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容不得安宁,她背后的祁衡远当然也不可能消停。
从前只觉得儿子有野心,有规划,能力也好。但这次之后他才发现,原来祁叙早已脱离自己的掌控,他逐步建立起来的商业世界牢不可破,所有规则都跟着祁叙走,就连祁衡远打不进去一点。
整个酒店业都在传,祁家内部维持了多年的表面平静终于开始动荡了。
而这一波最后谁会是胜者,其实圈子里早就心照不宣。
事情闹得太大,连远在青云山上的祁宴都知道了。
一边是哥哥,一边是妈妈,手心手背打起来了,最难做的是他。
但最清醒的也是他。
郑容半路出家跟着祁衡远学做生意,可能是运气好,那些年顺风顺水没什么障碍,野心就跟着一路膨胀,以为自己成了能把控半边天的女企业家。
但当真正遇到这些危机,蛰伏已久的祁叙打她简直易如反掌。
甚至如果他够狠,把那些账面上的问题爆出来,郑容锒铛入狱都有可能。
所以,为了及时阻止这场内斗,祁宴不得不回来一趟。
他回来的那天,刚好明媱也回来了。
-
明媱本以为回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会是祁叙,却没想到竟然是祁宴。
祁宴主动登门拜访,说父母摆了一桌宴席,希望明媱和江敏月能赏脸。
明媱倒是不讨厌祁宴,他跟祁叙一样,其实都是明理的人。
可江敏月消没消气她不知道。
明媱悄悄问他:“你不是在那个小客栈骗他们拆迁吗?怎么回来了。”
祁宴冲她眨眼,“怎么说话呢嫂子,我怎么就是骗了。”
“你哥说你在骗人家小老板娘跟你谈恋爱,然后再骗她签字。”
“……”祁宴闭了闭嘴,“靠,我哥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两人正说着,江敏月出来了。
祁宴马上表明来意,并浮夸地说:“我爸我妈太过分了,我听了都想打人,今天必须让他们给嫂子和阿姨端茶道歉。”
然而江敏月并不领情。
“不好意思,这几天我在减肥,不吃晚饭。”
祁宴只好冲明媱使眼色,求她帮忙。
明媱很为难,犹豫了下,把江敏月拉到旁边压低声音:“妈,阿宴亲自过来,我总不好……”
对方低头了,但不代表就要接受。
江敏月知道女儿夹在中间难做,而且不看僧面看佛面,总归要给这个弟弟一点面子。
所以她说:“你去就行了,我不去。”
年轻人可以讲一句大度不计较,但她同为长辈,该坚持的态度绝不这么容易就改变。
虽然最后依旧没劝动江敏月,但至少明媱同意来,对祁宴来说这也够了。
-
这顿饭完全是祁宴组织安排的,连祁叙都毫不知情。
祁宴知道,眼下要祁叙消气,必须要让他心里憋着的那口气舒坦下去。
哪些人动了他的心上人,今天这些人就要原封不动地把这些气受回去。
祁宴好不容易说通郑容和祁衡远来吃这顿饭。
事实上郑容也是借儿子给的这个台阶下,希望能跟祁叙达成和解,别再找她的麻烦。
而祁衡远回去后说没有后悔是假的,但他根深蒂固的脸面太重要,做不出老子跟儿子,跟儿媳妇道歉的事,所以也一直没有主动去化解。
现在祁宴提出大家吃顿饭和解,他表面不说,但心里是默认同意的。
一家三口提前到了餐厅,难得的等起了别人。
祁宴挑选的是一家很高档的法国餐厅,本想着衬得起江敏月影后的身份,但可惜影后根本不在乎。
“你们俩待会见着人家明媱热情点,这嫂子多好啊,一点架子没有,你们那天那么过分,人家也没生气。”
祁衡远默声不语。
郑容却不服气地说:“还不是惦记你哥的钱。”
祁宴无语,“江影后的这部新戏是投资方好几千万邀请她复出的,人家就算没咱们家大业大,但也不至于要上赶着要来受您的气,说句不好听的,人家妈在国际上都是有姓名的,您不懂没关系,多看看新闻好不好?”
