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转身躲开,“那你们随意,我去洗手间了。”
她不过是同情那社员替他说句话,如果李纠察执意要欺负人,那她自然不会硬碰硬。毕竟她一个新来的,如果同事给面子,那就做个好事儿,如果同事不给面子,那就照旧。
她尽管看不惯这个耍横的李建刚,也不会直接翻脸。
但是她才来上班第一天,李建刚就想搞潜/规则着实让她恶心。
林溪从厕所出来,正好碰到赵玉荣。
赵玉荣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她,小声道:“林溪姐你别怕,他不敢对你怎么样的。他就是欺负我们新来的,想抖抖威风。”
林溪惊讶地看着她,“你?”
赵玉荣咬了咬牙,微微点头,“我晌午来的早,他也跟我胡说八道呢。其实我知道他呢,他是托关系当的纠察,对着咱们主任点头哈腰跟条狗似的,一转身对着那些小商贩充大爷,对咱们这些新来的职工也充老大哥。其实就是个棒槌靠吓唬人占便宜,要是被他吓唬着,他就白占,咱不怕他,他也没辙。”
林溪顿时明白了,这厮是对新来的女同志无差别骚扰啊。
她没有再出面管那个社员的事儿,至于李建刚如何处置她也不管,不给李建刚调戏自己的机会。
那李纠察还想往她跟前凑,林溪直接冷着脸毫不客气地怼回去,“李纠察,你不要当我是不懂事的小学生,我家是纺织厂谢家,不是没名没姓的谁家。”
李建刚一听,立刻嗤了一声,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说你这个同志自作多情,我不过是看你新来的提点一下,你倒是装大头了。”
林溪:“是啊,你不过是早来的一个纠察,也不是什么大头。”
调戏新来的同志,也不看看人家的档案?怎么说她也是已婚的身份。
估摸着是没那个资格看吧,果然是赵玉荣说的那样,靠着吓唬人占便宜。
晚上下班林溪和赵玉荣打个招呼就走,路过走廊的时候看到李建刚和赵恺在那边说话,她也没理睬。
李建刚的声音很刺耳,“有些人还真是自命清高,以为自己绝代美人呢?结婚了还打扮成小姑娘,也不跟同事知会一声,装什么纯洁呢!”
林溪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刚要回头和他理论,李建刚却鼻孔朝天手插裤兜吹着口哨走了。
赵恺则跟在他身后,连看林溪都不敢看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要跟林溪划清界限。
林溪也翻了个白眼然后就走了。
出了门,她居然看到谢启明站在路边梧桐树下不知道等谁。
他穿着绿军装,身材高大挺拔,英俊的脸上带着那么三分慵懒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从前那么严肃,反而有点好脾气的样子。
林溪觉得自己都敢欺负他了。至少她咬他给他甩脸子,他也都没生气。
她抿了抿嘴,故意没看见他扭着头走过去。
谢启明:“……”
他抬脚跟上,“做人要适可而止。”
林溪歪头乜斜他:“谢团长,你这么空呢?”
谢启明:“病休期还没过。”他又把胳膊朝着林溪怼了怼,让小丫头内疚一下。
林溪果然抿了抿嘴唇,有点不好意思,还是嘴硬道:“又不厉害。”不过是破了点皮,出了点血,都结痂了。
谢启明:“你这是标个记号?那我也得在你身上标一个。”他伸手去勾她的颈。
林溪立刻躲开,大眼瞪着他,“你不要动手动脚。”
谢启明乜斜她:“我要动手动脚你能躲开?”
林溪哼了一声,“你找我有事?”
谢启明淡声道:“并没有找你,只是路过。”
第19章 他心疼
两人逗着嘴转眼到家了。
林溪洗把脸就去堂屋找谢父说话,她说的就是李纠察欺负社员的事儿。
谢父道:“这些事儿咱们都懂,只是他有尚方宝剑傍身,论起来也没错。”
从前说的是法理不外乎人去,现在这几年闹的人情都没了,父子兄弟都能成仇,更何况城里纠察压制下乡社员呢?
林溪:“可上面政策也说了要工农团结,农村包围城市,要让社会各界人士都加入到农村建设中去,怎么能欺负社员呢?家里人生病急用钱,把口粮卖了看病,他不通融就算,怎么还能把粮食给扣下呢?”
