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烂人,一个穷途末路的烂人。
而有些人,就是应该烂在泥里,永远翻不了身。
暮云悄悄的开了手机录音。
“过去这么多年你就没有撞死人了吗?”
“那是他们自己不长眼!”崔建中情绪激动,“你以为我想吗?是他们先违规变道!是他们自己撞过来的!凭什么要我负责!”
杨华的说法里,是货车先撞过去的。至于真相到底如何,早就无从考证。
但至少,他已经亲口承认自己就是肇事司机。
手机电量不多了,暮云保存了录音,不再和崔建中周旋。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警察和谢图南来之前,保证自己的安全。
冷静下来之后,这其实不难。
窗户上有铁横杠,是安全的。崔建中想进来,要经过两道门。一道是正屋的大门,一道是房间门。
为了保险,暮云照谢图南说的,把书桌的上的东西拿掉,往门边推。
沉重的木桌摩擦过木地板,发出尖锐的响声。
暮云的无视彻底激怒了崔建中,他取下背上的工具袋,走到正屋门口。
紧接着,是听听当当撬门的声音。
老门锁并不牢固,暮云心头一沉,加快了动作。想把桌子横过来的时候,脚步声到了房门口。
崔建中开始撬房门。
隔得近了,暮云紧张起来,手有些使不上力,只能尽力用身体去推。
门被撬开了,桌子也差不多抵到了房门口,只留下一个两厘米的缝隙。
“我报警了。”暮云盯着那个缝隙,手死死的抵在桌子边缘,但那两厘米的缝隙却无法消失了——崔建中在推门。
“警察很快就到。”暮云又说。她知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拖延时间。
“报警了是吧。”崔建中似乎已经没了理智:“没关系,我看你隔壁那个老太太家院门是开着的。”
“你说什么?”
“你和那老太太关系不错吧?要么,让那老太太替你抵命,怎么样?”
暮云忽然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头皮。
所以,晚上陈奶奶来送菜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了,只是躲在哪个角落里,偷窥着这边。
……
愣怔了两秒,暮云手上松了一点力道,门又被推开了两厘米。
暮云不敢再想别的,拿身体抵着桌子。
崔建中没有时间去隔壁院子了,虽然两家的院子相邻,翻过去也并不容易。
但她已经用了全部的力气,崔建中的语调却仍旧显得很轻松:“小姑娘,做事不能太绝,断人财路天打雷劈,你把人逼上绝路,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是你自己把自己逼上绝路的。”暮云不太想和他争辩。
如果崔建中这么多年一直本本分分做人,没有带着赵武平一起谋不义之财,杨华夫妻没有被抓住把柄,可能还是咬死了不供出他。
“你懂什么?”崔建中大吼一声,“我孩子生病了,现在我欠了一身的债,你让我拿什么救他!”
“我儿子很聪明,年年考试第一,老师说他可以上清华北大,他现在躺在ICU,但我没钱给他看病了……”
“所以,”崔建中的表情渐渐变得狰狞,“你也下去陪你父母吧。”
这几天,崔建中东躲西藏,以前的酒肉朋友一个个都避之不及,他渐渐开始绝望,也知道没有转机了,到现在,最深刻的感觉就是恨。
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什么都做的出来。
……
院墙外,陈卓他们想办法找了麻绳,稍微耽误了两分钟,正好和谢图南对上。
陈卓不知道谢图南的身份,但看身形绝对不是崔建中,警惕的举了枪问:“谁?”