郑容闭嘴了。
没过一会,今棠来了。
原以为是两人的私约,今棠还特地打扮了一番,没想到过来就看到祁衡远和郑容也在。
她微微愣,“阿宴,这是?”
“坐啊,跟我家人吃顿便饭而已。”祁宴说。
祁叙那边已经看不到希望了,想要抓住祁家这个大的财团世家,今棠唯有抓紧祁宴。
所以那天明知自己的身份不适合再去给祁叙母亲上香,但郑容要求,今棠也不好逆她的意。
祁宴现在说跟家人吃顿饭,今棠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
她试着在祁宴身边坐下,令她意外的是,祁宴这次并没有抗拒。
四个人就这样坐着,没一会,祁叙也来了。
一切都跟忌日那天发生的一样,只不过今天祁叙和明媱成了来的客人。
祁叙也是祁宴以私人理由约出来的,并不知道祁衡远这一大家子都在。进包厢后看到这个画面转身就走,祁宴马上拉住他。
“哥,嫂子马上也会来。”
祁叙果然停下,回头看他,声音有点冷,“你想做什么?”
祁宴什么都没解释,只说了三个字:“相信我。”
这三个字,小时候祁叙也经常跟祁宴说。
那时候祁宴还小,每次遇到不敢做的事都会去找祁叙帮忙。比如五岁的时候不敢骑小自行车,祁叙会陪他练,然后在适合的时候放手。
刚脱手的祁宴总是害怕,祁叙就会在身后说,“相信我,往前走。”
那些年,祁叙对祁宴说过无数个“相信我”,在短暂的童年时光里,给了祁宴比祁衡远还要难忘的温暖。
因此长大后,当郑容开始有意争夺,当兄弟之间关系出现了嫌隙,祁宴知道,只有自己不沾染祁家的任何产业,他们兄弟就还有得做。
不然,终究会落入俗套。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站在祁叙身后,一如小时候,祁叙总在他身后。
不知是不是这句“相信我”打动了祁叙,总之最后,他回了包厢。
祁叙直接坐在餐桌的另一边,和祁衡远他们相对而坐,没有交流,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关系有多紧张。
祁叙来后今棠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还有谁要来吗?”
祁宴回她:“等等你不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明媱被侍应生引进包厢。
她穿了一件非常质朴的外套,在门边顿了几秒,眼看她好像要开口叫人,祁叙直直打断了她,顺便拉开身边的椅子:“过来坐。”
很明显,祁叙根本就不想让明媱开这个口。
祁宴也帮腔道,“对啊,嫂子,进来坐。”
明媱便没再往下说,坐到祁叙身边。
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今棠不笨,当即就知道今天这顿饭肯定和那天忌日的事有关。
和好饭吧?她想。
可又关她什么事,她不过是郑容叫去凑数的,后来他们一家人吵架,她可没插半句嘴。
可今棠还是嫉妒。
嫉妒明媱能让祁家这样兴师动众,连自己这个不可一世的未来婆婆都低下了头。
今棠笑了笑,故意拿起桌上的餐本递给明媱。
“不如明媱来点餐吧,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餐单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法文。
祁叙一眼看出今棠的把戏,好笑地睨了她一眼,“你什么意思。”
今棠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怎么了?”
祁叙懒得跟她废话,伸手想要拿走明媱手里的餐本,却被明媱拦下。
“那我就帮大家点了吧。”
祁叙:“……”
对面的祁衡远和郑容也在看。
满以为会出现明媱指着图片说“要这个,要这个”的尴尬画面。
然而下一秒,明媱却操着流利的法语跟侍应生点了餐,不仅点了,还用法语要求他们把空调调低一点。
众人:“……”
就连祁叙也觉得惊讶。
明媱知道今棠想让自己难堪,还好演林芸芸的时候为了贴和角色法语老师的身份,她一直在用业余时间上法语培训课,现在的水平,说不上多高,但日常点个菜还是没问题的。
从今棠不可思议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她这个逼装得很成功。
明媱笑眯眯地把餐本还给今棠,“不知道我点的今小姐还满意吗。”
今棠镇定地挤出一个微笑,“当然。”
等菜陆续上来了,祁宴给大家都倒上酒。
“这次回来我有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祁宴忽然转头问今棠,“你想听哪一个?”
