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动作干脆果决,似乎根本没有思考,在向逢出剑的一瞬间,她就飞身冲了上来。
既然怕疼,为何还要替他挡剑?
容上想不通,就犹如他想不通,她方才为何能抵挡住衡芜仙君提出来的丰厚条件,最后只是问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他慢吞吞的走到她身边,将她拦腰扛到了肩头。
虞蒸蒸还未反应过来,身子却又和昨晚一样,倒挂在了他的肩头。
她的眼前天旋地转,差点没呕出来:“你,你想干什么?”
容上没回答她,只是扛着她往河里淌去。
虞蒸蒸又傻眼了。
他明明有神力,干嘛非要从河里淌水,难道他有受虐倾向,就喜欢被食人鱼咬噬的感觉?
她没忍住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他神色淡淡,轻描淡写道:“你太沉,飞不起来。”
虞蒸蒸的胃部正好硌在他肩膀上,她捂住嘴:“你能不能换个姿势……”
容上的脚步一顿,却是没有再扛着她。
他将她从肩膀上拽了回来,她的两条腿盘在他腰身两侧,像是树袋熊一样挂在他的胸前。
没走两步,她的脸便唰的一下红了起来。
虞蒸蒸犹豫着,最终还没忍住,委婉的小声提醒道:“你的剑鞘顶到我了。”
容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孤从不用剑。”
虞蒸蒸:“……”
她当然知道他不用剑!
也不知他是装的,还是故意的,她没了办法,只能闭上了嘴。
两人一路沉默,他的双腿上挂满了食人鱼,可他并不在意,反而还刻意放慢了脚步。
过了一会儿,容上缓缓开口:“为什么不要衡芜仙君的地契?”
虞蒸蒸不假思索道:“因为我有骨气。”
容上:“……”
虞蒸蒸没说实话,她可以去人界过穷日子,也可以随地找个山林隐居,但她绝对不会去魔界。
别看衡芜仙君在阵法里蔫不出溜的,他曾经是天界的守护神,后来又成了魔界之尊,他的铁血手段和臭名声比鬼王更甚,十个她也不够他杀着玩的。
衡芜仙君对山水好,那是因为他喜欢山水,可他却不会平白无故对她好。
就算她拿到地契又能如何,反正衡芜仙君总有一日会夺回去,她一个手无缚鸡的小菜鸟,凭什么和魔界之尊斗?
她想做的是在人界混吃等死,而不是在魔界和衡芜仙君斗智斗勇。
容上没再继续追问,反正她嘴里没一句实话。
待过了河,他的双脚已经被血浸透。
不过他不怎么在意,这点疼痛算得了什么。
衡芜仙君的双脚受伤严重,硬撑下去也没有必要,倒不如原地调整再继续出发。
向逢和萧玉清的伤势也不轻,众人都随地坐下,开始清理伤口。
虞蒸蒸从储物镯里拿出一瓶药,递给了容上:“喏,这是仙君上次给我的,你用也可以。”
容上望着那瓷瓶,微微一怔:“无妨。”
她蹙起眉头:“怎会无妨,就算伤口不大,可总归是会疼的。”
见他无动于衷,她将他扯到了树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底气,态度强硬的脱下了他的鞋袜。
从小腿到脚踝,几乎没有一处好的皮肤,全部血肉模糊的粘连在一起,幸好食人鱼咬的不是很深,处理起来倒也不太麻烦。
容上垂着眸子,神色不清的望着来回忙碌的虞蒸蒸,她小心翼翼的握住他的脚腕,动作轻柔的处理着他腿上的伤痕。
其实,他不用神力带她飞过去,并不是因为她沉,而是因为他没有。
一进这一层幻境,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可他不能表现出来什么。
若是知晓他失去神力,就算他能应付衡芜仙君一人,可他们若是联合起来呢?
