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朗离开窗边,取了披风搭在臂上,迎到二楼门前去,将披风搭在了她肩上:“湖中风大,冷不冷?”
“不冷!”赵宝澜一边这么说,一边将披风围的更紧,同时还不忘解释一句:“我不是个坏崽!都是那个坏女人,叫人偷偷凿破了我的船,我才会以恶制恶的!”
嵇朗听得失笑,眼睫微微合了一下,应了声:“唔,知道了。”
赵宝澜心里边美滋滋的,又问他说:“朗哥哥是什么时候到的荆州?怎么也没去找我呢。”
“我也是今天刚到,”嵇朗含笑道:“那位世交家中出了些意外,那时无心待客,我不便久留,当天便折返回南,途中处理了些许私事,又听人说世交家的嫂夫人今晚便会抵达荆州,这才到这边来逛逛,想着明日在此设宴款待。”
嫂夫人?
赵宝澜乖乖的看着他,奇怪道:“她到荆州来做什么鸭?”
嵇朗心知申氏是到此来寻燕侯之妹的,只是事情涉及到赵家私隐,现下便不曾提,只摇头说:“我也不太清楚。”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便见有侍从快步前来,躬身行礼道:“君侯,昌国公世子来了。”
“哦?”嵇朗脸上闪过一抹诧异,眉头微蹙道:“他不是去清缴城防军中的突厥细作了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侍从摇头道:“属下也不知道。”
话音落地,几人便听有人登上台阶,楼梯闷声作响,显然来者步履匆匆,心下并不平静。
再一回神,成星卓便已经到了近前。
他似乎刚刚才经历过一场乱战,衣袖上血色未淡,眉宇间也盈荡着几分凛冽杀气,不怒而威,见赵宝澜安然无事,方才微松口气。
“昌武侯。”成星卓向嵇朗致意。
后者礼貌的点一下头:“世子。”
然后成星卓才问赵宝澜:“你没事吧?”
赵宝澜有些摸不着头脑:“出什么事了吗?”
成星卓道:“我根据那群突厥人的口供清查荆州城防军,虽然马到功成,却唯独走失了霍铎,他的心腹招供,霍铎很可能已经知道你在蒯家案中发挥的作用,我唯恐他对你不利,这才匆忙赶来……”
赵宝澜眨眨眼,说:“宜静没有见到他鸭,可能是跑掉了叭。”
成星卓听她这么说话,眉毛当时就是一跳,看一眼丰神俊朗的昌武侯,他明白过来,抚着刀柄,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嵇朗眼睫微微往下一垂,问赵宝澜说:“朝云,你跟世子是——”
赵宝澜忙道:“其实我跟他不太熟的。”
成星卓脸色愈冷,双手抱胸,淡淡道:“不是未婚夫吗?”
嵇朗意味难辨的道了声:“哦?”
赵宝澜忙摆手道:“不太熟的未婚夫!”
然后她瞪着成星卓,说:“不都是假的吗?你当初明明说不会娶我,叫我别做梦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成星卓默然良久,既不反驳,也不做声,对着她看了半晌,终于低声道:“我什么都顾不上,也先到郑家去寻你,知道你出门游湖,又匆忙往这边来,你……”
他没再说下去,也不再看她,向嵇朗点一下头,转身大步离去。
第42章 原形毕露了吗?
成星卓来时匆匆, 走时亦是如此,赵宝澜听见他下楼时踩在踏板上的脚步声,咚咚咚,又闷又沉。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问系统120说:“他怎么啦?”
“……”系统120道:“好像是吃醋了。”
“为什么会吃醋?”赵宝澜诧异的瞪大了眼睛:“他又不喜欢乖崽!”
“……”系统120为爱上一个海王的成星卓叹了口气:“乖崽这么可爱, 有谁会不喜欢乖崽呢。”
赵宝澜开心道:“是的呢!”
