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慌失措的说:“我没有让人埋伏在那儿,更没想过要杀蒯兴义!”
成星卓脸上浮现出一抹冷意:“顽抗到底是没有用的,你的侍婢已经招了。”
“你,你这是屈打成招!”
郑氏目瞪口呆,捂着心口,恨声道:“我没有这么做过——我跟蒯兴义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都多少年没回荆州了,怎么可能找得到可靠的人手对蒯兴义下手?!”
“你找不到,但有人找得到,比如说——邱姨娘。”
成星卓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淡淡道:“一个月前,邱姨娘从钱庄里取了三千两银子,因为数额较大,钱庄那边记录了银票的编号。因着蒯兴义的死,荆州刺史大力整顿防务与治安,就在昨天晚上,巡防的官兵们破获了一个杀手组织,不仅在杀手组织的档案簿上找到了蒯兴义和蔚家三兄弟的名字,而且还找到了邱姨娘从钱庄里取走的那几张银票,编号跟钱庄那边存档的一模一样。”
他从袖中取出两张银票,猛地拍在案上:“你跟邱姨娘互相勾结,各取所需,邱姨娘找她兄长邱誉牵线搭桥,买凶杀害蔚家三兄弟,你也想趁机暗害宜静,再杀死蒯兴义,将一切都推到无辜的宜静头上,于是你们二人一拍即合,狼狈为奸!”
“不是我,我没有跟邱姨娘串通,更不知道什么杀手组织!”
郑氏惊慌不已,冷汗涔涔,忽然间抓住了一个破绽,厉声道:“我如果真想害郑宜静,那为什么不叫杀手把她一起杀了,反倒让杀手杀了蒯兴义?这根本说不通!”
“这恰恰是你最恶毒的地方。”
“你不杀宜静,却使人鼓动蒯兴义过去,毁她清白,我们可怜的宜静,清清白白一个女儿家,经了这种事,你叫她怎么活?”
成星卓目光森寒,威慑十足的看着她:“她还活着,蒯兴义却死了,蒯家岂肯善罢甘休?即便知道是自家理亏,怕也要报复宜静和郑夫人、郑源母子。叫宜静活着,眼见着自己的母亲和兄长因为自己而遭受折磨,这难道不是最大的残忍吗?而你,还有邱姨娘,这两个一向与他们母子三人不和的人,就趁机渔利,也扫除了这三个眼中钉!”
“荒,荒唐!”
这席话说的十分缜密,合情合理,郑氏从头到尾听下来,都觉得自己跟邱姨娘的确合伙干了这件事。
可是没有。
她真的没有做过啊!
郑氏鬓边垂下来一缕头发,早不复刚返回荆州时候的意气风发,周身都透着颓唐和狼狈:“这都是你捏造的,全都是你捏造的——没做过的事情,我一件也不会认的!”
最后一个字落地,空气中尚有回音,外边却有人来回禀,道是邱姨娘已经被带到。
郑氏听罢,就像是落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似的,跌跌撞撞的从地上坐起来,双目紧紧地盯着门外,等待邱姨娘来帮她洗清冤情。
可是最终的结果还是叫她失望了。
邱姨娘穿了件水红的衫子,这是她最喜欢的颜色,从前跟郑武蜜里调油时,他说喜欢她这么穿,就像是裹了云霞似的,美不胜收。
今天她仍旧穿着最爱的水红衫子,只是那颜色仿佛也带上了暮气,跟她脸上的颓然神情彼此映照。
“月姐姐,别硬扛着了,”邱姨娘脸上带着几分嘲弄,说:“我都招了,你嘴硬也没用了。”
郑氏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邱姨娘看着她,有点凄凉的笑了出来。
郑氏呆呆的坐在那儿,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间明白过来似的,冲过去撕扯她的头发,拽乱了她的衣衫:“是谁让你诬陷我的?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果然是天生的贱皮子,一点骨头都没有!”
“你放手!”
邱姨娘这些年坚持不懈的给她当舔狗,早就厌烦了,现下到了这境地,便发了狠,一把将她推开,含恨道:“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呢?!”
“我看不惯李氏和郑宜静那个小贱人,想杀掉她那三个哥哥挫挫她们母女二人的锐气,你也看不惯他们,又想除掉蒯兴义,我们不是一拍即合吗?!”
