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瑶提前威胁了一番,得了谢迟这句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将那画卷给了他,又道:“再有,等晚些时候我亲自下厨给你煮碗长寿面,那个是真不大行,但是不准嫌弃。”
“好好好,不嫌弃。”谢迟如今心情大好,自然是说什么应什么。
他缓缓地展开那画轴,及至看清楚之后,不由得怔了下。
那长卷展开来,其实是绘了三幅,皆是垂钓图。
山水依旧,只是景色不同,分别为春花烂漫、接天莲叶以及满山红枫。
若要旁人来看,必然会夸这写意画风,可谢迟却抬眼看向了一旁——那里原本是悬着一副寒江垂钓图的,早前被傅瑶给讨走了。
那寒江垂钓图是出自谢迟之手,他在看到长卷后随即就反应过来,这山水是仿着那寒江垂钓图来的,刚好凑成了四时景。
再有,原本孤舟垂钓的人旁,又添了个红衣的背影。
寒江垂钓图是一望无际的辽阔与寂寥,可眼前这长卷,却是生机盎然,带着些动人心弦的鲜活。
谢迟看向傅瑶,对上她那诚挚的目光后,霎时就明白了她这画的蕴意——
今后四时景,我总是会陪在你身边,与你同看的。
第61章
谢迟文采风流,虽说这些年已经再没什么闲情逸致,可造诣犹在,能轻而易举地看出这画中蕴含着的心思。
对他而言,眼前这无声的长卷,甚至是要比甜言蜜语更为触动的。
他只觉着心上像是被人撩拨了一把,心绪起伏,顿生涟漪,目光中也随之多了许多温情。
谢迟轻轻地抚过长卷,细细地看过,而后看向傅瑶笑道:“我很喜欢。”
他这笑与平素里有微妙的不同,不再是老成持重,眉目舒展开来,光风霁月,竟隐隐能窥见昔年模样。
傅瑶看得愣在了那里,一时间只觉着悲喜交加,眼有些酸,但随即露出个大大的笑,扑到谢迟怀中环着他的腰:“你喜欢就好。”
谢迟愣了下,低头在她鬓发上落了一吻,又笑道:“你若是再这样,我可不保证还能克制住。”
闻言,傅瑶连忙乖巧地站好了,后退半步。
她看了眼天色,约摸着时辰差不离,同谢迟商量道:“我让厨房备了桌酒席,过会儿咱们同阿云一块吃顿饭吧。”
“好,”谢迟点头应了下来,忽而想起傅瑶方才的话,又问道,“那我的长寿面呢?”
“等晚间再给你煮。”傅瑶已经提前试过两次,虽不如厨子煮的,但味道也说得过去。
谢迟在一旁坐了,复又垂眼看着那画,随口道:“我记得早前阿云曾经夸过你的画,如今看来,倒的确担得起她的称赞。”
“毕竟这是我最拿得出手的了。”傅瑶先是自谦了句,随后又有些得意地同谢迟道,“若说起来,这满京闺秀,能胜得过我的寥寥无几。”
倒不是她自夸,事实的确如此。
世家闺秀们学琴棋书画、学女红,大都是为了万一用得上时不至于露怯,学个六七分也就够了,一般也没指望能就此钻研出什么来,毕竟再往上就要看天资了。
但傅瑶对丹青却是满怀热情,刚巧在这一道上也有天赋,这些年下来算是佼佼者了。
谢迟瞥见她那狡黠的笑,很是配合地再次夸道:“的确很好。”想了想,又补充道,“是这几年来,我收到最喜欢的生辰礼了。”
两人在书房中消磨了会儿,及至晌午,谢朝云便过来了,也送上了给谢迟的礼。
厨房精心准备了酒菜,色香味俱全。
谢朝云尚未落座便先笑道:“其中几道菜还是瑶瑶特地请了明月楼的厨子,来家中做的。她为着你这生辰,可是忙里忙外,花了好大的心思。”
谢迟神色温柔地看向傅瑶,勾了勾唇:“费心了。”
“这也没什么,何况做这些事的时候我自己也高兴。”傅瑶在谢迟身边坐了,并没要丫鬟伺候,亲自斟了酒,“我的酒量不算好,所以就敬你这么一杯,便不能再多喝了。若不然,晚些时候怕是未必能起来给你煮长寿面。”
她对自己的酒量有数,若是旁的时候,兴许就放纵了,可今日还有旁的安排,所以还是克制些为好。
谢迟见过傅瑶酒醉后的模样,也还记得那醉后的一吻,意味深长地笑了声:“好。”
