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橙——林格啾
林格啾  发于:2020年10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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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ichard,你有想好给我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字了吗?我想了很多了!这样吧,英文名给你取,我取中文名好不好?宣焕、宣展、宣桀、宣……你别光看我呀,你也想想,到时候宝宝长大了,我会告诉他,爸爸妈妈特别疼他,连想名字都想了好久,好久。】
  她微笑时红着脸的模样,她笨拙的藏住五指创可贴、慌张毕露的模样,她坐在草藤躺椅上,摇摇晃晃、咬着笔尖想名字的模样。
  一切仿佛都已经过去很多年,也仿佛就在昨天。
  他以为自己触手可及,就像如今,真正的“阿秀”就在面前,他只需要紧拽住、紧紧拽住,不要放手——
  而后。
  这个阿秀问她:“你现在看到的我,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
  漂亮而圆润的杏眼,淡淡远山眉,有些小塌的鼻梁……
  “啪。”
  迎面而来,又一巴掌。
  然而这次力度轻不可闻,几乎只是从他脸上拂过。钟秀什么都没有说,但所有的,她能说的,该说的话,早已尽在不言中。
  只离开前,她最后问了句:“其实这么多年,Richard,你是不是一直忘了,我姓钟?”
  *
  钟家风雨百年,黑白通吃,穷则变,通则醒,方保数代相传,代代昌隆。
  很多事,钟秀不是不会,只是不愿意做到那一步,不愿意相信人性本恶罢了。
  但尽管如此。
  原本,谁也都不该忽视,作为一个母亲,一位妻子,她对蒋家,对那些孩子们,有着怎样不计回报的付出与深爱。
  “Richard,我们走到这一步,我很失望。”
  一片死寂间。
  钟秀平静的视线绕过昔日的老同学,最后的最后,定格于书架背后的角落,那隐约颤抖的脏污衣角。
  而后起身,装作视而不见。
  头也不回,不需远送,而一步一步,离开这充斥着绝望与无用懊悔的房间。
  ……
  回程的路上一片静谧。
  她索性闭目养神,只让司机随意放首歌来听,不知不觉间,思绪却早已飘远。
  飘到很远很远。
  甚至仿佛回到很多年前的毕业典礼上,她还是长发及肩的亚洲姑娘,黑头发,红嘴唇,在人群中昂首挺胸,看着台上那个可憎的笨蛋,作势挥舞拳头吓他。
  她在台下跃跃欲试,他在台上憋不住笑场,然而,还是按部就班,故作正经的念着手里那薄薄几页、却注满中文拼音的发言稿。
  【刚才说了这么多。其实临近毕业,我还想要感谢一个人——那就是我多次合作的钟秀同学……感谢她多次无私的“捐助”,帮助我更加顺利的完成学业,当然,如果不出意外,这会是我们一辈子的秘密,我们都承诺了绝不外传。】
  以及。
  【以及,有一句话我藏了很久,一直想要送给她,那就是——尽管她一直告诉我,在她最爱的《百年孤独》里,作者曾以最无情的笔触告知她‘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没有归路,春天总是一去不返,最疯狂执着的爱情也终究是过眼烟云’,她不会相信爱情,但,我还是想说,虽然她因为一点小事就流眼泪的样子很傻,但,其实也很可爱。】
  在万人大礼堂,在高朋满座的盛会之上。
  自诩为享受万千瞩目,旭日东升的骄阳,不在意世人眼光,恣意纵洒。
  他对她说。
  【毕业快乐,阿秀。】
  而她闭上眼。
  只因为,即便在缓缓流淌的音乐声里。
  她依然能听见从车后方向传来那一声刺耳枪响,瞬间引爆了四面住宅区的惊呼阵阵,也惹来司机大惊小怪的一下急刹,猛地向后看去。
  司机战战兢兢发问:“蒋太,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车厢内无人回应。
  独她唇边衔着一根将燃未燃的苏烟,不知从哪摸出的火机,大抵许多年没用过,连摁几下,也只冒出一点可怜火星。
  “蒋、蒋太?”
