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上,奴才这就去,奴才先退下了!叫魏珠这小子进来伺候皇上!”
他急急忙忙走了出去,心思已然拐了十八道弯。
皇上想要查一件事儿,历来都是吩咐一两句,什么时候说得这般详细了,可真是吓人呢!
不过,景阳宫那位,也真是越发得捧着些了。
就没见过皇上对哪个妃子这般上心过!
再就是这件事儿,怕是和永和宫那位贵人脱不了干系。
哎哟!怀着皇嗣呢!怎么都是有功之人,就不能消停一会儿?不惹事儿又能怎么样呢?
这般想着,就到了南三所太医院,径自去找了何院使。
后者自是据实以告。
“这药的药效当真如此隐秘霸道?”梁九功挑眉问道。
何院使捋捋已是雪白的胡子,点头道:“自然,我回了这太医院,立时翻阅了古籍,分毫不差!此秘药名为往生花,因其色泽与功效而命名,极易使人中招,也幸亏富察贵人味觉强出常人太多,一口吐了,不然,亦是有损身体。”
“这药,只会使人身体越发虚弱,破坏五脏,使其逐渐衰竭,回光返照时,面色红润如正常人一般,却寻不出根底,颜色又多为红褐色,不知情的人只以为是药渣呢!”
“若非富察贵人的药,多是灰白色的洋桔梗,草灰色的甘草,还有艾草等物,又是吃的第一副,只靠药渣,当真无法分辨了!”
闻言,梁九功不禁打了个寒颤。
心想果真是应了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那话。
这后宫的女人,瞧着一个个人模人样,人比花娇的,实则花蕊啐了毒汁,整个就是一朵夹竹桃花!
里里外外全身是毒啊!
对着何院使,也没了对着康熙的小心翼翼,只是感叹道:“是何人?下如此狠手,竟要要人性命!”
仁孝、孝昭仁两位皇后在世时,将后宫妃嫔弹压得无反抗之力,就是现今风光十足的佟佳贵妃,也是安分守己,从不惹是生非,哪有人敢对着旁人性命做手脚?
何院使没好气儿、吹胡子瞪眼道:“我哪里又知道?我是万事不敢掺和的你又不是不清楚,你是乾清宫总管,不比我消息灵通?想来这会子心中也有数了吧?”
两人打交道也有十来年了,做到两人这个位置上,消息互通有无,还是能说上一两句的。
只见梁九功愁眉不展道:“有数儿是有数儿,就是有些棘手啊!”
这事儿只要眼睛不瞎,就知道是内务府那头的几家之一搞出来的,甚至,与富察贵人有旧怨的,就那么一家。
“棘手又有什么?左右是皇上吩咐的,你照办就是了!”
梁九功唉声叹气道:“您老说得倒是轻巧啊!这万一又是牵扯出来什么,哪是一句皇上吩咐就能抹过去的?”
“不过啊,这位主儿,怕是要因祸得福了!”别提本就有护驾的功劳在身了!
只要皇上想,贵妃之位都封得。
但如果真封了贵妃,她的地位犹如空中楼阁一般,虚虚浮浮的,那些人能把她活撕了,且还不够呢!
真如此,皇上未见得就对其多上心。
何院使将所有的事情一股脑儿都和他说了,梁九功道谢过后,又连忙找了个地儿坐下,打发人去了外头,等着自己的徒子徒孙来接活儿,他也好松快几分。
两人在这儿闲聊着,梁九功拿着扇子给自己扇风道:“唉,何老啊,也亏得这位主儿性子还行,也不为难人,也知道不能闹大,不然哪,今儿咱们俩能不能在这儿全须全尾的说话儿,还是两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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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仁殿中,康熙神色莫名。
谁在背后下的手?左右逃不出那几个人去!
