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师姐,”叶航舟道:“人付师兄去己土之森狩猎,抓回来一只神兽,驯为坐骑,出入都威风凛凛,多长脸啊。你这去了一趟,就给搞了顿晚餐啊?”
苗红儿在牛身上坐下来,手腕架着膝盖:“这世间还有比吃更重要的事吗?鲜嫩的小牛肉,晚上正好煮火锅,有本事你别来。”
叶航舟立刻堆上笑脸:“来来,火锅谁不吃?这还得给小师妹庆祝呢。”
苗红儿白他一眼,“听说师尊让你去东岳神殿,到时候,看你能带什么好东西回来。”
叶航舟嘚瑟,“我肯定能带很多好玩的回来,到时候咱山上人人都有。小雪双份!”
第22章
逍遥峰上的弟子真得十分稀少, 生活也是真得十分逍遥。
险峻的青山空落落的,只有几座小小的庭院。
屋里有围着被子的暖桌,柜子里填满着各式各样好吃的点心。
庭院里的植被很恣意地四处生长, 落了满地的叶子。穆雪从那里飞奔而过,一路留下踩碎了枯叶的咔滋声。山上的春天来得比较晚, 零星开着点点粉色的桃花和洁白的玉兰, 带着几分野径无人花自开的意趣。
除了几位外出远游的师兄之外,整座山囵囤就这么点人。不要说周围的副峰,连主峰都住不满。
穆雪很快地熟悉了这里的一切。
苗师姐是一位典型的吃货,她所有的精力似乎都放在了倒腾好吃食物上。每一次从外面回来都会带来各种奇奇怪怪的吃食。
“小雪,来。张记的臭豆腐, 分你一点。”
“啊,不要, 不要。”穆雪连连摆着小手。
“小雪,快来帮忙。今天抓到了蛊雕, 晚上吃。”
“来了, 来了。”穆雪飞快地跟上去, 半路上疑惑地问,“可是师姐,这个真的能吃吗?”
叶航舟是一位人缘很好的师兄,十分善于交际, 基本每一个主峰上都有他铁杆的兄弟。他的飞行法器是一片叶子, 自从穆雪来了之后,他自觉将穆雪划归为自己责任之内。时常用那片叶子载着穆雪在群山之间到处闲逛。
“看到没?这是我小师妹,如今我也是有师妹的人了。”
“行了, 知道你小子不是你们峰最小的了。”
“杨师兄, 兄弟我有师妹了, 你怎么也不拿出点东西,意思意思?”
“你走开,你有了师妹,为什么要我意思意思。”
整座逍遥峰,就只有那位高冷的付云师兄对穆雪比较冷淡。有时候穆雪觉得这位师兄看自己的目光总带着点莫名的疏离和戒备。不过她对此并不介意。
别人不喜欢自己没什么,不可能每一个人都喜欢自己。何况,不疼不痒的,比这更大得多的恶意她都体验过。
师尊苏行庭看起来儒雅俊逸,持重端方。但实际上性格十分开朗,不拘小节。弟子们都和他喜欢和他亲近,也没有过于拘束。全山只有付云恪守着正统的师徒礼仪,每日清晨一板一眼到书斋请安听训。
拜师父后的一日,苏行庭将穆雪唤到身边,“我听航舟说,你筑基的那几日,突然耳边响起钟声?”
穆雪这才想起自己曾经同叶航舟请教过此事。
当时她也并不知道这事是小山造成的。
仙魔两界各为一方天地,彼此并无勾连之处。小山到底是耗了多少力气,才能将一个人的生魂,从仙灵界这样遥远的地方,召唤到魔灵界去的?