“愿你身体康健,平安顺遂……”傅瑶抿了抿唇,飞快地瞥了眼另一旁的谢朝云,又小声道,“你我长长久久。”
她终归还是没办法神色自若地,当着旁人的面说情话,耳垂都红了些。
谢迟却只觉着她这模样分外可爱,笑着饮了这杯酒。
谢朝云掩唇笑了声,真心实意地替他二人觉着高兴。
她当初是想着,给谢迟找一个能当做牵挂的夫人,陪着他,让他不至于再将自己的命不当回事,随随便便地拿去赌……
眼下看来确是卓有成效。
谢迟已经好些年没正经过过生辰,如今虽只有三人,远不如当年那般热闹,可他心中却觉着满足。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朋友满长安的世家公子,也不喜欢热闹,像现在这样,身边坐着自己最为看重的两个人,就已经足够了。
在过去的这些年中,他一直过得很“独”,不喜欢太亲密的关系,原本都做好了一辈子孑然一身的准备,怎么都没想到就这么阴差阳错的,不过半年就多了个傅瑶。
他素来不喜意料之外、不受自己掌控的事情,唯独这件,算是个例外。
酒足饭饱后,谢朝云并没急着离开,她同傅瑶使了个眼神:“说起来,我近日得了一张古琴……瑶瑶还没听过兄长抚琴吧?”
“没,”傅瑶立时会意,偏过头去看向谢迟,满是希冀地问道,“可以吗?”
谢迟将她二人的小动作看在眼中,无奈地笑了声,吩咐道:“去取琴来。”
他兴致好时是个好说话的人,过了会儿,月杉将那古琴取来后,谢迟粗略地试了音,又叹道:“我已经有许多年未曾抚琴,生涩得很,怕是要辜负这好琴了。”
傅瑶早就与谢朝云乖乖地坐好了,听了他这话后,连忙道:“你若是听了我的琴,才知道什么叫辜负呢。”
谢迟摇头笑了声,没再多说,垂眼看着那琴上的篆刻的小诗,在记忆中搜寻了段熟悉的曲调,拨动了琴弦。
他方才那话并不是谦辞,就算当年再怎么厉害,这么些年未曾动过,也的的确确是生疏了不少。初时断断续续的,甚至难成曲,渐渐地方才好起来。
傅瑶倚坐在一旁,专心致志地看着谢迟。
她从未见过谢迟抚琴的模样,也从未想过,竟然会这么……好看。
他面如冠玉,如鸦羽般的眼睫低垂着,抚琴时心无旁骛,平素里那凌厉的气势缓和了许多,透着些温润的意味,像是这个年纪应有的模样。
一双手如白玉精雕细琢而成,骨节分明,修长,轻挑着琴弦的时候倒像是在人的心弦上拨弄了一把似的。
莫名其妙的,傅瑶竟看得红了脸。
谢朝云将她看模样看在眼中,强忍着笑意,手中执着团扇轻轻地摇了摇,示意丫鬟不要声张,而后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回听雨轩去了。
傅瑶定定地看着谢迟,直到琴声戛然而止,回过神来,方才发觉谢朝云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阿云呢……”傅瑶问出口之后,方才反应过来,霎时只觉着脸热,抬手遮了遮眼。
她居然看得那么入神,压根没注意到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虽不知道,但谢迟却是知道的,见着她这反应,开怀笑了出来。
“不准笑我,”傅瑶捂着脸颊,向谢迟道,“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谢迟站起身来,亲自斟了杯茶,抬手将月杉给遣了出去,而后似笑非笑道:“你知道我方才弹错了吗?”
原本是不该有这样的疏漏,可被她那么目光灼灼地盯着,谢迟也不是圣人,难免是会走神的。
傅瑶愣了下:“有吗?”
她的确没听出来。
说出口之后,傅瑶自己愈发不好意思起来,她方才究竟是在干什么?
谢迟喝了口茶,冲她招了招手,及至傅瑶到了自己身前,饶有兴趣道:“我是不是还没问清楚——你是何时喜欢上我的?”