虞蒸蒸的手指柔软,她的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的脚底,酥麻的痒意渗入骨髓,容上的身子轻颤两下,下意识的抓住了她的手:“别乱动。”
感受到他掌心微凉的体温,虞蒸蒸呆滞住了。
衡芜仙君不是说,神族后裔有神力,神力凝聚于双掌,所以鬼王的手不可以接触活物吗?
难道说,鬼王受到阵法影响,此刻失去了神力?
虞蒸蒸的小嘴微张:“你,你的神力……”
衡芜仙君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容上反应过来,他在衡芜仙君看过来之前,不动声色的松开了手掌。
衡芜仙君挑了挑眉:“你们发什么呆?怎么了?”
容上沉默起来。
聪慧如她,怎么会猜不到他如今已经失去了神力?
他们可以和他平安无事的融洽相处,是因为他们害怕他的神力。
当他失去神力,又还会有谁可以跟他面色如常的相处?
她会告诉他们这件事,因为她和他们一样,都想让他死。
他和虞蒸蒸对视着。
她看着他的眸光那样冰冷,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第43章 选择
容上想的没错,他们这些人之所以能和他融洽相处,只是因为害怕和恐惧他的神力。
虞蒸蒸亦是如此。
她很有自知之明,她打不过他,更伤不了他,而他却可以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的杀死她。
所以她为了活命,只能屈服于他,小心翼翼的去讨好他。
可如果他的神力消失了,那他便和她一样,她也无需再敬他惧他。
虽然他没有神力,她照样打不过他,可衡芜仙君可以,萧玉清也可以。
六界之中,受鬼王荼毒者不尽其数,又有谁不想将他除之而后快?
要是他死了,她脚上属于他的链子就会失效,她无需再忧心因为他被人追杀。
要是他死了,待到逃出阵法之后,她便可以去找南海七太子索要解药。
要是他死了,她就不用再被迫跟着回归墟山,她可以想去哪里生活,就去哪里生活,再也没有束缚和枷锁。
一切都迎刃而解,她再也不用整日忧心忡忡,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小命会玩完儿。
虞蒸蒸和他对视着,他的神色看起来淡然,似乎已经预料到她接下来想做什么。
可他知道又能怎样?
在他随心所欲的杀人树敌之时,就该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作茧自缚。
她樱唇微启,唇边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他……”
刚一开口,她的嗓音就顿住了。
她垂下的眸光,不经意间瞥到他血淋淋的双脚。
他问她是不是怕疼。
她以为他只是随口一问,可她并未想过,他会因为她怕疼,就抱着她趟过河水。
世人眼中的鬼王,冷漠薄情、杀伐狠戾、不近人情,在不久之前,她眼中的他亦是如此。
但现在,他好像变了。
在她体内毒性发作时,是他帮她缓解了疼痛。
她求他在树林中亲她,她求他将山水外嫁给衡芜仙君,他都无一例外的答应了她。
甚至在唤醒女王时,他明知道她可能会问出怎样的问题,却还是选择让她来问。
他似乎还是那个冷血无情的鬼王,又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衡芜仙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眸光中带着一抹探究:“他怎么了?”
虞蒸蒸垂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他的腿比你白。”
衡芜仙君:“……”
容上下意识的抬眸看向她,眸光怔愣。
她没有告诉衡芜仙君?
她为什么不说出来?
他薄唇微启:“你……”
虞蒸蒸打断他:“下次别再这样了,我只是随口说一句想被抱过去,你怎么还当真了?”
容上沉默了,半晌之后,他才缓缓应了一声:“嗯。”
她又念叨了两句,一会嫌他没把腿伸直,一会又说他骨头太硬,眉目间满是不情愿,仿佛涂药是被逼无奈之举。
但她上药的动作却并未停下来,柔软的指尖轻轻软软的涂抹着药膏,生怕用太大力气弄疼了他。
他有些失神的看着她,心中莫名的流淌过一丝淡淡的满足。
她的手很温暖,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温度。
衡芜仙君瞥了他们两人一眼:“唠唠叨叨的像是老太婆,也亏你受得了。”
这话酸溜溜的,虞蒸蒸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他。
不就是山水没帮他涂药,至于酸成这样吗?
