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ta也知道不该来吧。
暮云没有去细究原因,她只是觉得很累,连日的提心吊胆和失眠让她整个人状态都很差。
她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觉得,日子不该这么过。
大概就是那一瞬间,她想清了接下来的路。
那时候暮云刚刚研究生毕业,奶奶身体时好时差。她联系了家乡的医院,通过导师介绍,顺利办了入职手续。
那段时间她没有再找过谢图南,后来才知道他已经回国了。是刚回国,还是回国了一段时间,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切都结束了。
她走的很干脆,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最初的一段时间,甚至没有和朋友联系过,几乎和过去一刀两断。
不是不给他留余地,而是不愿意再给自己一点点回头的机会。
……
电脑屏幕已经黑下来,映出模糊的人影,暮云盯着看了两秒,晃了晃脑袋,不愿意再去回忆关于谢图南的任何事情。
不该再想的,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等办完事,她就回青城,守着奶奶留下的老宅,好好工作、认真生活,每天看看朝阳和落日,太阳好的时候晒晒被子,下雨天就坐在窗边看书……
日子安稳就好。
暮云想到这笑了笑,很奇怪,是因为重新见过他所以彻底释然了吗,竟然也会对生活有了不一样的期待。
至于谢图南……就当是很久之前认识的一个故人,任何多余的感情都没有必要。
暮云轻轻的舒口气,抬手按了空格键,屏幕重新亮起。
***
那两天暮云没有出门,大部分时候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U盘里的东西。
先是邮件,林林总总上千封。暮云也不急,从头开始看。
多半是作业,格式工整,态度严谨。但偶尔,也会和老师讨饶宽限几天。而且从中间一段时间开始,每隔那么两周,就会请假一次。
其中一封是:老板,家中表姐生了孩子,可否告假三天。
祝教授回:
你家这两个月已经第四个亲戚办喜酒生孩子了,你看这频率是不是有点高?不如你把你夫人接到北城,我帮你申请一间单人宿舍。这样你家族谱也可以歇口气?
乔岩丝毫没有被戳穿的尴尬,回的正儿八经:非常感谢老师,但夫人还没同意嫁给我。
如果可以,宿舍两间否?
简而言之。
假还是要请的,并且还有点想得寸进尺。
祝教授这次只回了三个字:否。准假。
……
暮云看到这里,不知不觉笑起来。学生时代的乔岩和记忆里爸爸的形象逐渐重合,他好像总能一本正经的冷幽默。
父亲学的是建筑,作业里有很多CAD图。暮云虽然不懂,但还是想看一看。
网上说这个软件如果一次安装不成功,卸载不彻底重装会很麻烦,而且最好同时安装一个叫天正建筑的软件。
暮云研究了大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出去找个电脑店。
碰上限号,她没有开车。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搭牛仔短裤,头发扎了一个中马尾,素面朝天就出了门。
行至地铁口,电话响起。
暮云看了眼来电显示,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两秒,然后重新锁屏,放回兜里。
过了几秒,又好像很久,铃声停了。
地铁到站,先下后上。暮云往旁边让了让,手机又响。她迟疑了一下,拿起来看,竟然还是那个号码。
她不记得他有一个电话打两次的耐心。
人潮开始簇拥着往前,暮云被挤到旁边,最终还是划了接听。
电话那头,谢图南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缓,带着上位者的沉着气场。
他问:“在哪。”
第17章
-在哪。
没想到上来就是这句, 暮云食指抵着手机背面微微用力,语调冷淡:“有事吗?”