因为不想惊动里面的人,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谢图南回头,“警察?”他说着把手机递过去,上面是和暮云的聊天记录。
陈卓看了眼,别好枪,“你让开吧,我们来。”
谢图南没应声,自顾自的沿着院墙走了一遍,指尖轻轻的摩挲过墙皮,最后在大门与墙的接缝处顿住。
那里有一个很小的缝,但谢图南的手指刚好可以伸进去一半。
他试了试力道,缓缓上移,砂砾和里面的砖块划过肌肤,带出细小而尖锐的疼痛。
“陈卓。”有人道,“你踩我减肩膀上去。”
“小心点。”
“等会往下跳的时候拉着点绳子,别太猛……”
这时候时间很重要,陈卓也没管谢图南,但是他刚踩着同事的肩膀够到墙顶,就感觉旁边闪过一阵风。
谢图南手指卡在缝隙里,脚借了墙上的一个点,用力一个纵身,单手攀上墙顶。
然后陈卓也没看清他是怎么使的劲,人已经跨过院墙,轻飘飘跳了进去。
里面的情况很紧急,但他还是呆滞了一秒:这他妈是练家子啊!
而暮云这边,情况很不好。男女毕竟力量悬殊,她渐渐的有些支撑不住。
书桌离门已经十五厘米,门也就开了一个大口。崔建中体型不大,也许很快就可以挤进来。
桌子一寸寸挪,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尖锐又沉闷。
暮云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但同时崔建中也听到了,他拼命加大力道。
暮云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而她已经看得到崔建中的肩膀……
就在这时候,正屋的门被一脚踢开。
谢图南两步上前,拎了崔建中的后领,重重的扔到墙上。
崔建中的后背撞到了不锈钢鞋架,疼的龇牙咧嘴,他挣扎着起身,又被谢图南扣住脖子。
“你——”
谢图南懒得听他废话,膝盖往上狠狠一顶,崔建中的冷汗瞬间冒出来。
陈卓紧跟着进来,看到谢图南抓着崔建中的头就往墙上撞。
……
院子里的灯光透进来,他的脸半掩在阴影里,神色漠然而狠厉。
招招要害,这是把人往死里打。
怕出事,陈卓连忙拉住他,“别打了。”
“谢图南。”暮云听动静就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一边费力挪桌子,一边喊他名字。
谢图南的动作终于停下,垂眸看着已经站不大稳的崔建中,缓缓的松开他衣领。
暮云从房间里出来,靠在墙上,闭着眼轻轻喘气。
谢图南上下打量她几眼,确定是全须全尾也没什么伤,才问:“没事吧?”
“没。”暮云气息有些不稳。
开关就在手边,她摸索着开了灯,屋子里亮堂起来。
陈卓看了看蜷缩在地上的崔建中,又看向旁边的谢图南。
他的拳头还没完全松开,眼神扫过崔建中,冰冷的、狠戾的,就像是在看一个没有活气的物件。
这哥身手实在不错,但真的一点轻重都没有。
“不能再打了。”陈卓提醒。
至于崔建中……其实打了也就打了,目前为止这个伤的程度,就当他是拒捕。
陈卓睁只眼闭只眼,但还是要走一下流程:“你们等我跟我去趟警局做笔录。”
“手怎么了?”暮云盯着谢图南的右手,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此刻布满了细碎的伤口和血痕。
“没什么,一点小伤。”谢图南抬起来看了眼,“帮我包扎?”