她双目泛红,恶狠狠的瞪着郑氏,道:“你出钱,给了我五千两银子,那银票现在还在我房间匣子里搁着,我出人,叫哥哥忙着张罗——可是我没想到你这么心狠,为了扫清痕迹,居然叫人杀了我哥哥!那也是你的表哥啊,你怎么能下得了手?!”
“你胡说!”郑氏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叫嚷出来:“这都是你编的,我没有!”
她紧盯着邱姨娘,目光尖锐的像是刀子,厉声反驳道:“我讨厌李氏母子三人是真的,可你都买凶去杀蔚家三兄弟了,足够叫他们痛心,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再去招惹蒯兴义?我疯了吗?万一被蒯家人知道,我如何吃罪的起?!”
“月姐姐,没必要再狡辩了,”邱姨娘说:“人证物证俱在,你不承认也没用,至于你为什么要杀蒯兴义……”
说到这儿,她短暂的停顿了一下,目光瞥见笑微微瞧着她的成星卓,情不自禁的打个冷战,回想起昨天二人见面时候的场景来。
其实也没怎么,就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她买凶杀蔚家三兄弟的事情露底了,必死无疑。
而咬住郑氏,把她拖下水,她的三个孩子就能保全。
反正都是要死了,邱姨娘当然不想带着三个儿女一起奔赴西天。
她也曾权衡利弊,想过要不要向蒯家反水,揭发此事,只是思量过后,终究是把这想法给打消了。
其实也很简单。
她投向蒯家,就是把昌国公世子得罪死了,蒯家未必会护她的孩子一生一世,但昌国公世子但凡有一个机会,就能叫那三人万劫不复。
毁掉一个人比保护一个人简单多了,更别说那是三个孩子。
她不敢赌。
郑氏目眦尽裂的看着她,简直恨不能一口将她给吞了,邱姨娘咽了口唾沫,颤声说:“因为蒯兴义曾经调戏过琴安,险些毁了你的女儿,所以你恨他,恨不能叫他死无全尸!”
郑氏脑子里“轰”的一声,当即就炸开了,几乎是发疯般的扑过去撕扯邱姨娘:“你这贱婢,竟敢如此毁坏琴安的清名!”
邱姨娘咬死了这一点,说:“这是我亲耳听见你跟身边嬷嬷说的,岂能有假?!”
郑氏崩溃般的大哭起来:“你胡说,你诬陷我,谁?到底是谁要害死我和琴安?!”
她猛地看向李氏:“难道是你?!”
又看向成星卓:“还是你?!”
邱姨娘跟郑氏交往过密是真的,两人的女儿都格外要好;
邱姨娘讨厌蔚家三兄弟是真的,蒯兴义好色不堪也是真的;
银票的编号对上了,蒯兴义小厮的房里也的确找到了郑氏收买他的银两。
假话最怕的就是七分真三分假,只要安排的好了,任谁都发觉不了蹊跷。
蒯兴怀将成星卓送来的所有物证都看了一遍,饶是仍旧心存疑虑,也不得不暂时接受了这个结果。
邱姨娘从钱庄取钱,这是很早就发生了的,游湖之日事发突然,成星卓不可能未卜先知,早早就叫邱姨娘去取钱,叫钱庄做假账记录银票编号。
杀手组织是早就存在的,杀死蔚家三兄弟的任务也的确被挂了上去,成星卓同样不可能提早准备。
罢了,就这样吧。
此次的泄露军机案已经触及到军方的直接利益,若非蒯淑妃在宫中得宠,成星卓决计不会这样客气,蒯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稳坐钓鱼台。
但皇帝年老卧病,蒯淑妃即便是得宠,又能风光多久呢。
为了一点怀疑跟成星卓撕破脸,不值得。
邱姨娘是郑家的侍妾,不算什么大牌人物,郑氏倒是略微体面些,是正经的朝廷命妇,最后有这么两个人来认罪,也算是说得过去了。
蒯兴义是个蠢货,以后眼见着也仍旧是个蠢货,就因为他办的那些糟污事,连带着蒯家和蒯淑妃的名声都跟着臭了,说句冷酷无情的话,这么个祸头子死了也好。
下属蹑手蹑脚的进了门,便见蒯兴怀正坐在灯下出神,脸上表情阴晴不定,他心下一凛,低低的唤了一声,这才道:“大公子,府里送信过来,说是夫人已经出发,不日便将抵达荆州,来接二公子回去……”
蒯兴怀听罢,眉头便皱起来,声色俱厉道:“家里人都是傻的吗?怎么也不知道拦住母亲?她上了年纪,又向来怜爱幼子,此事刚有些要平息下去的态势,她过来一闹……”
话说到这儿,他忍不住停了口,难掩感伤的叹了口气。
“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母亲也够难过了,我又何必再多加苛责呢,就这样吧。”
蒯兴怀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属下临退下之前,又被他给叫住了:“我总觉得此事另有内情,恐怕不是明面上那么简单的,你找两个人盯着郑家,尤其是郑宜静和她那个堂姐,看能不能发现些蛛丝马迹。要是没什么发现的话,就想办法制造个意外,把李氏和郑宜静那个堂姐杀了。我的弟弟,总不能白死。”
下属应了声“是”,顿了顿,又道:“郑氏一直在喊冤,倒是邱姨娘都认下了,状子已经写好了,因着郑氏乃是诰命夫人,怕是得回京受审,您这边要是没意见的话,那就这么结案?”