屏蔽门关上了,暮云静静的看着地铁驶过, 站台很快变得空荡。
电话里那头谢图南道:“老头说你父亲当年有两部作品集在他书房,让我带你过去拿。”
他嘴里的“老头”指的当然是祝教授。
暮云想起上次在医院, 祝教授提过一句。还说老伴不在北城, 别人去找不到东西, 让暮云等一等。
祝教授的夫人姓池,是国家歌剧舞剧院一级演员。演过电影, 昆曲京剧都是一绝。年轻的时候出国比赛,一场舞跳完满座具惊。
所以谢图南这优越的基因,还能往上追溯好几代。
但暮云不太想见他。好看的皮囊看多了,总能让人间接的忘掉他做过的混蛋事。
暮云想一直记着。
她往出口走,上了扶梯, 准备去打辆车, 一边道:“不麻烦你, 把地址给我就行。”
电话静了几秒,直接挂了。
过了一会, 暮云收到他的短信。路名、街道、门牌号,多余的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谢图南发消息一直都这个风格,他不喜欢打字,打了字也不加标点,随意的很。
但暮云见过他挑剔手下助理的工作报告,连一个空格都不能错,十足十的强迫症晚期患者。
怎么说, 严以待人宽于律己。
而另一边,谢图南其实刚从机场接了祝夫人。他靠在车边打完电话, 上了驾驶座。
祝夫人问:“去接那个女孩子吗?”
谢图南说:“不去。”
“不来了?”
“她自己来。”
“……”
祝夫人严重怀疑他是嫌麻烦压根没跟人说要去接。
谢图南发完消息,把手机扔到一旁,启动车子。
祝夫人道:“你再给她打个电话,我们家那地址不太好找,外头又这么晒。”
谢图南的语调始终淡淡的:“她不愿意。”
祝夫人觉得这外孙有些时候就跟个冰疙瘩似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无奈道:“那你开快点吧,别让人家等。”
谢图南默了默,“不会。”
乔暮云,方向感极差。东南西北完全不分,地铁过站,公交车坐反,跟着导航也能走进死胡同……
尽管如此,不到万不得已,她也绝对不会开口麻烦别人去接。
祝夫人又道:“听你外公说,那女孩长得很漂亮?她爸爸我见过,英俊爽朗,又很有才识,可惜去世太早。”
谢图南静静听着,没应声。
祝夫人以为他是不感兴趣,无奈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三十好几的人了,就这么一直单着算什么事。”
“我听说前两年你身边是有个女孩的,后来呢?”
谢图南:“分了。”
“还有联系吗?”
前面红灯,谢图南轻轻的踩了刹车,眸光半垂着落在方向盘上,然后说:“没有。”
祝夫人没从他的语调里听出什么异常,也就没再问。她了解这个外孙,从小就倔,不听劝,决定的事轻易不会改。
七八岁的时候谢图南和人打架,对方门牙掉了两颗躺在医院,他梗着脖子不肯道歉,他爷爷拿着竹条抽也不管用。
哪怕身上被打的没一块好地,问他错没错,他还是说没。
最后终于点头,被他爷爷提溜着去医院。
然后当着两家大人的面,面无表情的对人说:“看在你大我几岁打架还输给我的份上,给你道个歉。”
气的对方当场就从病床上跳起来要和他单挑。
事情传出去,都说这孩子天生反骨,不服管。
后来,他十二岁那年被绑架,一起被绑的还有贺家的一个女孩。
那女孩在绑匪手下死的凄惨,他被救出来的时候也只剩一口气。
好在命救回来了。当时多少人跟着揪心,说见了那么血腥的场面,多半是要废了,心理阴影不会小。
没想到他在医院躺了一周,除了手腕上留了条不深不浅的疤,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
所以那些评价后面就多了一个词:生性凉薄。
天生反骨,生性凉薄。
……
祝夫人思绪至此,看向前面沉稳开车的谢图南,很轻的叹了口气。
都不重要吧,什么事业姻缘后继有人,都是虚的,随他去。反正劝也没用。