小山料想并不知道,现在的穆雪修为低下,元神离体出游,又是去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其实十分危险。
穆雪张了张嘴,想和师父讨教一个能够隔绝外音,稳固神魂的术法或者法宝。
如今的她既然已经转世,就应该静下心来,在这个安逸的仙灵界潜心修心,彻底断了前尘往事才对。
何况小山也长大了,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那话已经到了喉咙口,滚了几滚,却始终没说出来。
眼前了出现那张总在自己面前晃悠的笑脸。
出现了那扶着门槛,死死盯着她的剪影。那时,即使背对着光,都能清楚地看见他的双眸高兴地亮起来。
一旦师父一出手,可就真的再也见不着小山了。
话在嘴边滚了数次,终究还是又被她咽了回去。
“就是,听见了几声磬音,最近不曾再听见了。”穆雪说。
苏行庭微微皱眉:“我查过你的灵脉,修行并没有出过差错,也不知此声因何而来。此事可大可小,若是不意间触发了佛门耳通,倒是你的机缘。但若是孽缘,那可就是一道劫难。”
穆雪摇摇头,“没有啊,弟子没觉得有任何地方不舒服。”
“你还不知道劫难真正的意思。它未必就是一道雷,或是一次灾病。它也有可能是来至于你身边亲近之人,来至于你自己内心渴求之欲。是以除了天劫,还有人劫,情劫之说。”
穆雪心里想,师父,这真是你多虑了。还真不是什么人劫,情劫。就只是我的小徒弟无意间搞出了点岔子而已。
为了不让师父多虑,她狗腿地给师父端了杯茶,又端了茶点,哄她师父开心。
“没事的,师尊,应该不是劫难才对。”
师徒二人坐在逍遥峰的茶室中,敞开的门扉正对着野趣盎然的庭院,挂在屋檐下的紫藤花开了,风一吹,落下一大蓬的花瓣。
苏行庭手指转着茶盏,抬眼望向落英缤纷的庭院:“小雪。师父字行庭,你可知这行庭二字取至于何处。”
这道题大考的时候刚刚考过,穆雪会,很快回答:“《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
苏行庭微微点头:“你我修行之人,若能意守心中静笃,即便走过喧闹的庭院,也可以如同在自家无人的院子中,闲逸散步一般。若是能达到这样的境界,你也就不怕有什么灾祸了。”
“师父观你之修行,根基扎实,天赋绝佳。唯独神魂总似隐隐不安。今日便传你一套行庭心法,助你稳固神识,无咎无祸。望你好好修行,不可妄离本心。”
穆雪点头受教,
至那日起,她打坐修行,先开内视之眼,安于黄庭之内,只见那蒙蒙之窍,如混沌初分。
她依师尊所授行庭心法,引灵气在其中旋转,仿效日月运行,寒暑交错。心中默念口诀:“白虎东隐,青龙西潜。”每念一句,天地间的日月便从内而外,由小至大运转一周,直至运转三十六周天。
其后再倒转口诀:“青龙西潜,白虎东隐。”再将日月周天从外而内,逐渐减小,也运转三十六周天。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需用心意控制。久而久之,渐渐不必刻意专注。黄庭之中,璇玑自行,如同日月天河,轮转无穷无尽,天地周而复始,自成一方世界。
这时候,元神端坐期内,凝而有形,意而有感。
穆雪睁开双目,看向窗外庭院内的一株桃花,心念一动,神识便同触手一般伸出,桃树开始摇摆,桃花簌簌如雨。
人之元神藏于灵关之内,一生昏昏熟睡不得清醒。本来直到修得金丹境,证得我中我,方可以见得元神清明。
但穆雪或因转世的缘故,元神早已清明无碍,先前只因体内灵气稀薄,受灵力所限无力施展,甚至连一点外物都搬动不得,只和阴魂无异。
如今,得了开了黄庭,又得了这套行庭功法。元神早早端坐于黄庭之中,享日月之精,日渐不再那般缥缈无依,变得凝之有实,触物能动了。
她占了这个便宜,修为日益精进,体内灵气于元神合一,施法之时,只需心念一动,便可灵力外放,锁定外物。不再需要先调心入静,调动灵力,方才施术,实实便捷迅速了许多。
穆雪收了功法,伸出脑袋,看庭院里如雪一般的落英,想起了自己那个总是落雪的院子。
自那一日匆匆一别,再也没有听见耳边传来那道磬音。
不知道此刻的小山,在干些什么呢?
