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冷笑道:“别把话说得那么好听,你怎么不说说做了你的帝后还要帮着你算计谋划陆清嘉呢?”
温令仪神色一僵。
姬玉挣开他的手说:“等我同意了接受了,你下一步就是要我配合你折磨陆清嘉了对吧?你要怎么对他呢?让我想想,假意将我抓了,迫他向你就范,随后以我的性命相逼,要他屈服于你,跪拜于你,受尽屈辱最后自裁?”
温令仪曾经的设想被她直指出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怎么一副被我说中的样子?”姬玉反而不急着走了,她主动靠近他,抓着他的衣襟踮起脚尖,盯着他闪躲的眼眸道,“令仪君是不是觉得你的帝后之位十分尊荣,配得上我为你付出至此?你若是这样觉得,便看错了我。”
温令仪飞快地眨了眨眼:“我……”
姬玉恭候他的解释,可他真的无从解释。
姬玉冷了脸,直接推开他,他踉跄了一下,狼狈如丧家之犬,哪里还有真龙天子的气魄。
“省省力气吧,我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伤害陆清嘉,更不会承认那场我根本没有参加的封后大典。你本着利用的心给我的东西,我不稀罕。”
姬玉最后看了他一眼:“回你的仙界去,就当我们从没认识过好了。”
她再次要走,温令仪终是忍不住道:“可我哪怕想要你为我那么做,对你也是有真心在的。”
姬玉脚步不停,温令仪快步去追,一身黑色锦衣随着他匆忙的脚步荡出飘逸的弧度。
“姬玉你停下。”温令仪急切道,“我不要当做我们从未认识过,你想要什么可以跟我说,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改变心意。”
姬玉这次停了一下,轻笑一声望向他道:“只要我改变心意,你什么都可以给我?”
温令仪肯定道:“是。”
姬玉一字一顿道:“那好,既然你那么喜欢办什么大典,干脆回去准备禅位大典吧。”
温令仪惊呆了:“你说什么?”
“现在唯一还能让我稍微动容一点的,大概就是把你的帝位给我了。”姬玉抬起手,轻推了一下他的胸膛,“不是说什么都能给我吗?怎么,要你的帝位就不行了?”姬玉冷淡地收回视线,“给不了就别说那么多大话,最后尴尬的人是你自己。”
她说完话又要走,她总是这样迫不及待地要离开他,他既觉得快活又心底酸涩。
“我给不了的,难不成陆清嘉能给你?”温令仪紧握双拳,“他同样不是什么都能给你,你又为何肯这样留在他身边?”
姬玉再也不曾停下脚步,但她远远地丢给他一句话——
“因为我爱他。”
“我爱他,我管他给不给的了。”
温令仪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身边有人靠近,他才匆匆飞身离去。
回到九重天上温令仪依然在想姬玉最后那句话。
她爱他,所以管不了那么多。
换言之,她不爱他,所以他给不了令她心动的东西,她便理都不会理。
她如此模样,可真是……越发让他欲罢不能。
温令仪整条龙沐浴在天池中,泽兰仙君前来禀报消息,还不待开口,帝君先问他:“若我不做这个帝君,会如何?”
泽兰仙君懵了:“帝君在说什么?您怎么可能不做帝君呢?”
是啊,在没有生下子嗣之前,他怎么可能卸任仙帝?
在生下子嗣之后,也要等很久很久才轮得到他的孩子继位。
他生来就是要做仙帝的,母后和父君从小便这样告诉他。
那时还是仙帝的外公也对他寄予厚望,亲自培养他,将天底下最好的一切都给他。
再之后便出了凤族灭族的事,其实温令仪并未真的参与这件事,他一直被保护着,但他知道外公的所作所为是在为他铺路,父君暗里地对人族魔族的帮助也是为了他。
他那时不觉得这有什么,他自小受帝王教导,觉得弱肉强食便是生存法则,会威胁到他地位的存在,他也许不会贸然出手摧毁,但若别人动了手,他不排除落井下石的可能。
至于后来陆清嘉的反抗,害他一族为凤族陪葬,毁天灭地生灵涂炭,直接导致他成了个画地为牢的仙帝,这么多年了,近些日子他才得以随意下界,就这还是他力排众议的结果,他害他这般,现在连姬玉也只爱他……难道还真要让他连这个帝位都献上不成?