倒是容上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难得没有反驳他:“是有些唠叨。”
虞蒸蒸一听这话,按在他腿上的手指用了两分力:“我哪里唠叨?”
腿上蓦地一疼,他微微皱起眉,吸了口凉气:“孤是说,仙君太聒噪,像只绿豆蝇似的扰人清静。”
衡芜仙君:“……”你才是绿豆蝇,你全家都是绿豆蝇!
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吞了回去,他哂笑道:“怕女人的男人,不是真男人。若是山水在这里,我说什么便是什么,她不敢反驳我一句。”
他的竹手杖被食人鱼咬坏了,山水怕他不好走路,跑去一旁找木头给他做手杖去了。
反正山水不在,他就过过嘴瘾,教一教容上,什么才叫做真正的男人。
虞蒸蒸瞥了他一眼,对着他身后挥挥手:“山水,你都听见了吧?”
衡芜仙君的身子蓦地僵硬住,他一边转头,一边神情慌张的解释道:“山水,我不是这个意思,往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他的话未说完,便看到身后空荡荡的草地。
哪里有什么山水,分明就是虞蒸蒸在唬他。
衡芜仙君吸了口气,半晌才齿间吐出四个字:“一丘之貉。”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虞蒸蒸和容上一样,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她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欺骗他的感情。
他实在不愿意和他们相处在同一片草地上,他拖着被咬伤的双脚,一瘸一拐的远离了他们两人。
衡芜仙君前脚一走,容上便没忍住问道:“为什么不告诉他?”
虞蒸蒸没说话,她从亵衣上撕下两条干净的里衬,神色专注的包扎着他腿上的伤口。
待她手指灵活的将里衬缠绕好,在末端系了一个蝴蝶结后,她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你很希望我告诉他?”
容上沉默了。
他当然不希望此事泄露出去,可在他眼里,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他不明白,她为何不戳破他。
明明她将此事告诉衡芜仙君,便可以得到无尽的利益。
虞蒸蒸收起药瓶,见他还在失神,她叹了口气,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抱我过河?”
容上没思考太久:“没有为什么。”
虞蒸蒸点点头,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是呀,没有为什么。”
就像他突然将她扛起来过河一样,她就是突然间不想说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容上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他看着她白净的面颊,慢吞吞的伸出骨骼分明的手指,将指腹抵在了她的唇瓣上。
她的唇温热,透着殷红的血色,衬的她皮肤雪白。
虞蒸蒸白皙的耳根蓦地一红,她想抚开他的手指,却被他微凉的手掌攥住了小手。
他的指腹带着些薄茧,磨得她掌心泛出淡淡的粉红。
她神色不自然的别过头:“别闹,衡芜仙君没有走远。”
他并未松开手,反而将她攥紧了些:“你还喜欢容上吗?”
若她对他还有感情,他也不想再欺骗她。
整日带着人皮面具示人,他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听到这个名字,虞蒸蒸愣怔了片刻。
总听人喊他大师兄,却是极少有人喊他名字,一时间她倒还真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还喜不喜欢大师兄?
或许还是有一点的,毕竟曾经爱慕过他七年,哪能一下子割舍的干干净净。
不过,这一点喜欢微不足道,如今有人提起他的名字,她也只觉得一阵恍惚,再也没有当初的怦然心动。
虞蒸蒸没有思考,她直截了当道:“不喜欢。”
容上眸光微黯,嗓音低低的:“你讨厌他?”
虞蒸蒸如实答道:“不讨厌。”
她恨不得把大师兄千刀万剐,若只是用‘讨厌’二字来诠释,那未免太过肤浅。
想着,她又咬牙切齿的添了一句:“我想剥了他的皮,把他挂在蓬莱山的城门上暴晒三天三夜!”
容上:“……”
虞蒸蒸的神色略显兴奋:“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愿意帮我剥他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