蒯兴怀心浮气躁,胡乱的应了一声,忽的又疑惑道:“郑氏既然找了杀手埋伏,想着一箭双雕,既毁了郑宜静,也除去兴义,可最后那杀手出来的时候,兴义不是还没得逞吗?”
“这个我们审过了,客观方面,是因为杀手跟杀手组织之间产生了内部矛盾。”
下属叹了口气,面带同情,心有戚戚:“邱姨娘给了三千两酬金,杀手组织直接抽走了两千七百两,就留了三百两给杀手,后者心生怨怼,所以做事的时候偷工减料,没那么认真。”
蒯兴怀:“……”
蒯兴怀:“这个是有点过分了。”
下属:“是哈。”
蒯兴怀又问:“那主观方面呢?”
下属:“杀手说是因为水太凉了呢。”
第37章 你到底是谁?
蒯兴义的案子就这么结了, 郑氏跟邱姨娘也彻底填进去了。
郑老太太得知这消息之后,当即便是肝肠寸断,一场大哭。
郑氏是她的亲生女儿, 邱姨娘是她嫡亲的外甥女, 前不久死了个邱誉已经够叫她难受了, 现在一下子丢了两个至亲, 她又上了年纪, 如何能承受得了。
“糊涂, 糊涂啊!”
郑武失了爱妾和妹妹, 也是如遭雷击, 听人说老太太病倒了, 强撑着前去探望, 刚进门, 便听郑老太太的哭声隐约传来:“她们俩动手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多想想我老太婆?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真不如早点死了干脆!”
郑武听她这么一说,眼泪簌簌流下, 沾湿了衣襟, 推门进去, 膝行到了郑老太太床前:“母亲, 您还有儿子,万万要保重身体啊!”
他哽咽道:“我已经失了两个至爱之人, 不能再失去您了!”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邱姨娘的三个儿女红着眼睛站在一边,二夫人罗氏看得心惊胆战,暗暗庆幸自己没跟邱姨娘似的抢着跟郑氏攀关系, 不然这会儿进去了的人指不定就是自己了。
庞琴安穿着一身素衣,面上未施粉黛,木然站在一边, 眼睛红肿成了两颗桃儿。
郑氏虽然是诰命夫人,但买凶杀人这种大罪往头上一扣,死的又是蒯家子弟、蒯淑妃的亲弟弟,她是如何也脱罪不得的,虽然不会像是寻常人一样被拘进监狱,但扣押起来,择日押送到金陵受审却也必不可少。
这一去,恐怕就是永诀了。
郑氏从前总以为女儿嫁进昌国公府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在庞家时极为嚣张跋扈,从婆母到妯娌,得罪的人不在少数,现下她遭了难,庞家人躲都来不及,绝对不会相助。
至于庞琴安……
摊上这样一个母亲,哪还有什么好人家愿意娶她?
至于庞家人,早就被郑氏得罪遍了,怕也没几个人真心愿意帮她。
庞琴安想到这儿,当真是心如刀绞,别过脸去看向窗外,一时泪如雨下。
郑老太太瞧见这一幕,心里边又酸又痛,活像是被人扯了心肺肠子,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痛呼道:“我的琴安啊!来——到外祖母身边来!”
庞琴安鼻子发酸,扑到她怀里去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