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磬音也是笑的毫不遮掩,点头应了下来,瞧了奉书先小跑出去赶车,她等了一阵,便随口与身旁的齐茂行开了口:“二少爷今个不解毒,回去要忙什么?”
齐茂行闻言一顿:“我?我……没什么事。”
“怎么能没什么事呢?”
或许是因为自个的心情很不错,苏磬音看着面前的齐茂行,再想到那十个月的寿命,一时间便忍不住劝了起来:“自然是要去干你想干的事情了,不论是什么事,也不论该不该,莫管那许多,只要是你自个想的,只管去干就是了。”
听着这话,齐茂行却忽的抬了头,声音里满是不确定的犹豫:“当真,可以吗?”
又来了,这种十分接近恳求似的,仿佛是在征求她的允许一样的感觉。
这样的疑惑在苏磬音心里一闪而过,只不过处在看到满意房子的欣喜之下,却叫她却并没有多想。
她嫣然一笑,只回得掷地有声,又清脆又断然:
“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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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一日之计在于晨, 这话说的的确是没错。
毕竟,对大多数人来讲,睡醒之后的清晨这段时间,不论记忆里还是思维, 都是最清楚的时候, 撑得上是一天里状态最佳的时刻。
苏磬音虽因为爱睡懒觉, 这清晨与她来说略微短了些,但正因如此, 才更显的难得可贵。
尤其这会儿进了夏日, 天亮的早,前几日又才刚小满,即便是在山中,天气也是眼见的热了起来。
最近这几天, 虽未落雨, 但天气却也是闷闷的发沉, 一过了辰时,待在屋里就会有些难受了,人也难免恹恹的, 若是想要有精神的干点什么, 也就是只有清早的这段时间里最是合适。
因着这个缘故, 苏磬音的作息都稍微调整了一下,每日都要早起小半个时辰,趁着这一段时间,或读书或写字,总是要干一些正事,免得等到张家的宅子买下,适龄的学生也已收好, 她自个这头却是关键时刻抓瞎。
就在这样的大好清晨里,苏磬音坐在雕花窗下的木桌前,手里也拿着一本《春秋》,但她却偏偏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不是因为她自个偷懒走神,而是因为就在她身旁不远,齐茂行正在坐在长榻前,一目不错的盯着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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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昨天从张家的庄子里回来,她就已隐隐发现了这个问题。
她的明面夫君齐茂行,之前三天是忙的压根压根见不着,可自打昨天回来之后,就又忽然像是闲的要死一样,就是待在屋里无所事事,除了必要的衣食住行之外,剩下的所有时间,就都是这样的看着她!
不过,昨天回来时已经到了下午时分,没过太久,吃了晚膳之后,就也睡下了。
苏磬音虽也觉着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只当是齐茂行昨天不用解毒,估计是也没什么别的事,闲得无聊罢了。
但是今天一早,她起床之后,迷迷糊糊的才刚绕出屏风打算去隔间洗漱,迎面就撞上了头戴青纱幞头,身穿崭新的暗绣团纹锦衣常服,腰间束带上间镶了琥珀透犀,脚上踏着白底金纹单层靴,满面斯文,端坐在轮椅上的齐茂行。
看见她之后,浑身上下都整齐的,活像是下一刻就要出门去赴什么文会似的明面夫君,便忽的面上一亮,眼眸都仿佛在发光一般的与她笑了起来,极有活力的与她打了招呼:“你醒了?”
苏磬音当时就愣住了,站在原地生生的怔了好几息的功夫,才终于能张了口,愣愣道:“二爷这是有事要出去?”
齐茂行闻言,虽有些奇怪,但却也毫不耽搁,立即很是清晰的回答道:“没有,我没事,不出去!”
“哦哦。”刚刚起来,还有些发蒙的苏磬音连连点头,越过他,往前走了两步,这才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你今日不出去练箭了?”
齐茂行便又笑了起来:“已练过回来了。”
苏磬音抬头看了看天色,按着之前的习惯,这个时间,齐茂行应该是还在林子里锻炼没回来呢,今天这么快回来,还都又换了一身衣裳……
这是他身体跟不上,把锻炼的时间缩短了,还是天长了,齐茂行也起的更早了?