“……”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暮云道:“我去拿药箱。”刚转身又想起什么,看向陈卓。
“呃,没事。”陈卓挠了挠头,“等一会没事,或者你们明天再来吧,今天也太晚了,好好休息。”
一直蜷缩在地上挣扎的崔建中,看似痛苦的翻腾,其实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手悄悄的摸向了口袋。
陈卓说完,准备把崔建中抓捕归案。但在后面的口袋摸了摸,没找到手铐。
应该是刚才翻墙的时候弄丢了,他回头往院子里看了眼。
就是这时候,崔建中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撑着地面起身,手里也多了一把水果刀,直直的朝着暮云刺过去。
暮云懵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腰上揽过来一只手,她被带着往旁边避开。
崔建中整个人都扑过来,刀锋堪堪擦过谢图南的腰侧,衬衫被割开,皮肤也破了口,鲜血流出来。
暮云被谢图南护在怀里,鼻尖那种淡淡的茶香很快被血腥味覆盖。
“你受伤了……”暮云站稳,低头看着他谢图南腰侧的血迹。
明明是个医生,却在一瞬间忘了所有的紧急处理规范,想碰又不敢碰。
看清她脸上的慌乱和着急,甚至不知所措,谢图南笑了笑,低低的“嗯”了声,“受伤了。”
第50章
陈卓也忍不住踢了崔建中一脚, 把他的双手反绑到背后,“老实点。”
谢图南的伤口在不断的往外渗血,暮云伸手想按住, 但血还是从指缝间流出来。
院外其他几位警察也进来了,陈卓把崔建中交给同事, 让他们押回警局, 又问暮云:“有药箱吗, 我帮他处理一下。”
陈卓在警校学过最基本的包扎和急救,说着就要弯腰帮谢图南检查伤口。
一个大男人倏然靠近, 暮云也意识到自己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她几乎是依偎在谢图南怀里,而他的手也还搭在自己腰上。
“……”虽然这个时候倒是没必要追究揩油的事情,但暮云还是马上往后退了一步,“我去拿药箱。”
怀里瞬间变得空荡,只有指尖似乎还停留着刚才的柔软触感。
谢图南放下手臂, 挡住了陈卓的视线, “不用。”
陈卓以为他是不信任自己, 或者不习惯男人靠这么近。但是抬头发现谢图南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暮云,又瞬间明白过来。
“我来吧。”暮云取了药箱, “我是医生。”
陈卓很有眼色的、默默转身往外。
这种深度的伤口需要缝针,现在能做的只有止血。暮云取了消毒纱布,叠成一个小长方形盖住伤口,用绷带固定住。
谢图南坐在椅子上,衬衫扣子完全解开,真材实料的八块腹肌,线条性感又带着野性。
暮云弯着腰, 绷带绕过背部又用另一只手接住。
她的睡衣宽松,领口也不小。谢图南只要稍一垂眸, 春/光就一览无余。
谢图南闭上了眼。
倒不是因为有多正人君子,他是男人,身体有原始的欲望,更何况眼前的女孩他现在做梦都想拥有。
但是显然,她不会让他碰。
通常而言,视觉消失的时候,触觉和听觉就会变得格外敏感。
她温热的呼吸轻轻擦过肌肤,指尖又带着微微的凉。每一次细小的触碰,都让谢图南隐隐咬牙。
暮云其实也没有看上去那么淡定,这个男人的身体她很熟悉,从肌肉骨骼到线条,还是那么完美。
大家都说男人喜欢漂亮女人,更喜欢脸蛋好身材也好,女人又何尝不是。
视觉上的冲击永远是最直观的,骗不了人。
脸悄悄红了,暮云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最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好了,等会去急诊缝针。”暮云转过身背对着他,处理桌上的药箱。
“你帮我缝吗?”谢图南侧头问。
“我手艺不好,缝出来不好……”暮云整理好东西回头,声音戛然而止。
“你先把衣服穿上。”暮云错开视线,“啪”的一声合上药箱。
“又不是没见过。”谢图南没有动的意思。
“……随你。”暮云扔下两个字,去厨房洗干净手,出来的时候谢图南竟然还是那个样子坐在椅子上。
他拿着手机,在发语音:“……我知道,等我回来再说吧,你最好也不要插手。”
大概是生意上的事吧。暮云只看了一眼,就越过他准备往房间走。
忽然手腕上传来一股力道,暮云被带着往后退了一步,重心不稳,跌坐在谢图南腿上。
“干什么?”暮云挣扎了一下,想起他腰上的伤,不敢动了。
谢图南的手环上她的腰,“抱一下。”
“不给。”暮云去掰他的手,但发现纹丝不动。明明他好像也没用什么力气。
“别乱动。”谢图南的声音低低的,脖子搁在暮云肩膀上,“伤口疼。”
那、你、不是、活该、吗!!!
后背贴着他宽厚的胸膛,温度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传过来,暮云想起他刚才冲进来的样子,还有打人时不要命的狠,心忽然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