今棠只当是闲聊,随口道,先听坏的吧。”
祁宴比了个OK的姿势,玩味地看着所有人,“坏消息就是,经过我的努力,度假村二期那个不肯签拆迁的小客栈,已经同意要签字了。”
“是吗?”今棠颇意外地端起酒杯恭喜他,“可这算什么坏消息,那好消息呢。”
祁宴与她碰了杯,却没喝。
刚刚愉悦的声音也忽然变得陌生冷淡,“好消息就是——”
“终于可以跟你退婚,跟你毫无关系了。”
今棠表情一顿,“你说什么?”
郑容也一脸震惊,“阿宴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祁宴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这是我跟我爸说好的,拆迁换退婚,我现在做到了,他也必须答应我。”
今棠和郑容马上看向祁衡远。
祁衡远端坐着沉吟许久,才说,“棠棠,我回头会亲自去跟你父亲说这件事。”
这便是默认了。
今棠脸上一阵白,嘴唇嗫喏了两下,却没有指责和愤怒的底气。
当初是他们今家先退的,现在祁家反退一次,公平公正。
今棠强迫自己吞下所有的难堪,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放下餐具,什么都没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现场安静得过分。
解决了一件事,祁宴继续解决第二件事。
他端起酒杯,主动跟明媱说,“嫂子,那天的事是我爸妈不对,你别跟他们计较。今天这顿饭就是咱们一家人吃个饭,往后都和和气气的好吗?”
说着,祁宴在桌下踢郑容的脚。
郑容就算百般不情愿,也只好放下面子端起面前的酒杯。
两个人都举了,还剩祁衡远。
“爸。”祁宴小声提醒他。
祁衡远是那种很传统的家长,哪怕心里知道自己不对,面子依然很难放下。
像是经历了漫长的心理纠结,等了十来秒,他终于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郑容谨记祁宴的叮嘱,主动发言:“之前都是误会,我那天心情不好,媱媱你别跟阿姨计较,来,咱们喝了这杯就雨过天晴了好不好?”
三个酒杯都举在了面前,而他们,全都是祁叙的家人。
明媱就算看祁宴的面子也不好去拒绝。
她抿了抿唇,端起自己的酒杯,正要碰上去,旁边却突然伸来一只手。
手轻抬,酒杯从明媱手里跌落,酒红色的液体打湿桌面。
祁叙淡淡看着对面的人:
“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祁狗:欺负我老婆,亲父子都没情面讲。
ps其实祁爹就是那种死要面子逞强的类型,后期会逐渐真香的(其实已经有点真香不自知的味道了),大家不要骂啦,给死老头一点改正的时间。
第48章
祁叙这两个字的回答没给任何人情面。
甚至在说完这句话后, 他坐正,看着郑容道:“你应该庆幸阿宴不像你,不然今天你能不能坐在这吃饭都是个问题。”
郑容心里微惊, 这几天来被穷追猛打的过程还心有余悸,过去总以为有祁衡远在, 祁叙不敢把事情做绝。
没想到这次,他不仅做得绝, 现在听上去, 似乎还曾经想过更绝的可能。
郑容背后泛着凉意, 面上却强自镇定道, “你倒也不必这样吓唬我——”
“吓唬?”祁叙蓦地一笑,“那你要不要试试。”
“好了。”一直没说话的祁衡远终于沉沉发声。
祁叙的视线也自然转移到了父亲身上, 淡淡的, 不屑的。
祁宴和明媱一直在沉默。
无形中,矛盾忽然全部集中在两父子身上, 成了他们交锋的战场。
祁衡远紧蹙双眉,“是不是要我这个做爸爸的亲自给你斟茶递水道歉,这件事才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