  “听到了。”
  她终于点燃烟。
  那一秒,仿佛再忍受不住,猛一下深深啜吸。
  继而姿态娴熟地,吐出个晃悠悠烟圈。
  司机看得有些呆愣。
  直到钟秀冷不防瞪他一眼,一扫之前的好脾性,厉声斥道:“知道最近局势乱,我们难道还敢去凑热闹?这种事有警察处理就行了。”
  他这才陡然惊醒,忙不迭应是,回过头去,再不敢多话。
  四下沉默里,音乐却仍在放着。
  尚未唱完的曲调,宛若歌者喃喃自语般的倾诉:
  “So go,
  My little one,
  I will sing a song until I know.
  ...
  Someone waits for you,
  Through the blossoms and the flowers,
  He will find you.”
  一颗眼泪从她眼眶落下。
  滑过她姣好面容,滴落在衣襟,又被漫不经心地揩去。
  而后,伴着飘出窗外的烟圈,消散于浓墨般的夜色里。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出现BGM:Days and Moons——Elsa kopf
  至此,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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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Richard在家中遭袭、中枪身亡的消息传到舒沅耳中时, 已是次日下午。
  当天,几乎新加坡本地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都在紧锣密鼓跟进该次事件, 宣展所在的中央医院, 当晚因此被围得水泄不通, 不得不启动紧急应对方案, 仍旧于事无补。
  更有甚者,不知从哪拿到警署方面的内部材料, 确认同样饮弹自杀而死的袭击者, 正是此前蒋成遭绑案中的在逃幕后元凶——WR前任副董Jones.Steven, 消息一出,愈发引爆全城热议, 彻夜不止。
  可原本舒沅还不太敢相信。
  只觉得事发突然, 或许存在误传的可能性——一直到从负责绑架案收尾工作的孙警官那得到肯定答复后, 复才足足怔了好半晌。
  回过神来,抬头看向眼前显然比他平静太多的蒋成,不由一时无言。
  “……要打个电话给宣展问问吗?”
  蒋成问。
  还以为他对宣展成见颇深, 这会儿倒开始善解人意起来,没耍小孩子脾气。
  舒沅闻声,又是沉思许久。
  末了,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没有答应。
  “还是不了。”
  “你怕我生气?没事,我知道你只是把他当弟弟看。”
  “不是。”
  蒋成:……?

  他在外接键盘上敲打不止的手指蓦地一顿。
  原来不是怕他生气。
  白感动了T_T。
  只可惜舒沅完全没会意到他的失落。兀自轻轻摩挲着下巴,喃喃着:“就是觉得……不用。他们家的事情, 也轮不到我去管。”
  她说:“而且,如果事情的真相就像你昨晚告诉我的那样,宣展也不无辜——在这件事上,我永远没法去关心一个伤害过你的人,蒋成。”
  哪怕自己也不是毫无恻隐之心,昔年同舟共济的照顾也从来不假。
  但错了就是错了,她只是个很普通的人,偏袒护短,听不进去也学不来那些个豪门里不得已的勾心斗角,但至少知道,不该为了泛滥的同情心,去浪费身边人的理解和共情。
  换句话说,她也不是不愿意善良,只是,不想踩着蒋成的伤痛去善良罢了。
  舒沅两手撑住脸。
  坐在病床边,兀自冷静了好半天。
  结果冷不丁抬头一看,蒋成却不知何时,早已放下这段时日仿佛黏在他手上的平板电脑,也放下工作,静静的,也不知道瞧了她多久。
  “噗嗤”一声。
  她笑出声来:“蒋成,你看你——”
  怎么变得这么傻兮兮的?