“我也不知我若不做这个帝君,还能做些什么。”
温令仪低声一句,说完便又沉入水下,毫不理会泽兰仙君。
泽兰仙君想起魔族那边的消息,觉得也不算太打紧,便由着他去了。
影月仙宗。
姬玉回到苍梧时就发现陆清嘉不对劲。
他斜倚在榻上,脚上踩着白色的缎面靴子,靴边镶了金边,极衬他华贵明丽的气质。
他侧脸对着她,不知在想什么,都没发现她回来了。
姬玉发出了一点声音他才惊觉地望过来,眉心凤翎印记闪了一下,破碎的痕迹还是很明显,姬玉看见它,就好像看见那日他在九重云霄一身血衣的样子。
她走过去,两人离得近了,他侧头问:“结界如何?为何波动?”
姬玉没回答,她反问道:“你不太对劲,我走后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清嘉垂在身侧的手攥住了衣袖,转开视线道:“明光来见我了。”
姬玉微微睁了睁眼,许久才“哦”了一声。
他站起身走下脚踏,白衣皑皑声音清寒道:“我要离宗一趟。”
“去做什么?”
“杀人。”陆清嘉眼里满是冰冷杀意,“明光说哪怕你离开了仙界,温令仪还是举办了封后大典,他邀请各界前去观礼,去了便代表承认你是她的帝后,他这般为你强加身份,夺我心爱之人,我如今伤势未愈不能上九重天了结他,至少可以去杀了那些观礼的人。”
他即刻要走,姬玉拉住他说:“你先别急着去,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她没直接不准他去,这有些出乎陆清嘉的预料,他心情很差,很想破坏些什么,但面对她又耐心出奇得好。
“什么。”他反握住她拉着自己的手,认真道,“你问。”
姬玉望着他:“你要杀了他们,是因为他们去观礼了,认可我是仙帝帝后,对吗?”
陆清嘉脸色很难看,回答她时尾音都有些发颤:“对。”
姬玉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那你不必劳神去杀他们了,我有个法子比杀了他们更能让你满意。”
陆清嘉不认为有这种法子,可他对她有种盲目的信任和依赖,于是低声问了句:“什么法子?”
姬玉走近他,仰头看了他一会,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我们……成亲吧。”
陆清嘉这次真的呆住了。
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其实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提起成亲的事,之前在蜀山便提过一次,只是因曼珠的到来被岔开了,之后也无心再提。
如今又议起成亲,陆清嘉脑海里浮现出父君和母后过往的生活,嘴唇动了动,紧张到不知该如何回答。
姬玉替他抚平白衣微乱的前襟,手经过他的心口时放平去感受,剧烈快速的心跳难以忽视。
“他的封后大典虽然去了很多人,但没有新娘,名不正言不顺。”
姬玉目光莹莹地看着他:“但……你有。”
陆清嘉觉得姬玉是真的有本事。
他会为这样一个女子弥足深陷是多么正常的事。
不看其他,只看现在,她真的是三言两语便扫去了他心里所有的不甘和愤恨,让他又是熨帖又是躁动。
他哪里还记得什么出去杀人,他转回身紧紧抱住她,他比她高不少,这样一抱起来她双脚都离地了。
“做什么呀?”
姬玉惊呼一声,为了不掉下去摔倒紧紧环住了他的脖颈。
陆清嘉喉结滑动盯着她说:“要嫁我?”
姬玉回望着他反问:“你要娶吗?”
陆清嘉拖着她腰下的部位向上,重重地吻了吻她的唇说:“要。”
他声音低哑地问:“那你要嫁吗?”
姬玉转开头,有些紧张,心底情绪矛盾,既害怕又欢喜。
她最后还是慢慢“嗯”了一声,气音里似带着些醉意。
陆清嘉只听这一个气音便心海翻腾。
他抱着她回到床榻边,将她扔到床上,飞快地俯下身,紧紧盯着她的眼眸说:“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从你回来至今的一切都让我觉得很不真实。”
“只是不真实吗?”
