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心里怪害怕的,见那老人点了点头,忙拨通电话。
戴景初把自己的车锁在路边,抱着头盔蹲在躺着的老人的旁边:“不是我啊,您记住了!”
老人刚开始还在点头,点了几下就闭眼了。
戴景初吓出一身冷汗,在周围走来走去,一分钟看了二十次表,恨时间过得太慢了。
等救护车终于来到,他就像被抽了魂,失去了全部力气。
他看着老人被担架抬到了救护车上,还惊魂未定,就被护士拉了一把:“上车啊!”
“啊?”戴景初稀里糊涂就被拽上了车,他赶紧解释:“跟我没关系,我就路过。”
但没人理他,穿白大褂的护士都在忙于给老人吸氧、做紧急处理。戴景初坐在角落里,无辜眨动双眼。
到了地方,他又莫名其妙垫了钱,等老人清醒了一点,能报出自己家人的电话,戴景初才放心了一点。
他坐在医院的走廊里想着,这叫什么事啊?
他这还没骑着摩托仗剑走天涯呢,昌州市都没出,又被120拉回离他家只有几百米的市中心医院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老人的家属来了一车,急急忙忙涌入病房拉着护士问这问那,吵吵嚷嚷。
戴景初见一个男人从老人的病房里出来抽烟,忙走到他面前:“老人是我送过来的,我路过。医院的钱是不是给我结一下?”
“你路过?”男人熄灭了烟:“你路过你会送人过来,还会垫钱?”
“你问你家老人!”戴景初听出他话里的怀疑,直接炸了。
他跟着男人走进病房,病房里老人半醒着。戴景初抢先跑到老人窗边蹲下来:“您还记得吗?不是我撞得您,那辆白车撞的!”
老人非常虚弱,说不出话来。围在他身边的家属的目光都很复杂,大家看着戴景初,又看看老人。
戴景初心都被揪了起来,他等了足足一分钟像是等了一个世纪。
终于,他看着老人点了两下头。
戴景初一喜,忙对着围在老人身边的家属喊道:“她记得!不是我撞的!我就说不是我撞得吧!”
病房里死一般沉寂。男男女女都看着戴景初,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的表情都是那么怪异。
“我妈都这样了,她能记得什么呢?”一个女人说道。
她的眼神分明什么都明白,但话却是让戴景初自认倒霉的意思。
那声音刺耳得像是用指甲在黑板上抓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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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天礼和戴裕一起赶到医院的时候,戴景初手拿着一根吊瓶架子站在走廊里,就像站在了长坂坡上。
警察已经在路上了,记者也在路上了。
他头发和衣服都破破烂烂的,但他不是最惨的,被他打的那个男人捂着自己的头喊得撕心裂肺。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撞了人又要打人!”
戴景初看着他爸的助理和手下迅速控制了现场,他爸公司的律师也穿着西服来了。
戴天礼一把将他拉住,语气里含着怒意:“每天都要替你收拾烂摊子,我年假三十天,有二十九天都是为你请的!”
戴裕看都不看戴景初:“你跟你哥走吧,这我给你处理。那个破摩托明天就找人卖了。”
戴景初被气得头脑充血,他把吊瓶架子扔到地上:“根本他妈的就他妈的不是我!那辆白轿车撞的!我就是单纯救了她一把!”
“你跟我走。”戴天礼拽着戴景初:“别犯浑了!”
“老太太都说不是我了!”戴景初就像一只拉不住的野驴:“她们装没听到!”
“铁了心往我头上扣,还说我给他妈心理暗示!”
“为什么就是没人听我说话!”戴景初所有的委屈一起涌了上来,新账旧账全都有了发泄口:“也没人关心我有多委屈!”