  她胸腔闷笑,来不及嘲笑某人疑似微红的眼圈,却先一步,被他倾身而来的拥抱搂进怀里。
  与平常不同,这次他抱的不紧。
  不过一个舒服亦温柔的姿势,近似于依偎,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缱绻,下巴轻轻抵在她颈边。
  “你呀……”
  她失笑间,还是伸手回抱。
  起初倒真只觉得好笑,觉得这太不符合蒋成那张扬又霸道的性格,活似给他转了个性,暴君变作小情郎。
  可笑声在喉口轻飘飘晃过去一圈,却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好笑变作无端的心疼,手指轻抚过他缠满绷带的背后。
  “全世界,我当然最关心你。”
  她轻轻说,甚至不需要他问:“有什么好特别惊讶的呀?上次在香港,我不就说了吗,我们之间,和其它所有人都不一样。”
  “我知道。”
  “那你还这样,”她打趣,“你该不会是知道我有点外貌协会,故意装西子捧心吧?”
  “……”
  她笑,故作一本正经:“不过老天爷就是偏爱你——你看你做这种表情也好看,气死人了。”
  “那当然。”
  “……蒋成,你真的好不怕羞。”
  谁能想到,看起来最不可一世,永远万事万物尽在囊中的蒋少,其实却是个最没安全感的小屁孩呢?
  舒沅有些憋不住笑。
  可又回头想想自己高中时代,甚至是整个青葱时光里,蒋成许多次嘴硬心软、犹如昂首阔步向前,却不忘背手向她伸来的倔强,她曾责怪过,也对自己怒其不争,可不知为何,或许是连她自己也已经长大许多,现在再想起,自以为百炼钢般坚硬心脏,却忽而软成一滩春江温水。
  爱会成就彼此成为更好的自己吗?
  从前她不知道,但现在,或许已经有了答案。
  她轻轻拍了拍他后脑勺。
  没头没尾的,忽而抛出一句:
  “那,等你头发长长了,更帅了,我们去结婚吧,蒋成。”
  话音刚落。
  蒋成显然一愣。
  整个身体瞬间僵硬,下意识发出个疑惑音节:“哈?”
  “我说我们去结婚,不对,复婚。”
  舒沅只得耐心补充:“主要是,不拿了那本复婚证,我怕你老哭——到底你是女生我是女生啊?”
  哭?
  他终于回过味来,开始死鸭子嘴硬:“我没哭!”
  男子汉大丈夫,那能叫哭吗,那叫感动的泪水,叫……等等,结婚?
  重点似乎歪了。
  舒沅“哦”了一声。
  “你没哭啊?那可能是我看错了。要不然先别结了?让我再潇洒两年——”
  “……”
  室内忽而安静了五秒。
  一顿过后。
  她仿佛突然找到了久违的乐子,被他骤然紧张到收紧手臂、又一时哑然到不知从何反驳的情态逗笑,捂住肚子趴在他肩膀上,忍不住大笑出声。
  蒋成被她笑得耳根都泛红。
  也任她笑。
  不知有多少复杂且不可外说的心理活动波涛汹涌,总之到最后,到底不过挤出一句别别扭扭的:“结吧,”他低声说,“阿沅,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有多好?”
  “……至少,就……别人的满分只有‘十分’,我、我会努力给你‘一百分’。”
  照抄标准答案的某人如是说。
  似乎唯恐她不答应,又侧头亲亲她的脸颊,宛若孩提时向心爱的小姑娘示好,一股子小心翼翼的提醒和亲昵——当然,他那时候只知道把小姑娘推到地上弄哭、对主动示好的小姑娘恶声恶气,被蒋母提着耳朵教训也学不乖,这还实属初学第一次。
  还好,即便他总对全世界轻慢相待,他的“小姑娘”,依旧在很久很久之后来到,一切都不迟。
  “打完官司,就回去结婚。”
  他恍如通了七窍,掰手指般一一细数:
  “我们办婚礼,买十件、不,二十件婚纱任你挑,昭告世界,放热气球,把沿江所有LED打上我们的名字,开流水宴,开三天三夜也没关系,把所有老老小小的亲戚,知道或者不知道的人都请来——”
  噫!
  舒沅想象了一下那局面,的确挥金如土,气派豪阔,但,这就是直男的示爱方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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