扣下的粮食也没按照规定交给什么部门,反而谁扣下的谁当额外收入拿走。
这叫什么?打着政策的幌子中饱私囊。
谢父看了她一眼,提醒她,“林溪,你可别多管闲事啊。这么多年咱们家能平平安安,那都是谨慎小心换来的。这运动瞬息万变,一个不小心就惹火烧身。”
林溪点点头:“爸放心,我知道呢。我想不通,我觉得您站得高看得远,又有经验,所以就找您说说呢。”
谢父看她那么乖巧,不像是会惹事的就松了口气,“你看不得的事儿还多呢,且装聋作哑着吧。”谁还不是这样呢。
林溪心里虽然有些不痛快,面上却很乖顺。她自然不会给谢家惹事,但是心里却对这工作一点都不期待。她想换一个有正面作用的工作,不要这样充满负能量的,哪怕当老师也好,可以教孩子们读书。
她对谢父没意见,毕竟时代不一样,大家为了自保必然要谨慎小心的。
她就是心里有些低落。
如果是专门的小商小贩被抓着教育,她倒是没那么难受,关键这个社员是走投无路拿口粮换钱治病,他根本没有投机倒把的经验,五十斤一袋子的粮食就那么大喇喇地扛到城里来,急火火地想找个城里有钱人买下来解决自己的燃眉之急。
谁曾想,却是这样的下场。
晚饭她随便吃了两口就回东厢了。
谢母:“她这是耍什么脾气?”
林溪到谢家,她和谢二姐那么刺挠,林溪都一直笑呵呵的,谢母觉得她不会生气翻脸一样。可这会儿,才上班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看起来不大好。
她对谢启明道:“去看看你媳妇。”
谢启明一直留意着林溪呢,吃饭的时候看她在发呆总共也没吃几口。他放下筷子起身走到东厢窗外往里看了一眼,屋里的林溪也没开灯,和衣躺在炕上呢。
之前她一直都是乐观积极笑眯眯的,别人讽刺她她也当不是说自己,除了跟他生气,她跟别人都是乐呵呵的。
这会儿看她这样低落的样子,谢启明感觉心口刺了一下,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堵得慌,以前没有的感觉。
他在窗外站了一会儿,转身出门去了。
屋里的林溪躺了很久,因为谢启明没来,她就懒得动弹。
她又开始想爸妈,默默地流了一会儿眼泪就睡着了。
睡着以后,她突然就梦到了原主的一些事情。
原主表面憎恨她爸爸,可实际无比渴望父爱。
刚回城的时候,她努力想讨好继母他们。她早早地起床,扫地扫院子,做饭。
她原本以为自己做了这一切,继母和爸爸会表扬自己,谁知道继母却用一种很冷的眼神看她。
等爸爸上班,继母就让她不要动家里的东西。继母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说我们城里和你们乡下不一样,乡下可能用洗脚的盆和面,用刷马桶的扫把打扫房间,城里不是这样的。尤其我们家里,扫床的小笤帚、扫房间的笤帚、扫院子的笤帚,那都是分开的,还有各种各样的抹布也都是分开的,绝对不能混为一谈。
她就不敢再碰家里的东西。
结果爸爸又皱眉,说你这个当姐姐的怎么能那么懒呢,整天回家就坐着等吃喝,也不知道帮忙烧火做饭打扫卫生。
每当这种时候,继母就赶紧打发妹妹弟弟去做事,说什么林溪刚从乡下过来,估计外婆也没教过这些,还是慢慢来吧。
这些都让林溪觉得羞辱,她就越发不知道该干什么,说是自己的家,她却处处都不自在。
他们一家四口,而她像个不受欢迎的闯入者。哪怕如此她也不想离开,卑微地祈求着爸爸的关爱,却屡屡失望。
而且妹妹处处都比她优秀,处处都能把她衬托得一无是处,让她越发自卑。
前年68年下乡的时候,政策是一家俩孩子的下乡一个。继母跟爸爸说林溪小时候一直在乡下,所以现在让她待在城里让妹妹下乡,谁知道妹妹突然病了需要住院。
爸爸心疼得不行,甚至埋怨林溪不懂事,不主动说自己回乡下,还让继母难做。最后爸爸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买到一个去工厂考招工的机会,为了表示平等,他让姐妹俩都去了。
林溪成绩不好,考试自然没有妹妹成绩好。
看着爸爸眼中失望却也了然的神色,林溪越发自卑难过。她一直都想好好表现,让爸爸觉得她不是那种无可救药的人,可她还是从爸爸眼中看到了那种厌弃的眼神,那种果然还是妹妹更出色的无声评价。
其实林溪在城里哪有机会好好学习?