不由又是怀念起了当初嫡妻赫舍里皇后还在世的时光。
便是孝昭在时,许多宫妃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左不过是各有各的算计,不至于害起人命来。
可如今,这后宫,乌烟瘴气的,真是叫人半刻都忍耐不得。
想到之前梁九功和他禀告说僖嫔与乌雅贵人碰了面,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他不自禁地眯起了眼。
虽然心中觉着这两人嫌疑最大,但他心底希望不是这二人。
否则,实在是不好处置,给娇气包一个交代。
僖嫔好歹是个老人儿了,也有些脸面,乌雅贵人更是皇子生母,又有身孕,实在叫他为难。
但偏偏此等事情着实恶劣,差点中招的还是娇气包,她出身富察氏,牵扯到前朝,又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头一次觉得,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比处理朝政还要麻烦些。
魏珠知道皇上心情不佳,因赐,瞧见太子到了,眼神一亮,忙去昭仁殿禀报。
“皇上,太子来了,在外头呢!”
听到最疼爱的儿子来了,康熙一扫先前的郁卒,声音中也带了笑意,“保成来了?快叫他进来!正好,也该考校他的功课了!”
门外的魏珠几乎要喜极而泣,忙把小太子请了进来。
“太子爷,您慢点儿走,别急,这台阶高!”
五六岁的小人穿着一袭太子蟒袍,粉雕玉琢的,不急不缓地踏上丹陛露台,问魏珠道:“父皇在做什么?”
魏珠躬身恭敬道:“皇上正坐着休息呢!您进去正是时候呢!”
门内传来了康熙的声音,再无先前的冷肃,一派温煦,“保成来了?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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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使人五脏衰弱,却查不出因由?最后慢慢死去?这是什么药,如此霸道?”
五脏都衰弱了,各种并发症一起来,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这宫里的人,当真是出手狠辣!
她从不怀疑古人的智慧,何院使又是太医院的头头,更不可能诳她了!
富察舜华心口一阵发凉。
她身负圣宠尚且如此,可若哪一日风光不再了呢?还不得叫人吃了?骨头都不吐的那种?
越是往深里想,她越是心惊肉跳,只觉得先时的自己是猪油蒙了心,太过想当然了!
只以为有家世依仗,在这偌大的清廷便有了依靠,却没想,身处后宫,前朝亦是鞭长莫及。
“只说是从西域传来的一种秘药,早已被列为禁药,可没想到,被有心人搜罗出来,想要取您的性命!”
秋云连连滴泪,“咱们本本分分的,招谁惹谁了?自己没能耐,还怨旁人太出色不成?”
富察舜华也心累。
她自来没把帝王恩宠放在心上,有就有,没有拉倒,反正家里吃喝不愁,银子尽有,就是内务府这帮人,也是看人下菜碟的。
她娘家势大,即便没了圣宠傍身,他们也不敢过于为难。
把他们安排明白了,就放挺了。
还是安逸日子过得久了,当惯了领导,看着几个人费尽心思往自己身边走,却没想在宫里,自己在旁人眼中也是与她们一道竞争上岗的。
也是眼中钉肉中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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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封嫔
永和宫, 乌雅贵人心神不定。
待见到茉心回来了,忙问道:“打听出来了吗?这几日她可吃那药了?她精神头如何?”
茉心只是摇头,“景阳宫上下,嘴倒是严实, 奴婢只听说, 去抓药时,这富察贵人先时的药还未吃完, 想来, 也就这两日的事情了。”
“只是, 奴婢听人说, 富察贵人再不去御膳房提膳了,而是用景阳宫的膳房所做的饭食,她……”
茉心小心翼翼地瞧着乌雅贵人, 道:“难不成是发现了?且是昨儿何院使离开后, 晚膳就停了去御膳房提膳。”
闻言,乌雅贵人正缝着明黄底龙纹福自荷包的手顿了顿, 一个不慎,绣花针扎到了手指, 沁出一滴血珠, 挥开茉心要来查看的动作,面上从容道:“往年不都是如此?如永寿宫景仁宫那一代尚还好, 可景阳宫咸福宫可以说是离着乾清宫最远了,一到了冷天, 拿回来的菜都凉了,便是咱们不也如此?还不如叫自己宫里的小膳房做。”
“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听罢,茉心觉得倒也有理,遂丢开不想了, 急忙取了药。
话虽如此,可乌雅贵人却是心下难安,右眼皮狂跳,总觉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可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无迹可寻。
这秘药,也是他们乌雅家找来的,不过是经了僖嫔和其娘家人的手,回到了她手上而已。
只要查不到她在背后,真要是暴露了,她也有话可说。
僖嫔是一宫主位,佟佳贵妃现如今又不大管她,她身怀有孕,僖嫔以抱养孩子为威胁,不是很顺理成章?