戴裕直接抓着他的领子,将他扔到一旁。
戴景初气势汹汹,混乱中,只听到他爸的一声叹息。
“我当初就不应该接你回来。”
那大概只是一句抱怨,但偏偏化为了一支利剑,直插到戴景初的心脏里。
他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呆滞了一会儿,风吹过全身,每一滴贴在他身上的水都成了冰,冻着他的骨头缝。
他一分钟都不想待在昌州市了。
但走之前,他还想和常湘道个别。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键盘没坏呢!(掐腰)
再提醒一下昨天那章加了五千字,如果只看了混乱版本的读者爸爸可以刷新一下。啾咪啾咪。
第四十三章
戴景初一直以来都踩着铃声进班, 今天他来得格外早,教室里并没有几个人。清晨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打在课桌上, 贺间拿着小壶在浇花, 扭头看到戴才人来得这样早有些诧异。
小才人一直都臭着一张脸,刚来就想欺负李宓然,上次还主动求打,贺间对他一直是戒备加记仇。他觉得小才人也不喜欢他,但没想到今天小才人一反常态,突然主动给他打了个招呼。
“早。”戴景初声音不大,但贺间听得很真切。
贺间愣了一下,虽然有点别扭但还是回道:“早。”
他正想着戴景初在搞什么鬼,李宓然恰好睡眼惺忪背着书包走了进来。
贺间就看着戴景初走上前, 语气有些生硬:“刚来的时候抢你座位, 对不起了。”
李宓然被他吓了一跳, 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和戴景初身后的贺间交换了一下眼神。二人都觉得摸不到头脑,不知道戴景初今天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纨绔富二代吗?你桀骜不驯又恶劣的性格呢?别崩人设啊!
但还有更离奇的,戴景初坐回自己的座位, 竟然从包里摸出来了一根笔和一个本子。他来了已经有半个月了,离讲台最近, 可从没干过记笔记这种不体面的事。
戴景初自然不会多做解释,他只是在离开昌州市前想再看看常湘。
他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早自习上了一半常湘才姗姗来迟,坐在讲台上把书一立合眼就睡。
台下的学生们为了二模许愿而奋笔疾书,台上的老师睡得巨香。戴景初本来想递给她一张小纸条告诉她自己要退学了,但奈何常湘睡得太快, 以至于他根本无从下手。
戴景初看了一眼课表,常湘的数学课在第二节 ,他想,那就再听她讲一节课吧,他还没好好听她讲过课呢。
他坐在他的专属座位,等早自习结束,又上了一节语文课。语文课的时候他一直在想要怎么和常湘说这件事,他想要不就走得潇洒一点,和她说自己决定出国了,需要去别的地方学新东方英语了;或者说他决定走体育生或者艺术生的道路,去进行专业培训了。
他不想把事情搞得那样伤感,也讨厌别人给予他同情。
戴景初等到第二节 课上课铃声响起,常湘慢悠悠走进教室,拿出教案。
“你们先看着书,我写两个我从网上找的特别好的题给你们。”她挑了一根粉笔撅成两段,拿起其中一段一边看手机一边往黑板上抄题。
戴景初见有一个地方的黑板擦花了十分影响观感,就从座位上站起来,拿了讲台上的抹布,走到常湘身边把那块花了的地方重新擦了一遍。
“嚯,小青蛙今天怎么这么乖?”常湘向他搓了个大拇指。
小青蛙是什么鬼?戴景初一头雾水,把抹布放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辗转了那么多班级,如果曾经的同学看到这样的场面,怕是要怀疑自己在做梦。戴景初是什么人?他家擦厕所地砖的活都有两个保姆分着干,他什么时候拿过抹布。谁又能指使得动他?
常湘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夸了他一句,又继续开始抄题。讲台下的众人皆觉得遗憾,怪自己眼里没活,被地理位置占优的戴才人抢先了。
常湘终于抄完最后一个句号,她认真对了一遍题,满意放下粉笔。
“谁想来做?”她回头看着她的学生。
底下有很多人举着手,常湘眯着眼睛正在挑人,就听到门被敲了三下。
李主任站在门口,他身后是一个扛着摄像机的男人和一个举着话筒的男人,再往后是一对夫妻目光闪烁着向班里张望。
戴景初也看向门口,他的目光落在那对夫妻身上的时候,眼皮突然跳动了一下。他左手臂毫无预兆开始颤抖,嗓子也紧了起来。
那男人他昨天还见过,就是老人的二儿子,和他在医院发生了肢体冲突的那个人。
他们来干什么?戴景初回想起昨天的画面,一口气窝在心头无从发泄,只觉得很委屈。
李成福喊了一声:“常老师。”
“什么事?”常湘对他的打扰有点不满:“有事吗?”
