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淡定——灰调子猫
灰调子猫  发于:2020年0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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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这个数字不长不短,但说出来,却带着淡淡的苦涩。
  “那之前怎么没带回来见——”祝夫人说一半觉得不对,“你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
  谢图南的眼皮耷拉下去,“我不知道……”他顿了顿,“如果有,我该怎么做?”
  “很严重吗?”祝夫人眉头皱了一下。
  “嗯。”
  “说给我听听?”
  谢图南不吭声了。
  “……”祝夫人看他那样就觉得肯定挺混蛋的,“你自己都知道严重,那人家凭什么原谅你?”
 
 
第59章 
  失眠了一整夜。
  暮云忍着脑袋的胀痛, 起身洗漱。
  安保公司的人在微信上联系她,这次发来了具体方案:【谢先生那已经通过了,您看一下, 如果没问题,我们马上就可以开工。】
  暮云没兴趣, 也没细看, 简单的回复了一个字:【好】
  对方隔了几秒就回:【那您现在在家吗, 我们大概一刻钟后就可以到】
  谢图南给的工期到底是多紧?
  暮云:【抱歉,我等会要出门】
  “你们不用着急, 工期可以延缓……”暮云后半句还没打完,对方的微信又过来:【如果您信任我们的话,今天我们可以只在外围工作】
  犹豫几秒,暮云回:【好】
  一刻钟后,安防公司的人果然准时到达。
  家里没有多少要紧的东西, 这几个人看起来还可以信任, 暮云关了要紧的房门, 把大门和院门的钥匙留给他们,然后出了门。
  步行到一条街外的花店, 暮云买了四束花,百合、白玫瑰、康乃馨,还有一束菊花。
  四束花几乎抱了个满怀,遮住了暮云尖瘦的下巴,她在路边打了辆车,上车后司机问:“去哪?”
  “xx墓园。”暮云把花放到旁边的座位上。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暮云素净的小脸,大早上就拉到人去墓地的坏心情消解了大半, “那地挺偏的。”
  暮云:“嗯。”
  “去看谁呀?”
  “亲人。”暮云说。
  司机看着后边座位上的四束花,沉默着放了首舒缓的歌。
  雨过天晴, 清晨的阳光穿过云层照耀下来,城市在慢慢苏醒。
  车子一路往郊区开,四十分钟后在墓园门口停下。
  “这儿不好打车,回程有需要可以打我电话。”司机说着递过来一张名片。
  “谢谢。”暮云付了钱,接过名片,捧着花下车。
  地方的确偏僻,但环境好,管理也很到位。暮云在门卫处登记了名字,看到上面的一条记录是:蒋涛,昨天4:05……
  暮云的笔尖顿了一下,快速的写好名字,抱着花往里走。
  水泥地有些凹凸不平,积着一些小水滩,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刺眼的光。
  穿过一排松柏小路,走到宽阔处,是一排排整齐的墓碑。暮云的父母和爷爷奶奶也在里面。
  想起登记时看到的那个名字……暮云四处看了一圈,一个人都没有。
  应该已经走了。
  太巧了不是吗?
