,果然是!”
荣嫔揽过了盯着人家脸一直看的二公主,嗔了她一眼,“妹妹这是打哪儿来?”又拍拍二公主的肩膀,“这是你靖嫔妃母,快见礼!”
富察舜华见了乖乖巧巧,玉雪可爱,一直盯着她看的二公主,心中有些喜欢,便道:“快别了,二公主可乖巧呢,荣嫔姐姐何故说人家素日爱闹腾?”
二公主只盯着富察舜华看,对这些话浑不在意,反正她额娘也没说假话。
荣嫔乜了眼眼珠子都不转了的女儿,凉凉笑道:“哪儿啊?你是没瞧见,小孩子爱美,今儿非拉着我出来看海棠花,看我染蔻丹,非要让人捡了花,回去自己也染。”
又点了点她头上的海棠花,“平日里,用饭的餐具必得是她自己配出来的一套,给她簪的珠花不别致了,又要闹一场,睡醒了,宫里留守的宫人不是她喜欢的那个,还要闹。”
总之,一切和脸看齐。
爱美也就罢了,还爱看美人儿,真叫她百思不得其解。
荣嫔虽说得含糊,但富察舜华也听明白了,合着二公主小小年纪,还是个重度颜控啊。
难怪一见到她,两眼就冒光呢。
刚刚那盆山茶离开时,顺手折了一小支,拿在手中把玩,她抚摸着二公主的发髻,将其插在了她的小发髻上,更显自然清新。
又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靶镜,水银面的,“刚刚内务府给我宫里送山茶,我折下了一支,你瞧瞧,好看吗?”
二公主拿着嵌珐琅的银靶镜,左照右照,都觉得还是靖嫔妃母插的另一边好看,便将海棠花拿了下来,扔在了地上的笸箩里。
这么一瞧,果真是顺眼了许多。
二公主在那儿自顾自照着镜子,荣嫔却觉得又哪儿不大对劲儿。
这靖嫔,怎么随身还带着镜子呢?
“刚刚从寿康宫那儿回来,瞧了眼五阿哥,长得可真是壮实,腿啊脚啊的扑腾着,却不哭闹,很是乖巧。”
说到孩子,荣嫔便来了兴致,“五阿哥,看着就是个身子壮的,那日洗三,你生病了未至,那哭声,响亮的很,都能把房顶掀了。”
五阿哥养在太后身边,注定与夺嫡无缘,她自然无需避讳太多,“都说是个健康的好孩子。”
想到自己早年间先天体弱没了的四个孩子,荣嫔眉宇间不禁染上一丝愁绪。
见她神色不妙,富察舜华赶忙转移话题,“最近姐姐可是见着三阿哥了?实话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具体的样子,就在冬至日正旦日靠着身形远远瞧了眼,说起来真是惭愧。”
“小孩子见风长,几个月不见,应当长得更好了吧?”
“胖了足足五六斤呢,抱着都坠手,脸越发地圆润了。”
“小孩子嘛,三阿哥已经大一些了还算好,刚出生的孩子,就像五阿哥一般,真是一日一个样子,三日不见,都不大敢认了。”
“当初我弟弟就是如此,刚出生就一个红皮小孩儿,几日不见,就变得白嫩了,五官也撑开了。”
荣嫔心有戚戚地点头,“二公主和三阿哥姐弟也是如此,但也不至于叫我惊奇,就是吧头一次生下孩子,险些没敢认。”
听到额娘提到了自己,还在照镜子给那一支小山茶花来回换位置的二公主抬头道:“额娘,怎么了?”
荣嫔嗔她一眼:“玩儿你的吧!”
闻言,二公主扭过头,继续照着镜子。
作为一个小仙女,她不和额娘计较。
正巧大公主带着宫人途径御花园,一眼就瞧见了相谈甚欢的荣嫔以及自顾自照着镜子的二公主。
最近太后顾着新到寿康宫的五阿哥,不免有些兼顾不得她。
她自小也算受尽皇太后的宠爱,往常寿康宫只她一个孩子,太后自然上心,如今五阿哥小小一个孩子来了,太后分心,自然落在她身上的心思,也就没那么多了。
纵然有些嫉妒,但她知道,自己只是养女,皇宫的人待她已经足够好了。
五阿哥,是她的弟弟。
她暗暗告诫自己。
但是她多想要如乌灵珠一样,可以肆意在自己母亲身边撒娇卖痴?肆意笑闹?
“乌灵珠?做什么呢?”她瞧见了在那儿臭美的二公主,唇角不由泛起笑意,她远远望着二公主,看到了她手上的花儿,“这又是打哪儿来的绢花?瞧着可真是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