若非僖嫔普通旗人出身,在内务府并无人手,敬嫔又一向与她不睦,她犯不着自己动手安排。
僖嫔自以为她进可攻退可守,但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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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奴才查到,何院使口中的秘药,明面上是赫舍里家寻来,而后掩人耳目,偷偷夹带送入宫的,实则最早流出来的地儿,在京城这地界儿,却是乌雅家。”
闻言,康熙攥紧了拳头,梁九功心头一惊,语气更是轻缓。
“乌雅贵人的堂兄寻了来这个,找人荐给了僖嫔娘娘的兄长,就落在了僖嫔娘娘手中,但僖嫔娘娘素来与富察贵人有嫌隙,但不愿沾手,便想到了乌雅贵人,乌雅贵人急于……”梁九功嘴一瓢差点秃噜出来,拍了拍自己的脸,接着道:“且她腹中怀有皇嗣,两相一起,便被僖嫔娘娘盯上了,殊不知,这也是乌雅贵人计划之内的一环。”
僖嫔自以为进可攻,若是富察贵人有个不好,她自可以告发乌雅贵人,那样她也有了争取乌雅贵人腹中皇嗣的机会,一石二鸟。
但乌雅贵人也不是吃素的,她娘家就在内务府,僖嫔自以为抹干净了痕迹,可他们家内务府的人脉可不是吃素的!
到时候反咬一口僖嫔威胁还不容易得很?
梁九功心下叹气,又接着道:“这不,前些日子,趁着拿药的功夫,故意把景阳宫那个叫南山的小太监撞倒,有个小太监手快,把药换了,放进了珐琅盒子里头。”
“之后的一切,您就都晓得了!”
梁九功话音刚落,御案之上的笔墨纸砚哗啦啦地都被拂了下来!
书还罢了,统共没几两重,砸到脚面上,不痛不痒的。
可这砚台里的墨水,稀稀拉拉地撒了他一身,脸上都有。
他一擦,哟!
彻底成了个花脸儿了!
见他如此狼狈,康熙原本燥郁的心情也好了几分,喉间溢出一丝嗤笑,“多大的人了!还弄这等小把戏!当朕瞧不出呢!”
梁九功松了口气,当即赔笑道:“哎哟,皇上,若这等小把戏能使您每日开怀,奴才日日也乐意啊!”
“就你滑头!”康熙言语中到底带了半分暖意,叫后者放心下来。
他又是沉思良久,最后低声道:“既然,她那么想要这个嫔位,甚至不惜害人性命,那……”
梁九功的心高高吊起。
“使你纳兰明珠大学士即刻拟旨,贵人富察氏,柔嘉淑慎,蕙质兰心,地龙翻身日,以身犯险,护驾有功,深得朕意,即日起,册封为嫔,赐封号……靖!由钦天监择吉日行册封礼!”
梁九功暗暗记下,便要去翰林院,比对着这番话,再润色一番,再去宣旨。
果真如他所料,这位靖嫔,皇上还是上了心的。
不过,虽满语敬与靖不同音,但在汉文中,却是一样的。
且,以往妃嫔封号都是由内务府拟了呈上,统共就那几个,都不同音,可这个……靖的音多了去了。
靖、静、净、婧……是哪个嘛?
梁九功头都大了,壮着胆子问道:“敢问皇上,是哪一个字呢?奴才才疏学浅,实难分辨!”
康熙沉声道:“柔德安众曰靖,恭己鲜言曰靖,诗经有云: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
“立竫之靖。”
这次说明白了,梁九功领命退了出去。
皇上这一招够狠,乌雅贵人要的就是一宫主位的位置,现在他老人家可是把她的希望生生掐断了。
这还是顾及着她肚子里的皇嗣呢!若非有这个保命符,今日当真是在劫难逃了。
至于僖嫔,虽然狠辣,但这心眼,在乌雅贵人面前还真不够看的,让人耍的团团转,真应了那句又蠢又毒。
乌雅贵人那儿,皇上好歹还有个谱儿,至于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她了。
到底是一宫主位,又是积年的老人儿了,宠过几年,好歹也有些情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