……
赵宝澜纵身上了小岛, 游船上的船夫和庞琴安却还留在船上,后者刚才怒发冲冠扑上去的时候挨了赵宝澜一脚, 捂着肚子在船上躺了半天, 方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正准备上岛求救, 就见小岛另一侧有一艘官船在此停留。
庞琴安灰败的脸上蓦然闪现出一抹光彩,跌跌撞撞的朝着那个方向跑,还没等到达目的地, 就先一步望见了面笼寒霜、手提佩刀的成星卓。
她大喜过望,下意识近前两步,又发觉自己现下形容狼狈,极为难堪, 勉强抚了抚鬓边湿漉漉的发丝,这才强撑着走上前去, 弱弱的叫了声:“世子。”
成星卓大步走的迅疾,听见有人呼唤,脚步不停,侧目去看,眼底不见一丝感情。
庞琴安见他不语,还当是自己现下太过狼狈,以至于昌国公世子没认出来, 忍着心里的酸涩与羞愤,低声道:“我是琴安,您还记得我吧?世子如若是打算返回荆州的话,是否方便送小女一程?”
成星卓冷冷道:“不记得,不方便。”说完,便登船离去。
庞琴安不想他这般冷漠,怔楞片刻之后,慌忙跑上前去,却被守船官兵给拦住了。
“世子,世子——成星卓!你怎么这么狠心?!”
她在岸边恼怒大叫,成星卓却全然置之不理,等登船之后到了船舱内部,方才颓然落座,以手支额,沉然不语。
下属见状,心下颇觉不安,小心翼翼的近前去,低声询问道:“世子,怎么不见郑小姐?”
成星卓默然良久,终于道:“开船吧。”
下属怔了一怔:“那郑小姐那边……”
“她好得很,哪里用得着我担心。”
成星卓坐直身体,推开窗看向湖外风景:“我与她本来就是萍水相逢,两两做戏,现在曲终人散,以后也是陌路,何必再提。”
下属跟身边的下属乙对视一眼,怎么也猜不出这两人之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有心规劝一二,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出了船舱,下属同下属乙道:“有缘无分,可惜了。”
下属乙反倒笑了:“我倒觉得未必。”
“真正想一刀两断的人,连多余的话都不会想说,反倒是嘴里说想一刀两断形同陌路的,心里边还是牵肠挂肚。”
说到这儿,他啧啧道:“你办事是一把好手,但对于男女之情,却是一无所知啊。”
下属钦佩道:“受教了!”
下属乙脸上难掩得意,摆摆手,说:“成家了没有啊?以后要是遇见了感情问题,又或者是遇上了喜欢的姑娘,也可以来找我咨询啊!”
下属眉眼间都盈荡着幸福的笑:“孩子都有四个了,两儿两女,夫妻和睦呢。”
下属乙:“……”
下属问:“你呢?懂的这么多,肯定成婚很多年了吧?”
下属乙:“……”
羞辱我的方式那么多,为什么你非要选择这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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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属久久没有得到回答,摇摇头放弃掉,到别处忙活去了。
下属乙麻木的站在船头,被风吹了大半天才缓过那股心痛劲儿来,看一眼没有一点动静的船舱,实在是不放心,在外边问了一声,放轻动作进去了。
只看了一眼,他就愣住了。
世子以手支颐,面朝窗外,神情寡淡,周身仿佛都萦绕着颓然与落寞。
唉,世子他肯定很伤心吧。
下属乙看得有些难过,小心翼翼道:“世子,天涯何处无芳草……”
成星卓回过身去看他一眼,眉宇淡淡:“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
下属乙担忧的看着他。
成星卓笑了:“其实我一点都不难过,刚才都是装的。”
“……”下属乙:“?????”
成星卓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幻,真心实意的叹了口气:“要是郑闹闹也像你这么傻就好了。唉。”
“……”下属乙:“?????”
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
嵇朗站在窗边,目送成星卓一行人乘坐官船离开,目光微微不禁幽深起来。
赵宝澜则还记挂着成星卓方才的称呼:“朗哥哥,方才昌国公世子叫你——昌武侯?”
嵇朗反倒有些诧异,莞尔道:“我既然告诉你我姓甚名谁,你竟不知我身份?”