  暮云脚步沉重,沿着小路走到中间一排,拐过去,然后整个人都是一顿。
  前面不远处,一个男人坐在地上,靠着墓碑,手边是一堆酒瓶。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暮云索性沉默。
  好像对方也是。
  暮云把手里花放在不同的墓碑前,爸爸喜欢康乃馨,妈妈喜欢百合,奶奶喜欢玫瑰,爷爷不知道,所以买的菊花。
  她弯着腰,动作虔诚。又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毛巾,细细的擦着墓碑上的照片,然后换一条毛巾,继续擦旁边的字。
  最后,她才看向一旁的蒋涛。
  他很狼狈。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衬衫和西裤上沾满了灰尘和树叶,胡茬冒出来了,眼镜被扔在一旁的地上,眼神是空洞的。
  上上次见,他还是运筹帷幄谈笑风生,昨天在办公室,尽管和怀宴争吵,但也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现在……
  暮云捡起地上的眼镜递过去,“起来吧……蒋叔叔。”她犹豫着称呼,“这样对身体不好。”
  蒋涛醉了又醒,这会脑子是混沌的,但还是能认出暮云,“你爸爸——”
  暮云的手顿在半空,听见蒋涛沙哑着声音继续:“——他是个很好的人。”
  “嗯。”暮云把眼睛放到他手边,“我知道。”
  “怀宴。”蒋涛扶着墓碑坐起来一些,单腿屈起,手搭在膝盖上,“也是个好孩子。”
  “我老婆年轻的时候身体不好,我总是请假,你爸爸就帮我代课,学生们也都喜欢他……”蒋涛似乎是想什么就说什么,有些颠三倒四。
  “那场车祸真是是谁都没想到,那么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蒋涛捂住脸。
  “蒋叔叔。”暮云看着这个狼狈不堪的男人,“你喝醉了。”
  蒋涛抬头,想要看清暮云的表情但是被泪水模糊了,“可能吧,醉了。”
  他挣扎着起身,眼镜攥在手里始终没戴,蹒跚着往外走。
  看着蒋涛的背影,暮云忽然生出一股冲动,喊住他道:“您没什么其他想说的吗?”
  直接这样问,是有些草率的,但暮云不想等了,也不想去深思熟路试探些什么。
  翻看了父亲的所有邮件、作品集,什么证据都没有。她已经足够累了,也想放弃了。
  也许有些事,注定会石沉大海,除非直接去问舅舅,或者……知情人。
  蒋涛的脊背僵住了,他缓缓的回头,“什么?”
  “您没什么其他想说的吗?”暮云平静的重复了一遍,“关于我父亲……和我舅舅。”
  长久的沉默。
  蒋涛没有离开,暮云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拿毛巾,反复的擦着几块墓碑。
  阳光和煦,风轻轻的拂过,墓碑上爸爸的照片带着浅笑。
  您想怎么处理呢?暮云用指尖点着照片,在心里问。是让过去的就这样消散,还是……
  其实,她知道答案。
  一直都知道的。
  小时候爸爸总说她是小气鬼,记仇,爱哭鼻子,在幼儿园也不懂得谦让其他小朋友。
  她每次都否认,急的跳脚。
  现在看来,的确是的,爸爸说的一点都没错。
  小时候她的确很任性,只是后来,再也没人无条件包容她的脾气了。所以一点一点的,全都改掉。
  但这件事不一样,如果真的就这么过去,她就是是不甘心,她没有那么大的度量。
  什么东西该是谁的,总不能因为已经被抢了,就放之任之。
  可那个人是舅舅啊。他不是个坏人,不是。尽管,他可能偷了东西。
  暮云有些痛苦,皱起了眉头。
  “……你知道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蒋涛终于开口。
  其实沉默的这么长时间,他的脑子都是一片空白的。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什么都思考不了。
  看着眼前的女孩,这些年积压的愧疚汹涌而来,一下子淹没了他。
  压在心上的一块巨石又变的沉了一些,让人喘不过来气,似乎下一秒就要窒息。
  没有等暮云回答,他喃喃道:“我办公室左边最下面的抽屉里,有一个U盘,抽屉密码是2398,你去拿吧。”
  “是什么。”暮云问。
  “……录音。”蒋涛又就着地面坐下,这件事已经埋在他心里太久了,也许说出来会轻松很多。
  “那时候,你父亲去世没多久,你舅舅用他的设计得了奖,被我看出来了。”