脑子里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不过苏磬音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略微紧了紧披着的半臂,便又径直出门去了隔壁的暗间洗漱更衣。
但只是这一件事却还没完。
收拾妥当之后,到了该用早膳的时辰,以往齐茂行都是练箭回来才吃饭,与她也并不在一处。但今天因他回来的早,便可以开了口叫把他的早膳也一道送上来,要与苏磬音一道用。
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只是等着早膳都送上来之后,她就又发现了不对。
她早上起来通常都没什么胃口,就只吃些清粥小菜之类,但齐茂行却与她完全不同,莫看他身材虽一点不胖,但是或许是青春发育期还没过去?胃口却大的很,一大清早的,一海碗那么大的鸡丝面几口下去,都只是小菜一碟一样,肚子仍旧平平坦坦,一丝儿略微鼓起来的意思都没有,还能再配上一大碗的油条豆汁。
但是今天早上,长夏提了食盒过来,摆出来的碗碟里,盛的却是一碗碧米粥、一叠滚熟之后用香油香醋拌好的鲜瓜丝、带了些甜口的糟鹅掌,主食就是特意吩咐过了,不用加糖加馅,昨日刚蒸出来的无味山药糕。
除了这用的碗碟与分量都是她的两倍之外,这内容搭配,却是和她的一模一样!
若不是桌子另一边月白也已经上好了她的一份,苏磬音恐怕立时要误以为,这是长夏帮着把她的早膳给提上来了。
苏磬音对着这一式两份的早膳又愣了一会儿,抬起头,还没来及开口,对面的齐茂行就已自觉的解释起来:“唔,我总是吃那些油盐酱赤的,也有些腻了,想试试你这般的清淡口味,想必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听着这样的回答,苏磬音便又是一阵沉默。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人的饮食口味,哪里会是这般轻易,就能变的这般彻底的?
昨天才刚刚送走了葛太医的苏磬音,便又忍不住的想到了那最多十个月的寿数。
或许,是毒性泛起来,加上整日做着轮椅,已经消化不了从前那样的饮食吧?这么说起来,齐茂行早上练箭的时间也减少了那么多,多半也是因为身体撑不住从前的练习量了……
这么想着,再留意了一下,发现齐茂行吃眼前的“清淡”饮食时,虽然口中没有嫌弃,但是眉目表情里,却明显露出了些不甚满意的模样,尤其是吃甜口的糟鹅掌时,那满面的惊诧更是遮都遮不住,仿佛是压根不能理解,为什么鹅肉要作成甜的?
可偏偏就算是这样,齐茂行将眼前的早膳一点不剩的吃完之后,却还是强撑着与她笑了起来,一点看不出不愿意似的夸赞道:“这般的早膳果然是别有风味,我往后便也都这样吃了。”
苏磬音躲闪的擦了擦眼角,为了照顾病人情绪,非但没有揭穿,反而也配合的微笑附和:“是,一大早的,吃清淡些,也是养生呢。”
齐茂行得了这一句抚慰,便也立即忘记了甜甜的鹅肉似的,十分高兴似的弯起了眉眼,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就这般,早膳过后,便到了现在,苏磬音净手漱口,回屋里来,坐在书桌前拿起了《春秋》,打算好好学习准备。
而齐茂行,则是继续无所事事,就坐在长榻前,这般目光灼灼的瞧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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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磬音原本是想努力叫自己无视对面的目光,专注于眼前的书本。
但是不成,自幼习武的人,这视线的穿透力太强,目光瞧过来,都如有实质一样,压根儿无视不了。
苏磬音微微吸一口气,抬起头,果然,迎面就撞进了齐茂行那熠熠的黑亮眼眸里。
她将手里的《春秋》放下,直起身,忍不住的开了口:“你可是要用书桌?用的话我这就让开”
虽然齐茂行自小习武,但谁也没规定武人就不能读书写字不是?若不是等着用书桌,这小子作甚么这么死死的盯着她?