***
辗转一个半小时,暮云终于到了祝教授家。那是一个老旧的别墅区,树木葱郁环境宜人,一眼望过去,有一种卡带机拍出来的胶片质感。
顺利找到24幢,暮云顺着台阶往上,按响门铃。
开门的是祝教授的夫人,暮云不清楚她的具体年纪,但保养的很好,看起来最多四十出头。
祝夫人的眼睛和谢图南有点像,只不过相比之下,祝夫人的眼尾微垂,笑起来是一个月牙,很有亲和力,是标准的桃花眼。
而谢图南眼型更长,眼尾略向上斜,带着与生俱来的张扬。
暮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跟着往里走,直到听见祝夫人说:“图南,泡杯茶。”
暮云在玄关处弯腰换鞋,手下一用力,凉鞋带子被扯了下来。
她维持着那个姿势顿了两秒,然后若无其事的把脚抽出来,换上拖鞋。一边回忆着这个鞋是哪里买的,质量未免太差,下次不能再光顾。
至于身后那道视线……乍然重逢是会让人手足无措,但习惯后就有了免疫力。既然躲不开,不如坦然一点。
暮云起身的时候,神色如常。
“图南,我去趟书房,你和乔小姐聊会天。”祝夫人说着已经往楼上走。
谢图南倒了杯水放到茶几上,“坐。”
沙发是长条形的,一边蹲着一直英短银渐层,一边被谢图南占了,只剩中间的位置。
暮云对猫毛过敏。
旁边还有一张单人沙发,但紧挨着谢图南。
立式空调往外冒着冷风,暮云想了想,还是绕过去,坐到了单人沙发上。至少两边的扶手形成了天然的阻隔,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
暮云出门的时候没带包,所以电脑一直被她抱在怀里。
前面茶几上摆了一整套茶具,没这么大地方,她把电脑放在身体右侧,靠着沙发壁。
谢图南瞥了一眼:“带电脑干什么?”
“坏了,去修一下。”暮云没说实话,找了个最简单的理由。
谢图南嗯了声:“买个新的吧。”
这话说的随意,就像从前的很多次,暮云和他说家里坏了什么东西,哪怕只是摔碎了一个茶杯,他也是云淡风景的一句:买套新的吧。
谢大少爷含着金汤勺出生的,生活习惯从来如此,再贵的东西在他那都没有二次利用的机会。
但现在,这句话有点不合时宜。
谢图南似乎也意识到,说完他皱了皱眉,然后抬眼看窗外,客厅里沉默下来。
暮云只是当做没有听到。她两手交握,不轻不重的捏着自己的手指打发时间。
余光里,谢图南招了招手。
“Jcy.”
他的语调有些慵懒,带着浅浅的气音。
暮云想Jcy应该是那只猫的名字,因为它慢吞吞的起身,然后拖着滚圆滚圆的肚子,朝这边走……准确的说是挪过来。
谢图南是不怎么喜欢猫的,曾经有人送了一只赛级的纯种布偶猫给他,他看了一眼,没要。
原话是:“这么娇气的物种,还得帮它请个保姆。”
娇气的……物种。
但他当时确实是这么形容的。
暮云目瞪口呆,忍不住问他:“那你有喜欢的……物种吗?”
谢图南没有犹豫,说有。
不会是鲨鱼或者美洲豹吧?鉴于他的语气实在有些严肃,暮云忍不住这样猜测。
然而他下一句却是:“我喜欢狗。”
暮云松口气,“那怎么不养一个?”
谢图南沉默了一会,淡淡的说:“养过,走了。”
他没有说“死”,而是用了“走”字,神色是暮云从来没有见过的那种哀伤。
甚至无法想象,哀伤这个词,也能出现在谢图南身上。
后来在他书房看到过一本相册,照片很有年代感,是一只纯种的德国牧羊犬,身上穿着“POLICE”字样的衣服,脖子上还挂着勋章,威风凛凛。
应该是退役的警犬。
他似乎不太想提,暮云也觉得是伤心事,没有再问。
只是觉得,这个男人,似乎也有长情的一面。
……
客厅里的挂钟在整点敲响,暮云从回忆中抽离,侧头看到Jcy眯着眼蹲在谢图南旁边。
谢图南垂着眼,漆黑的眸子落在Jcy身上,又好像不是。阳光穿过沙发后的窗帘缝隙,落在他的额角眉锋,淡化了那种凌厉迫人的气势。
他的手很好看,修长匀称,因为白,带着天然的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