  “我去找你舅舅,留了录音,但后来……”蒋涛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天空,“我什么都没有做。”
  “有时候我很希望回到过去,也许我还是没有勇气去揭发什么,但我会安安分分的做我的大学老师,守着良心过安稳的日子。”
  “那样,我就会有时间多陪陪家人,好好教育孩子。我的妻子可能会晚一点去世,我儿子也不会念不出书,小小年纪被我送到国外,最后沾上了赌/瘾……”
  蒋涛抬头看着天,像是要把内心积压的所有焦虑迷茫悔恨都倒出来。
  张显成刚开始创业的时候,房地产刚刚兴起。蒋涛没能拒绝诱惑,辞去了大学老师的工作,和他一起创业。
  一开始,很艰难。东奔西走,张家今天的产业,他的确有不小的功劳。
  他们抓住了机遇,公司很快发展起来。但当张显成要他一起去北城的时候,他拒绝了。
  因为他发现,每赚一笔钱,他都在遭受良心的谴责,但是金钱带来的名利地位让他放弃不了当下的一切。
  所以他选择偏安在青城,似乎能给自己的良心带来一点安慰。
  但奔波在外的那几年,无暇顾忌其他,家庭已经变得摇摇欲坠。
  妻子早早去世,儿子的性情早就养歪,不念书不学好,成天泡在酒吧夜店。
  他把儿子送出国,好歹混个文凭以后好立足。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儿子沾上了赌。
  家里的钱都用来给他填那个窟窿了,但是不够。
  实在没有办法了,他动了那批质保金。本来过两个月就能填上,但怀宴来的太巧,一朝事发。
  “真的就这一次,我对不起他们张家。”蒋涛说着说着笑了,“可能人就真的不能做什么昧良心的事吧。”
  暮云静静的听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像是心口堵了什么东西,不上不下。
  “大哥留了份文件,应该够你安安稳稳的、过不错的日子……”暮云最后说,“我会放在你办公桌上。”
  -
  出了墓园,回家拿了怀宴留下的文件,去到公司,顺利的找到了蒋涛说的那个U盘。
  暮云没有停留,把文件放下就到公司楼下打车。
  一气呵成,似乎都没有思考的时间。坐到车上,她才觉得自己被拉回了现实。
  摊开掌心,盯着U盘,她的目光变得有些呆滞。
  U盘是老式的不锈钢材质,刚拿到手的时候是冰凉的,现在已经被手心捂得温热。
  要怎么办?
  ……
  手机响起,谢图南的电话。暮云把U盘放进包包的最里层,接通:“喂。”
  “在干什么?”谢图南的声音微哑,带着浓浓的疲惫。
  “刚刚去了墓园。”暮云看着窗外倒退的街道说,“现在回家了。”
  谢图南“嗯”了声,“安防的公司的人来了没?”
  “来了,说是要一周。”暮云的手指搅着包上的链条,“你还没休息过吗?”
  “没。”
  “情况还好吧?”
  谢图南透过ICU长长的防护走廊往里看,“现在一切正常,等苏醒,就能转到普通病房。”
  “那就好。”暮云松了口气,“你伤口呢?”
  “换过药了。”谢图南说。能感觉到她情绪不高,顿了顿问:“去墓园看你爸爸妈妈了吗?”
  “……嗯。”暮云的声音更低了。
  “怎么了?”
  “没什么。”
  几天没休息好,谢图南的头胀胀的疼,但还是耐着性子问:“是没什么还是不想告诉我?”
  他何时这么了解她了?很多事造成了很多种情绪混杂在一块,暮云觉得眼眶有点酸。
  她吸了吸鼻子,诚实了一回:“不想告诉你。”
  沉默良久,听筒里只剩下彼此或轻或重的呼吸。
  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矜矜。”谢图南闭了闭眼,克制着道:“你可以信任我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暮云的声音里已经有了明显的哭腔,本来很坚强的,但听到他这句“信任”,似乎突然就崩不住了。
  “三言两语说不清,你很累了,先去休息一会吧。我没事的……就先挂了。”暮云尽量维持着正常的语调,用最后的力气说完,挂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谢图南的手却举着,迟迟没有放下。
  她哭了。
  但他现在走不开。
  他盯着手机屏幕,犹豫了一会,又拨回去,那头是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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