“你出来一下。”李成福对她招手。
等常湘走了出来,李成福还把班级的门给关上了。戴景初无所谓其他同学怎么想,自顾自走到门边听外面的动静。
“能叫你们班戴景初出来一下吗?”李成福一脸为难。一边是天裕集团,一边是大众媒体,他被夹在中间特别难做。他特意请示了一下校长,校长表示最好两边都不得罪,只做个接引,让两边自己对接。
“不能。”常湘直接拒绝:“我在上课,他也在上课。”
李成福想了几种可能,但没想到她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对着后面抗摄像机的男人摊了一下手。
李成福对常湘的态度经历了几个阶段,刚开始是觉得她年轻好看,可以占点便宜;经过包修事件后觉得这个女人心机很深;再到何艺舒事件发生,常湘直接踹了校长办公室的门领人,又踹了他办公室的门在他面前口不吐脏字骂得小陆哑口无言,他觉得常湘就是个疯子,还是别惹比较好。
拿着麦克风的男人见状,清了清嗓子,对常湘说道:“这位老师你好,我们是昌州市电视台市必达节目的负责人。我们和校方已经说好了,想就一件事件做一个采访,对象是你们班级的戴景初同学,能不能暂且占用他一点时间?”
常湘双手抱臂站在走廊里面对着那几个人:“你们找人为什么要来学校找?采访什么事件?”
“因为我们只能在这找到他。”拿着麦克风的记者还算客气:“原本只是交通肇事,现在已经演变成了天裕集团试图用权力来堵住受害人口舌。我们节目也是受民众所托。”拿着麦克风的男人说道:“希望您能理解。”
“谁肇事?”常湘像是没听懂一样。
“就那个小子。”一个小眼睛的男人从后面钻了出来。
戴景初在屋子里听着,脾气又上来了,他看着卫生角,想着把哪个拖布的头踩掉了拎着棍子去打人。他正挑哪个趁手,贺间从班级后面走了过来,递给他一根扫把:“你换个工具吧,班里拖布上次群架后都是强接的,已经禁不起二次摧残了。”
戴景初:“......”
有的人你刚看他的时候以为他是混子头子、班级老大,但他说自己是副班长。其实哪里是副班长,就是个班级里什么事都要管一下的事妈。
戴景初不想让常湘为难,把门推开,刚露出一个头,常湘扫了他一眼,抢在所有人前面说道:“没叫你出来,回去上课!”
戴景初犹豫了一下,本来都要化身风雪山神庙上的林冲,又变成小猫咪默默退了回来。
常湘看着扛摄像机和拿麦克风的:“我不看电视,不知道什么市必达,但别管是牛顿、拉格朗日还是洛必达,除了救护车和警车,谁都别想把我学生从数学课堂带走。”
常湘翻了个白眼:“这是学校,是我的地盘,不是在电视塔也不在导播厅,按规矩来,懂?”
走廊这几个人一瞬间都有同一个想法——这是老师吗?这是社会人吧?老师为什么会用地盘、规矩这种词啊?
常湘打开门进屋,然后反手就把教室的门给锁上了。
戴景初还拿着扫把傻傻站在原地,就听到常湘在路过他面前时,轻飘飘问了一句:“你肇事了?”
“我没有,不是我。”戴景初乖乖回答。
“哦,那上课吧。”她就这么轻描淡写,然后重新拿起粉笔,神采奕奕,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谁要上黑板做题?先到先得!”
戴景初愣在原地,正在保护班级拖布的贺间又保住了一个扫把,非常满意:“上次就跟你说,你对力量一无所知。”
......
走廊里,李主任擦了一下额角的汗,无奈地看着跳脚的那对夫妇。
“我没办法。”他干脆了当。
“你不是管老师的吗!你不是教导主任吗!”老人的儿子格外着急。