他先前随口提过,傅瑶推说是一见钟情,谢迟便没再追问下去。
但他现在却分外好奇,究竟是什么时候见的一面,竟然能让傅瑶对自己这么情根深种。
谢迟的确是不怎么信一见钟情这回事的,在他看来,所有事情都需要缘由,就好比他对傅瑶,是时日愈久越能体会到她的好,所以才会渐渐地喜欢上。
这么些年来,傅瑶从来没主动向旁人提过自己初见谢迟时的情形。哪怕是像姜从宁这样好的手帕交,又或是长姐,同她们提及时也都是一句带过。
她记了许多年,就像是珍藏着属于自己的珍宝似的,并不肯轻易告诉任何人。
如今被谢迟亲自问起,傅瑶愈发犹豫起来,不知该如何开口。
谢迟垂首亲了亲她,低声问:“嗯?”
他这就全然是诱哄的姿态了,傅瑶招架不住,小声道:“……很多年前的旧事了。”
“很多年前……”谢迟想了想,忽而笑了起来,“那个时候,你才多大啊?”
一听傅瑶这口吻,他便知道绝不是自己回京之后的事,可再往前数三年,他都是在西境,自然见不到傅瑶这个娇小姐。
也就是说,必定是在谢家出事之前了。
傅瑶被他这清奇的角度给问愣了,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不是……我那个时候,只是觉着你很好看,就像是画里的人一样……并没男女之情。”
她那个时候年岁尚小,不通情爱,对谢迟的确没男女之情,只觉着他像是画中的仙人。
可如今被谢迟这么一问,倒好想她小小年纪就觊觎着了一般。
“哦……”谢迟拖长了声音,又笑问道,“然后就惦记了这么些年?”
他声音中满是戏谑的笑意,傅瑶脸热得要命,简直想要转身就走。
谢迟却揽着她的腰,直接将人给抱了起来放在了桌案上,额头相抵,呼吸可闻。他摩挲着傅瑶的脸颊,开玩笑道:“叫声哥哥来听听。”
第62章
“哥哥”原是个稀松平常的称呼,傅瑶这些年来也没少叫,可如今被谢迟低声念出来的时候,却透着些别样的意味,轻而易举地让她羞红了脸。
傅瑶偏过头去,不看谢迟,也不肯叫。
谢迟不依不饶地缠着傅瑶,作势要去解她腰间的系带,被傅瑶按着手,忍无可忍地瞪了眼之后,低声笑道:“你叫一声哥哥,我就放开。”
傅瑶着实不懂他在这件事上的执拗究竟从何而来,但也实在拗不过,只得轻轻地叫了声:“哥哥。”
她这声极轻,但谢迟离得这样近,是能听得清清楚楚的,可却偏偏说道:“我没听清。”
傅瑶彻底没了脾气,攥着他的衣袖,不情不愿地又重复了声:“哥哥,能放开我了吗……呀!”
傅瑶原本觉着,以谢迟的身份,是不该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才对,但直到被谢迟压在桌案上,半是强硬半是诱哄地要了一回之后,方才知道这个人竟然能这么光明正大地耍赖。
“你怎么这样!”此时正是青天白日,傅瑶羞得要命,控诉道,“你方才分明答应我了,只要我叫了就放开的。”
她那如白瓷般的肌肤染上了羞红,鬓发散开些,步摇斜斜地坠着,衣裳半解,显得分外勾人。
谢迟掐着她的腰,不甚真诚地道歉:“是我没能克制住。”
其实到如今,谢迟早就不像最初那般生疏,在这事上傅瑶也能得趣,可这时间和地点实在太不合适了,傅瑶窘迫得很,还要勉强压抑着自己的声音,着实是另一番折磨。
傅瑶看了眼身下的一片狼藉,水红色的纱裙上痕迹斑斑,布满了褶皱,已然是毁了。
她拧了拧眉,正欲发作,却听谢迟道:“今日不是我的生辰吗?就当是哄我高兴了,嗯?”
傅瑶:“……”
行吧。她总是说不过谢迟,也不忍心在生辰这日同他耍小性子的。
谢迟替她拢好了衣襟,复又将系带系好,并没让她下地,直接抱着人从书房往内室去了。
梳洗更衣,又是一番折腾。
傅瑶垂着眼睫,压根没好意思看丫鬟们的反应,等到一切收拾妥当之后,轻轻地踢了谢迟一脚,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