浮罔城旧址的废墟内,一个年轻的女子赤着双脚,慌慌张张地飞奔在无人的荒街。她的四肢纤细,腰身柔韧,奔跑起来像是被猛兽追赶的一匹小鹿。柔弱而无依,任谁都可以肆意欺凌的猎物。
几个男人追了上来,抓住了这只美丽的猎物。把她按在荒无一人的废墟中。
女子柔细的尖叫声在荒街中回荡,白皙的肌肤落在泥泞里挣扎扭动,这样的画面让让男人们更加兴奋。
“在这样的地方,你喊破喉咙也没人会来。不如乖一点,让自己少吃点苦。”男人喘着粗气,却没有直奔主题,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一个身影从天而降,黑色斗篷晃过。黑色的铁拳疾如闪电,一拳一个将这些败类的脑袋砸进了瓦砾中。几抹鲜红在荒地上涂开。几乎只花了一瞬之间,刚刚还十分靡靡香艳的场面,被四处蔓延的血浆所取代,成为了陈尸数具的恐怖之所。
脱离了困境的女子拽着胸前的衣服呆坐在地上,几乎反应不过来。
而那个出手替她解围的男人已经面无表情地准备离开。
“不,请等一下。”女子迅速爬行过去,匍匐在他的身前,“恩人,是你救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她抬起柔弱的脖颈,双眸秋波涟漪,似乎对眼前的男人充满了仰慕和感激之情。
她笑得很美,楚楚可怜。玲珑有致的身躯和那牛奶一般的肌肤在破碎的衣襟下若隐若现。
那样的柔弱,动人,无枝可依,散发着属于女性的独特魅力。
几乎没有一个男人能抵抗这样诱惑。
黑衣男子低头看着地上的女人,“你不害怕?”
女人愣了一下,立刻说道:“不,是您救了我,我又怎么会害怕您。”
“你要回报我?”
女人的面色羞红了,轻轻握住自己的衣领,“当然,无论怎么样,我都要报答您的。”
“那太好了。”一种僵硬古怪的声音响起,
一个茶杯大小的傀儡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它从自己的乾坤袋中取出一个手推车,一把铲子和一套扫帚,堆在那个女人的面前。
“既然你不害怕,又想回报我们。那就自己把这些尸体清理干净吧,省得我们麻烦。一定要注意哦,千万不要留下任何血迹呢。”
在它说话的时候,身披斗篷的男子已经拔步离开了,小傀儡飞快追上去,爬过他的脊背,跳上肩头。
“是要清理干净些,万一她回来了,看见这里脏兮兮的,只怕会不欢喜。”小傀儡在男子的肩头嘀嘀咕咕说着话。
那男人微微点头,脚步不停地自去了。
独留下楚楚可怜,性感动人的女子呆坐在鲜血四溅的瓦砾中。
“哈哈哈。”烟家的屋舍中,烟家大小姐烟凌哈哈大笑,“雷亮那个蠢货干出来的傻事吧?想用女人来诱惑岑千山,他是不是傻?”
她年轻俊美的夫侍笑道:“那位‘多情山’若不是为穆大家痴守了上百年,也不至于被写成话本的男主角。”
烟凌枕着双手,在躺椅上躺下来,叹了口气,“是的呢,别的不提。在我们这个地界,是再找不出这样专情的人了。”
她又翻了一个身:“你觉不觉得,这个魔头最近有些不太一样了?”
“什么地方不一样?”
“怎么说呢?”烟凌摸摸下巴,“从前他虽然很强,但总是死气沉沉的,好像随时都准备把自己的命给拼了。但最近我突然觉得他好像活了过来。你看这一次,他花了这么多天的时间,准备的细密又周全,一点也不像从前的那个人。”
“那不是更好吗?”男人说道,“他重视一点,才可能给把我们烟家的事给办好了呀?”
“也是,明日就要出发前往东岳神殿,希望这位母亲花了这样大代价请来的高手,不要让我们失望才对。”
落雪的庭院中,岑千山坐在门槛上,细细地擦拭一柄细长的长刀,那刀光凌冽,暗含一抹淡淡的红芒,刀柄之上交错着银白的雪蓧纹。显然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好刀。
小傀儡千机从门槛内荡出来,“主人,都收拾好了呢。药品,武器,护甲,长枪……还有特制的机械傀儡。”
岑千山点点头,将长刀回鞘。
“这是‘寒霜’吧?好久都没用上了,幸好还没把它给丢了。”它看着主人手中的长刀说话,“只能依靠这样普通的武器吗?那也太危险了。”
岑千山接过它递来的包袱,检查里面的行装:“无妨,虽说灵力被压制得极低,但真正的高阶修士,还是有许多普通人所不具有的经验和能力。只要做好充分的准备,就没什么好畏惧的。”
“主人真的不带我去吗?”千机绕在主人腿边打转,努力撒娇争取自己同行的权利,“可是千机从没有离开过主人身边,千机真的很想要一起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