姬玉的腿挨着他的腿轻轻挪了一下,像是在蹭他,他贴得她近了一些,她感觉到什么,立刻不动了。
她看着他,想了许久还是说:“你真的不曾怀疑过我吗?你费了那么大力气都没把我带回来,可我却自己回来了,我两次问你要不要知道我是如何回来的,你不曾应过,你就真的从未想过我或许和他有所勾结吗?”
陆清嘉气息炙热里带着淡淡的玫瑰香,他语态肯定,神色认真地给了她两个字的回答——
他说:“从未。”
姬玉眼眶有些发热,一时失神。
换做以前,他定不会给出如此肯定的回答,很可能会疑神疑鬼,一如她回宗时想的那样。
连尹如烟和明光真仙都会奇怪会想不通的事,他会在意也正常。
但他没有。
他变了。
他以前怨她总是要他改变,像是厌倦了为她改变,可他还是在努力改变。
姬玉心底的情绪实在汹涌,连带着与她感官相通的陆清嘉也被感染。
他看着她这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侧身到一旁,摸了摸她的头问:“玉儿,我是不是又错了?”
姬玉带着鼻音道:“为何这样问?”
“我没问你是如何回来的,以为是在给你信任,但看你难过,又想到我是不是错了。”陆清嘉皱起了眉,侧躺着的动作让他玉雪白皙的俊秀脸颊藏起了一半,他眼睑微垂道,“我的玉儿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姬玉情不自禁地屏息,眼神恍惚。
陆清嘉的声音很低,近乎耳语,带着一种绵长而细腻的涩。
“你不过才一百多岁,修为远低于那些上仙,灵根还受了损,如此还要独自身处于满是敌人的陌生之处,又要保护好自己,又不想别人因你受伤,一定很辛苦。”
他想起她跳下堕仙云湖那一幕,眼眸失焦道:“你那日从堕仙云湖跳下去,是真的受够了吧。”
姬玉红了眼睛咬唇道:“你别说了。”
“可我想说完。”陆清嘉揽住她的肩膀,轻抚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你会跳下去是因为泽兰要抓你来胁迫我是不是?若非如此你也不会逃,若你没逃也不会被逼到堕仙台。”
姬玉其实没有细想过这些,也没指望陆清嘉能想到这个地步。
可他想到了,甚至还说了出来,姬玉一直紧绷压抑的情绪翻涌上来,不知不觉掉了眼泪。
陆清嘉抱紧她,在她耳侧轻声说:“他们欺负你了吧?”
他哑了声音:“等我好了,就去把他们全都杀了帮你报仇,好不好?”
姬玉泪眼模糊地摇了摇头,他细心地为她擦拭眼泪:“都怪我,是我那日没能及时赶回来才害你被他带走。”他凤眸里满是自责,“我更不该自你回来便什么都不问,我自作聪明地以为这是在信任你,可我的玉儿受了那么多苦,我怎能不闻不问。”
姬玉再也忍不住,眼泪倾泻而出,很快侵湿了他的衣襟。
“我再不会让你受这样的苦了。”他吻了吻她的发顶保证着。
姬玉缓缓撑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陆清嘉看向她的脸,她脸上布满泪痕,他用手指为她轻轻抚去,这时他也没觉得姬玉还会再说什么,所以当姬玉开口的时候他还怔了一下。
姬玉哑声说:“我也不会再让你受以前那样的苦了。”
陆清嘉为她擦眼泪的手缓缓停下。
“也不会再让你受这么重的伤了。”
陆清嘉近乎无措地望向她的眼睛。
“那日你告诉我你的过去,我欠你的心疼,以后补给你可好?”
姬玉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重重压在陆清嘉心上。
“好。”他笑得眼尾绯红,眼角湿润,“好。”他猛地抱住他,广袖披在她身上,湿润的唇咬了咬她的耳垂,呼吸不稳道,“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