但齐茂行闻言之后,却歪着脑袋,连忙摇了头:“不必让,我不用的。”
苏磬音微微皱起眉头,怀疑的看他半晌,直到盯着齐茂行的目光忍不住躲闪的移了开去,她这才重新坐了下来。
书是读不进去了,苏磬音坐在原地想了想,起身去将她之前在侯府时,还没有画完,放了许久的孔雀锦鸡图,又重新翻了出来。
将画纸用青玉的镇纸仔细压好,苏磬音又小心翼翼的将自个珍藏的颜料都一一拿了出来,检查了一遭。
颜料这个东西,要想用好的,哪怕是在她上辈子都不便宜。
就更别提现在,不单贵,颜色还不全,且越是鲜艳难得的颜色,价钱就越是高,哪怕是以苏磬音出自太傅府上的底气,也不是哪一种都舍得的。
齐茂行看她将画纸画笔都拿了出来,便推着轮椅又靠近几分,似乎是想看的更清楚些。
苏磬音的余光瞧见他,开口嘱咐了一句:“二爷小心些,当心颜色沾了衣服。”
齐茂行闻言,没有说话,虽也立即听话后退了,却只略微退了几寸那么点儿,一点用处没有。
苏磬音在瓮里倒了清水,看他还在眼前,便又顺口问了一句:“你今日怎的换了这么一身?倒与平日不太一样。”
齐茂行低头看了看自个的衣裳,他今早想着苏磬音乃是诗书传家,自然是喜欢文人的,因此早上更衣时,可以叫长夏翻检了半天,找出了这一件文人衣衫,想着或许能叫她看着顺眼些。
只是这样的话却不好意思说出来,他张了张口,最终,也只是侧过头,有些尴尬似的僵硬道:“正巧看见了一身新衣裳,便穿着试试……”
苏磬音闻言,又抬头仔细打量了他一眼。
说实话,齐茂行穿这身并不太适宜,衣服虽是好衣服,却是典型的文人装扮,而齐茂行偏元气俊朗,整个人都像是一柄泛着寒光的宝剑。
他穿这样的衣服,就好像那种平日里腰板挺直、扣子都要系在最上一颗的将士,硬是要做出一副不羁的模样来,怎么看怎么别扭。
不过这种得罪人的实话不太好说出来的,苏磬音抿着嘴弯弯嘴角,却是但笑不语,只又低头拿了一支画笔起来。
但齐茂行与她相处许久,对她的许多神情表现却都是能看出大半的。
譬如这个眼神,就决计不是欣赏喜欢,杏眸灵动,却几乎透了几分看笑话似的意味——
她之前在侯府,有时听着李氏说蠢话时,就会抿着嘴,露出这个半笑的表情!
看出了这一点之后,齐茂行心头便忽的有些发沉,他紧了紧手心,有些低落的垂了眼眸,只是看向了苏磬音手下的画纸。
不过不论是因为什么,没有了这样一直盯着自个的目光,苏磬音却是反而自在了许多。
从祖父那学来的本事里,她原本最喜欢且擅长的就是画,一旦开始了,渐渐的便是格外的专注,专心致志的沉浸在喜欢的事情里时,自然也再顾不得旁的干扰。
桌上的锦鸡孔雀图里,锦鸡是早已画了一半的。
她画的,是文人雅士里最常画的红腹锦鸡,色彩鲜艳,红黄的羽毛相互映衬,据传,就是传说里凤凰的原形,雄鸟的色彩更鲜艳些,雌鸟则相对黯淡了许多。
只是红腹锦鸡这东西难得,苏磬音只是靠着旁人图画临出来的,自个并没有亲眼见过,她对画的也很像,却难免有些匠气,她自个心里瞧着不太满意。
倒是绿孔雀,侯府里是养了好几只的,苏磬音才刚刚见过不久,自然记忆清晰,尤其是那孔雀开屏,飒飒飞过的形态,更是格外的漂亮,叫她现在还印象深刻。
她画好的锦鸡,是落在一颗梧桐树上,树在画纸的右侧,左边还留了一块的空白。
这么点空处,若要画飞起来的孔雀,是一长条,构图就不太合适了。
因此只思量之后,苏磬音当真落笔时,便十分自然的,决定将孔雀画成正在开屏的模样。
能够开屏自然的都是雄孔雀,因为开屏这个动作原本就代表着求偶。
按照她原本的设想,锦鸡浓烈、孔雀清冷,两者都有漂亮的尾羽,一个黄顶一个翠冠,一个高冷一个火爆,原本该是锦鸡热情、孔雀矜持的搭配。
锦鸡还未曾上色,没有色彩区分,都不太能分不出雌雄,只是高高停在树端,目光看向远方,对树下的孔雀的毫不留意。
而树下的孔雀,因为开屏求偶的这一个动作,什么矜持高冷,立时都毁了大半,反而显出了几分想要靠近却不得其法似的急迫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