赵宝澜茫然的摇头:“完全不知道呢。”
嵇朗见状失笑,目光在她脸上温和一停,道:“我姓嵇名朗,祖辈蒙荫得了昌武侯爵位,正是第五代昌武侯。”
赵宝澜此前听他侍从口称君侯,心里边有了几分猜测,现在听嵇朗自己承认了,不禁道:“朗哥哥深藏不露鸭。”
嵇朗回想起自己不久前看见的那一幕,笑吟吟的瞧着她,意味深长道:“我们朝云也是个宝藏女孩啊。”
赵宝澜矜持的摆了摆手:“小意思啦。”
另有侍从送了茶来,嵇朗便请她入席,二人相对而坐,嵇朗亲自为她斟茶:“我此前北上,无暇南顾,只让人到荆州来打探朝云消息,不想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得自家人。”
他笑道:“我早知道子武有个妹妹失落在外,却不知那人便是你,可巧在途中遇上,居然相逢不相识。”
子武便是郑源的字。
赵宝澜有心与他讲清楚自己并非郑家之女,只是转念一想,左右嫂嫂这两日便要到了,届时名定了身份再去解释也不迟。
她心里边正这么盘算着,便道:“朗哥哥打算在荆州停留多久?是很快就要返回岳州吗?”
“那倒也不是,”嵇朗目光深深,脸上却仍旧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现下正是多事之秋,四方云动,各方势力在荆州汇聚,我须得留下坐镇才行。”
转头看向对面清丽灵动的赵宝澜,他声音愈发温和:“正好也可以趁这时机与你同游荆州。”
他生的清俊明朗,眉眼风流,温情款款同她说话的时候,赵宝澜整个人都要醉了。
她单手捧着自己的脸,雀跃道:“好鸭!”
嵇朗喜欢她这样朝气蓬勃的模样,伸出一根手指去戳了戳她圆鼓鼓的腮帮子,含笑道:“我刚抵达荆州,便有下属将你这些时日以来是所作所为悉数告知,当真是……”
他略微思忖了一下,意味深长道:“精彩绝伦。”
赵宝澜咳嗽了一声,坐直身体,气愤道:“很多事情都是误会,我是不得不反击的——朗哥哥,你不知道郑家人有多过分,最开始的时候我跟我阿娘都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就因为几句口角,他们居然还买凶杀人,要置我三位养兄于死地,当真是丧心病狂,骇人听闻!”
“哦?”嵇朗配合的前倾一下身体,关切道:“愿闻其详。”
赵宝澜就把郑家人做的事全都给秃噜出来了,顺带着还帮郑源卖了卖惨,在他的顶头上司面前给他刷一刷脸。
嵇朗回想一下自己令人调查出来的结果,再听完赵宝澜口述的事实,当下便忍着笑意,怜惜道:“你回到郑家之后,竟受了这么多委屈?”
“是鸭,”赵宝澜叹口气,诉苦道:“他们都看不起我,不喜欢我,找到机会就欺负我,可怜的朝云每天都吃不饱穿不暖,以泪洗面……”
“……”嵇朗道:“我听子武说,他已经整治过郑家人,他们现下竟然还敢如此张狂吗?”
“唉,我哥哥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一向是老实稳重,苦楚往肚子里咽的,”赵宝澜连连摇头,道:“外人只看见他在外风光,哪里知道他在家里受了多少委屈呢!”
嵇朗:“……”
嵇朗听这小坏蛋满嘴跑火车,硬生生把黑的说成白的,实在是笑意难耐,抬手帮她续了杯茶,又道:“那外边那姑娘呢,又是怎么回事?”
“唉,”赵宝澜娴熟的叹了口气,说:“这就更是无妄之灾了。”
昌武侯统辖南方诸多州郡,荆州也是辖区之一,这种事情肯定是瞒不过他的,她就略微打了一下腹稿,然后把她跟郑氏母女俩的爱恨情仇润色过之后讲了出来,那叫一个跌宕起伏,情节曲折,不拍电影都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