她从乡下去城里的时候连普通话都不会说,她说话别人听不懂,而且她在乡下根本没读过书,去了城里自然跟不上课程,久而久之,自然学习更加差。
再加上她莫名其妙和妹妹、同学爆发了几次冲突,大家都证明是她的错,她就被同学们排挤,被老师嫌弃。
她考试不及格,同学们就叫她草包,那些自诩富有正义感的男女学生,还会当面指责她对自己妹妹不友善等等。
回到家里她很想跟爸爸说一说,或者让爸爸帮她补课。可爸爸眼里只有妹妹和弟弟,总觉得她不省心,被外婆惯坏了,没家教、没前途,说不了两句话就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过年她跟着去继母娘家走动,跟表兄弟没说笑几句,回头爸爸又批评她没家教,夸夸其谈没羞耻。她吓得以后出门见亲戚不敢再说笑,拘谨得很,他又说她唯唯诺诺不大气,上不得台面给他丢人。
她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然后爸爸就让她少出门,甚至不许她交朋友,尤其是异性朋友。
班上原本有一个学习很好的男同学不嫌弃她,愿意帮助她给她补课,可最后……
林溪想起这些的时候,整个人都进入了原主的那种情绪,胸口堵得难受,眼泪也默默地流个不住。
她前世是娇娇女,爸妈疼爱,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都宠着,就没受过被亲人冷落的滋味。
可她却深切地感受到原主的那种自卑、孤独、凄凉,那种被亲爸都抛弃的绝望。
她明明才十八岁,却被逼着用那样的手段给自己谋一个婚姻的出路。
醒来以后,林溪一时间心塞的不行,完全带入了那种被人抛弃践踏的感觉。
自己穿越不能回去,原主虽有亲爸却当捡来的,眼瞅着老农绝望的样子却没有办法把那个李建刚踹出去,她心里堵得慌,就忍不住越哭越伤心。
都说这时候原生态,天蓝草绿的,说实话哪里有现代过得好?
她有一种挫败感,她虽然眼界领先旁人,却并没有机会施展才能。周围的环境就像一张带刺而收缩的网,会把那些有个性的人尽可能地勒起来,让他们都变得一样。
她正难过呢,“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谢启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里,他没有开灯,而是径直朝着她走过来。
他到了炕前俯身听她的动静。
林溪紧张得立刻屏住了呼吸,她躲在这里哭,在别人看来不知道多矫情呢。
她不想让人知道。
谢启明原本以为她在睡觉,走近一点就听见她浓重的鼻音,知道她在哭呢。
他进来以后她就装得睡觉,估计是怕他知道害羞呢。
他便在书桌前坐下,月光照进来,明晃晃的,落在她的头上,映出了一片水光。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饿不饿?我给你带了肉包子,要不要吃?”
林溪咬住了嘴唇,肚子却真的饿了。她却不好意思呢,哭得眼睛又红又肿,嗓子都哑了,哪里好意思搭腔?
谢启明倒是也没非要她说话,他把荷叶包的两个大包子准确地塞在她手里,并没有碰到她的身体。
林溪:“……”
她虽然还想装睡,但是这喷香的肉包子哪里还忍得住啊,她就窸窸窣窣地开始啃肉包子。
她决定化悲愤为食量!
听她吃得那么咬牙切齿,谢启明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林溪:“……”
谢启明:“明天还去上班吗?”
林溪:当然!一个李纠察有什么好怕的?
她一口气吃了一个半大包子,剩下半个实在吃不下,就想放在一边明天早上再吃。
谢启明递给她一小茶缸水,“漱漱口。”然后顺手就把她剩下那半个包子拿去吃了。
林溪更害臊了。他怎么老是这样,总吃她剩下的,多不好意思啊。
等她喝水漱口,谢启明也吃完包子,他修长的手指轻叩了一下桌面,“睡不着,要不要起来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